時年秋,大楚六州風調雨順,喜獲豐收。
從京師到州郡,各官倉所征糧草,可謂是堆積如山。
官倉皆滿,各州百姓所剩餘糧,也開創了自董卓亂國後之最。
府兵們家有餘糧,自然有足夠的底氣置辦兵甲,為秋後北伐準備充足的糧秣。
秋收結束,顆粒歸倉之時,便是楚軍再度北伐之日。
劉備遂於許都傳下王詔,集結各州府兵,再度揮師北進,討伐偽魏。
詔令宣布,各州沸騰。
各州府兵是熱血沸騰,躍躍欲試,皆巴不得即刻奔赴戰場,用魏兵的人頭來換取賜田晉階。
西起荊州,東至揚州,南起交州,北至青州…
大楚數十萬虎狼之士,皆已是蓄勢待發。
秋末某日,劉備於許都城南築高台,祭天誓師,正式下詔北伐。
此次北伐,明麵上隻有東西兩路。
西路軍方麵,劉備親統十五萬楚軍,自許都揮師北上,攻打大穀關等三關,兵鋒直指洛陽。
東路軍方麵,大將軍劉備,太尉蕭和,統兵十五萬,自青州沿黃河溯流而上,水陸並進直指兗州。
兩路大軍,合兵三十萬,浩浩蕩蕩撲向偽魏。
楚軍兵馬未動,一道道《討曹賊檄文》,已由細作提前張貼於了偽魏各城。
這一道檄文,乃是由荀彧親自執筆,曆書了曹操篡漢謀逆,屠城淹民的種種惡行,號召北方諸州軍民背棄曹操,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檄文一出,北方諸州為之大震。
荀彧是誰,那可是當年曹操的謀主,曾經的曹魏文臣之首。
這樣一位曹魏肱股之臣,竟然也背叛了曹操,你曹操得有多不得人心?
而先前曹操掘濟水阻止楚軍北上,對內是謊稱河南地爆發百年一遇的洪災,導致濟水全線崩決,毀田無數。
荀彧這一道檄文,卻揭穿了是曹操掘堤的真相。
偽魏上下,無不為之悚然。
你魏王為了頑抗楚王,能心狠手辣到掘堤淹了兗州的百姓,視他們如螻蟻一般。
那將來楚軍若打過黃河,打到河北時,你又會怎麼對我們?
倘若哪天你勢危,會不會如螻蟻般,也將我們說犧牲就犧牲了?
偽魏上下,無不人心忐忑。
荀彧這一道檄文,殺傷了不亞於十萬之兵,兩國尚未交鋒,便已重挫魏國士氣。
鄴城,魏王宮。
“荀彧,你這個忘恩負義,不知廉恥的小人!”
“孤是真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人!”
“孤當初就不該心慈手軟,真該殺了你啊~~”
曹操緊攥著荀彧那道檄文,口中是咬牙切齒,眼睛都在噴火。
左右眾臣想要寬慰,卻又不知如何開口,隻能暗自歎息。
“傳孤之命,即刻將荀賊所做此文收繳,誰敢私藏,夷三族!”
曹操將手中檄文撕碎,狠狠扔在了地上。
眾臣神色皆是一凜。
自家魏王,這是被氣到亂了分寸啊。
人家劉備這道檄文,彆管是荀彧主動還是被迫所書,目的就是要混淆視聽,亂你人心。
你正確的作法,要麼是置之不理,要麼就是張貼詔書,宣稱荀彧勾結叛國,汙蔑於你,隻為蠱惑人心。
你現下卻是小題大作,收繳檄文不說,誰敢私藏還夷人家三族。
這不等於是惱羞成怒,作賊心虛麼?
程昱,辛毗等彼此對視,皆是心知肚明,卻無人敢作聲。
“父王,兒臣以為,此檄文乃劉備的攻心之計,大可不必理會。”
“現下偽楚北侵已是迫在眉睫,兒臣以為父王當速速調兵遣將,做出相應部署才是。”
曹操的怒火這才熄滅三分,視線重新回到了眼前戰局。
“倉舒言之有理,現下抗擊楚軍北伐,方為重中之重。”
“大耳賊的用兵方略已再明朗不過,他雖率大軍攻我洛陽,卻令那蕭和隨關羽自青州進兵,那麼蒼亭,東阿方向,必是大耳賊主攻方向。”
“孤當親率我大魏主力,往蒼亭東武陽一線坐鎮,阻擊關蕭二賊西進。”
“洛陽方麵,按原定方略,由那郝昭鎮守洛陽城,以精兵良將堅守大穀三關,阻擋大耳賊北進。”
“子孝率四萬精兵,坐鎮滎陽,隨時馳援洛陽,同時監視陳留方向,以防大耳賊聲東擊西,虛攻洛陽而實攻滎陽。”
恢複冷靜之下,曹操接連做出相應部署。
這一次,他顯然是學聰明了,吸取了前幾次的經驗教訓。
楚軍的主攻方向在哪裡,不能看劉備這個君主在哪裡,而要看蕭和這位謀主在哪裡。
豫州一戰,青州一戰,無不是如此。
如今情報已證明,蕭和前往了青徐一線,那毫無疑問,楚軍的主攻方向,必為青州。
曹操自然要親率主力,前去阻擋青徐一路楚軍。
這應對方略,事先曹操與眾臣也商量了不止一次,現下眾人自然皆無異議。
“父王,雖說劉備並非楚軍主攻方向,然現下洛陽畢竟已成了前線戰場。”
“那天子依舊在洛陽,會不會有些不太穩妥,兒臣以為是否將之遷至河北?”
曹丕在司馬懿眼神的暗示下,拱手提醒道。
“子桓思慮周詳,孤確實是該考慮,將他遷回河北了…”
曹操微微點頭讚許,一時卻又猶豫不決。
這時,曹衝卻一拱手,正色道:
“父王,天下子乃正統所在,天下人心所在。”
“天子身在洛陽,則我大魏軍民皆知父王絕不放棄河南地的決心。”
“倘若父王將天子遷至河北,那前線將士和兗司二州百姓,會不會以為父王對守住河南地沒有信心,所以才要提前將天子北遷?”
“如此,豈非於父王的抗楚大計不利?”
曹操心頭一震,驀的被兒子點醒。
權衡半晌後,曹操拂手道:
“倉舒所慮不無道理,子桓的擔心也不能不防。”
“這樣吧,子桓,孤命代替孤前往洛陽署理朝政,就近保護天子。”
“萬一洛陽形勢有變,孤授與你便宜行事之權,你可相機決斷,是否將天子遷往河內郡。”
曹丕心下大喜。
曹操這是要讓他去洛陽監國,統禦百官,總攬朝政啊,監視天子啊。
雖說政令皆由鄴城而出,洛陽那個漢廷,隻是個空殼子而已,有名而無實。
所謂署理朝政,其實也是虛名罷了。
可虛名也是名,且其中意義重大。
從某種角度來看,這代表著曹操對他的器重和信任。
曹丕不禁有種感覺,自己在為曹操倚重這一塊,已經超過了曹衝。
離魏國世子之位,又進了一步!
曹丕強壓住竊喜,忙是拱手表態:
“父王放心,兒這就啟程前往洛陽,定然不負父王所托。”
曹操滿意的點點頭,顯然是對曹丕給予了厚望。
一旁曹衝看在眼裡,卻是一陣的心酸。
遙想當初,曹操對他是何等的寵愛。
一次南征之時,甚至公開許諾,隻要能打下淮南,回頭就立他為世子。
可誰曾想到,自己獻計一次次的失利,已將曹操對他的欣賞和寵愛消耗掉了大半。
以他的聰明,又豈能看不出來,曹操此次對曹丕的任命,是在對外放出一個明確的信號:
我已傾向於立曹丕為世子。
“父王啊父王,你……唉~~”
曹衝望向曹操的眼神中,悄然已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失望…
時年秋末冬初。
曹操親率八萬大軍,自鄴城南下,直奔蒼亭東阿一線。
…
青州,平原郡,高唐港。
五十餘艘戰船,自下遊徐徐而來,駛入了港口。
蕭和立於船首,舉目遠望,隻見水營渡頭內,數百餘艘楚軍戰船,正井然有序的進進出出,聲勢可謂浩大。
渡頭之上,數以萬計的楚軍士卒,已經開始陸陸續續的登船。
“夫君,是父親,他老人家親自來迎咱們呢。”
身後的關銀屏素手遙指棧橋。
蕭和舉目遠望,果然見到關羽的身影駐立棧橋,身後還跟著甘寧,丁奉等眾諸。
關羽都督青徐軍事,在收到北伐詔令後,便先一步率大軍進駐高唐。
蕭和從許都出發,則隨同糧船隨後趕來會合。
至於身後的關銀屏嘛…
自然是老丈人心裡邊急著要抱外孫,便跟老劉那邊私下打了召喚,特準關銀屏這個家眷破例隨軍出征。
船行靠岸,夫妻攜手下船。
“和見過大將軍。”
“女兒見過父親~~”
關羽忙上前幾步,笑嗬嗬將女兒女婿扶起,少不了一番噓寒問暖。
“大將軍,我軍可集結完畢了嗎?”
蕭和將話題從家長裡短,拉回了近在眼前的戰事。
關羽也收起笑意,四下一指:
“吾青徐二州府兵,再加上翼德從淮南調來的幾萬府兵,合兵十五萬隨時可拔營西進。”
蕭和微微點頭,又看向甘寧:
“興霸,水軍戰船方麵,準備的如何了?”
甘寧一拱手,欣然道:
“蕭太尉放心,我們提前一月就已經在準備,大小戰船七百餘艘皆已準備就緒,隻等大將軍和太尉一聲令下,我們就可直撲蒼亭,擊破曹賊!”
蕭和與關羽對視一眼,嘴角微揚一抹笑意。
接著蕭和眼神詭秘,反問道:
“興霸,大王詔令隻命我們伐魏,何時說過,要我們去攻蒼亭?”
甘寧一愣。
張遼,丁奉,蘇飛,朱桓等諸將,皆也是跟著一愣。
要伐魏,自然是沿黃河西進,攻取兗州。
曹操已率大軍進抵蒼亭東武陽一線,你不破曹操,又怎麼殺入兗州?
甘寧等人聽的是一頭霧水。
蕭和也不再賣關子,遂道:
“現在箭已在弦,也沒必要再瞞著你們了。”
“此番伐魏,咱們的任務並非攻取兗州。”
“我們要以大軍乘坐戰船,越過曹賊蒼亭防線溯黃河西進,於孟津登陸,從北麵攻取洛陽!”
蕭和終於將攻取洛陽的方略,向這幫青徐鎮將和盤道出。
甘寧等眾將,無不神色大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