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齊振南的眼中,更是一隻螻蟻。
他甚至連多餘的一個眼神都不會給他。
然而不過是一年時間,他居然成為自己扳倒肖雙江的主力軍,就連江尋紅這樣的關鍵人證,都和他有著莫大的關係。
不僅如此。
他的商業版圖更是叫他震驚。
大大小小的服裝店,以及從肖雙江手中收購的國營製衣一二三廠等等。
眼前這個青年,成長速度太快,快到叫他忌憚。
這一次喊他來,聊天是假,探探虛實才是真。
謝昭不卑不亢,恭維了一番,又笑道:“齊廳長高看我了,我這人,沒有什麼野心,隻喜歡做生意。”
這是真心話。
權力這一塊兒,謝昭自認不是這個料。
彎彎繞繞,人心隔肚皮,在官場上廝殺,得靠察言觀色,靠運氣,靠你來我往的虛與委蛇,以及那一點兒不為人知的赤誠之心。
剛好。
他都沒有。
商人重利,自私自利,謝昭就是。
他沒彆的宏圖大願,隻想掙錢,成為首富,僅此而已。
齊振南一下子就笑了出來。
他心裡定了定。
“所以,你的意思是,隻要我不動你,你就能安安本本做生意,不摻和彆的事?”
“當然。”
謝昭道:“江城是我的故鄉,齊廳長應該也知道,我成立了基金會,專門用來幫扶貧困學子以及孤殘老幼,我也在一中念書,哪怕今後我離開江城,這裡永遠都會是我最眷戀的地方。”
他眸色真誠,毫不避諱。
齊振南放下茶杯。
“那如果,我和肖雙江一樣,對你出手呢?”
“誓死力爭。”
他問得簡潔。
謝昭回答的也簡潔。
話語落定,雙方沉默,片刻後,齊振南笑出了聲。
“你啊,到底年輕,敢說,總比那些彎彎繞繞藏在肚子的強,我欣賞。”
這次,齊振南親手給謝昭倒了一杯茶。
他推過去,沉聲道:“你放心,隻要你不乾涉權力,按時上繳資金,做生意這塊兒,我給你最大的扶持。”
而實際上,讓齊振南說出這話的,是剛才謝昭說話時話語間的決然和狠戾。
眼前的年輕人,絕不是那些張口就來的普通人,他既然這樣說,那就說明他或許掌握了什麼證據和手段能夠威脅到自己。
齊振南犯不著去試探。
肖雙江的事,證明了他的能力。
這樣就好,井水不犯河水。
而他做生意成功,反哺江城,也將會助力自己執政江城,成為他政治生涯裡的一顆明珠。
謝昭笑著道了謝。
“為了表達謝意,也為了表達我對齊廳長的支持,等到齊廳長當上咱們的江城書記,我們錦繡女裝會拿出十萬元,作為建設資金,用於江省政府的各種開支。”
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都不叫事。
十萬元,買平安,沒有比這更劃算的買賣。
齊振南一下子就笑了開。
這十萬元,說是給江省政府的各種開支,可實際上給到哪裡,他心裡明鏡一樣清楚。
有錢有權,這是上下五千年華夏男兒的終極追求。
他當然也不例外。
齊振南哈哈笑了開。
他又給謝昭倒了一杯茶,“請!”
…………
江城派出所。
短短半月多,眼前男人早就不複風發意氣。
他的下顎上長滿了胡茬,花白交加,頭發也長了一大截,亂糟糟的。
臉頰瘦了整整一圈,凹陷貼在了骨頭上,眼眶黑青,曾經的溫潤不複,隻剩下暮靄沉沉的死氣。
一眼望去,觸目驚心。
林暮雨怔住。
“鐺鐺!”
他進來後,就有人關上了鐵門。
江尋紅低著頭,看著腳鐐,甚至都沒抬頭去看來的人。
他已了無牽掛。
等待片刻,室內寂靜,半晌無聲。
他正準備抬頭,卻聽見一聲極小聲的抽噎,鼻音濃重,響起在這探監室內,極為突兀。
卻叫江尋紅一瞬間繃緊了身子。
他錯愕。
猛地一抬頭,就看見林暮雨看著自己,眼眶通紅,手垂在身側,死死攥著。
“你怎麼來了?”
他錯愕,“你不該來這裡,要是被發現……”
“發現什麼?我和你的關係?”
林暮雨道,她盯著江尋紅,眼眶通紅,倔強堅韌,“我這麼拿不出手,對嗎?我永遠都是被拋棄的那個,是不是?”
江尋紅愕然。
他喉結滾動,卻說不出半個字來。
要怎麼解釋呢?
他想保護她。
肖芳華一直讓黃祥雲跟在自己身邊,說是幫著他做事,可實際上是監視。
她不是全然相信自己。
如果再貿然和林暮雨聯係,暴露了她的存在,江尋紅已經將兒子暮生送進了部隊裡,他不能再承受分彆了。
就這麼煎熬著。
直到半年後,他稍稍鬆動了不少,才找人打聽林暮雨的消息。
而人做虧心事,又怎麼會傳出來呢?
他知道了她被村長收養。
也聽說村長對她很好,給她念書,關愛有加,於是也就放下了這顆心。
他哪裡知道,和善的外表下,全都是豺狼虎豹?
當年。
自己在村子裡生活的時候,手裡有閒錢,有本事,村中來來去去,見到的全都是和善的笑臉。
也就是這段時間,見了謝昭,他才知道自己的這個寶貝女兒究竟過得是怎樣的日子。
他內疚,理虧。
也從來沒有奢望過她的原諒,甚至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
可是。
她來了。
這顆冰冰冷冷的心臟,好像在這一刻陡然間鮮活了起來。
他紅了眼眶。
在林暮雨的視線下,用力地搖了搖頭。
“是我的錯,我不該把你放在家裡,不該自欺欺人,不該對你不聞不問。”
他的聲音在顫抖。
這些年,全憑一口氣撐著,如今這口氣消散,再次回頭,他才發現自己究竟虧欠了她和綺紅多少。
“是爸爸的錯。”
他捂臉,淚水流淌。
“彆生爸爸的氣了,好不好?”
江尋紅抬頭,眼眶赤紅。
“爸爸已經失去媽媽,也失去暮生了,不想再失去你了。 ”
林暮雨卻怔怔然站著,像是麻木,又像是不知所措。
眼淚卻一直流淌下來,說不出半個字。
眼前的男人,好像一下子老了。
兩鬢蒼蒼,已入暮年。
原諒?
她現在說不出口。
可繼續恨他?
她也不知道。
世上之事,尤其家事,哪裡能理清?
隻是這一句道歉,她終於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