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子一戴，剪了頭發，再加上日日夜夜哭，麵黃消瘦，早就沒了當初長風鋼廠第一廠花的風貌。
還有誰認得出來？
謝昭是將她帶回來第三日才在廠子裡見到她的。
瘦得肩胛骨突出，眼眶黑青，整個人風一吹就要倒似的。
她見到謝昭，神色麻木而迷茫，直到成剛和虎子站出來，和她說了一番，柳梢兒這才回過了神。
她看著謝昭，嘴一動，眼淚卻先滾落了下來。
“求求你，幫幫忙，幫我丈夫討個公道吧！”
柳梢兒泣不成聲。
“都是我，是我害死了他，該死的是我！他還那麼年輕，那麼好的一個人，我還沒給他生孩子，他就沒了！可我幫他討個公道都做不到！都怪我！”
眼淚越來越洶。
林暮雨心疼的站在一旁，輕輕拍著她的肩膀，說著一些安撫的話。
屋子裡。
成剛和虎子麵露不忍。
“一直在哭，到了晚上，哭得眼睛都快要看不見了，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估計到時候京都巡查組沒來，她自個兒就要撐不住了！”
虎子歎口氣道。
謝昭卻搖了搖頭。
他給一人散了一支煙。
“她不會的。”
謝昭道：“人很多時候就活一口氣，精氣神兒在，人就在，她丈夫的事兒還沒了解，她不會散了這口氣的，放心吧。”
兩人這才沒吭聲。
一支煙抽完，過了一會兒，屋子裡林暮雨這才紅著眼睛，走了出來，小聲對著謝昭道：“你好好問，她情緒不太好，彆太刺激她了。”
謝昭點頭。
他走了進去。
林暮雨原本想著在外麵等，可是想想還是不放心，跟著謝昭一起進去了。
事實證明她進來的確是對的。
柳梢兒在看見她後，猛地鬆了口氣，情緒狀態瞧著整個人都放鬆了不少。
謝昭走進來，柳梢兒看著他，努力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這才道：“你有什麼想問的你就問吧，我知道的肯定告訴你。”
她頓了一下，又道：“我沒有彆的要求，我隻要一個公道。”
謝昭神色認真。
“儘我所能。”
…………
事情和成剛虎子了解的大差不差。
柳梢兒原本是農村的，和她未婚夫趙勤幼年相識，青梅竹馬，一起在村子裡乾活。
五歲那年，柳梢兒爹媽半夜上山打獵，摔落山崖死了，她被接到趙家撫養。
趙勤幾乎是將自己一切能給的都給了她。
家裡念書的名額，還有學費等等，包括柳梢兒到長風鋼鐵廠考試的各種費用，都是趙勤種地，跑人力三輪，一點點掙出來的。
最是赤誠少年心。
趙家這是將柳梢兒當做未婚妻在養育著。
幸好兩人感情好，柳梢兒也爭氣，考上了長風鋼鐵廠的工人。
而就在兩人以為苦儘甘來，終於過上好日子的時候，變故降臨。
柳梢兒開始被王德秀騷擾。
提起王德秀，她的身子又開始不受控製的顫抖，眼淚湧出，聲音發顫。
林暮雨幾乎是立刻伸手抱住了她。
“沒事的，好好說，沒關係的。”
她安慰道。
柳梢兒情緒這才緩和了下來。
“我根本就沒對他有過半點心思！”
柳梢兒攥緊拳頭道。
“趙哥和我，青梅竹馬，我從幼年時就知道，我是要嫁給趙哥做媳婦兒的，我怎麼可能勾引他？”
“王家人不占理，要我承認是我先勾引的王德秀，可是我沒有！我不認！我清清白白！”
“他們抓了人，一開始說證據確鑿，又是當場抓到，馬上就能判，可後來呢？等了一天又一天，忽然有人和我說，案件有問題，當場抓到王德秀的時候，他身上沒有刀，不能確定就是他殺的，他可能是進去偷東西，真正的凶手棄刀跑了，讓我再等等……”
柳梢兒再次哭了起來。
她不明白啊！
人命真的這麼不值錢嗎？！
泥腿子，農村人，沒有任何背景和勢力的老百姓，命和豬和狗就沒有區彆嗎？
憑什麼啊？！
“後來有人找你，讓你不要再告了嗎？”
謝昭問道。
“有！”
柳梢兒抹了一把眼淚。
微微上挑的眼睛，再沒了往日的嫵媚，隻留下滾燙的恨。
“有不少人，來過好幾次，一個是長風區派出所的所長，杜峰，我認識他。”
柳梢兒頓了一下，又道：“不過，我瞧著他的態度，他不是主事人，那次跟著他一起來的還有一個男人。”
她說著，伸出手，比劃了一下。
“這麼高，很瘦，很……很像是讀書人，雖然瞧著上了年紀，可看著斯斯文文的，戴著眼鏡，要不是他和杜峰站在一起，怎麼瞧都不像是壞人。”
謝昭錯愕了一下。
林暮雨的腦袋，也猛地“嗡”了一聲，炸成了一片空白。
一個人的身影慢慢在兩人的腦海裡浮現。
林暮雨怔怔然，有些畏懼，有些迷茫，抬頭看著謝昭，卻見後者對著自己笑了一下。
她忽然冷靜了下來。
“是姓江嗎？”
謝昭問道。
柳梢兒點頭。
“對，我聽杜峰喊他江廠長，那時候沒注意到，現在想起來，杜峰對他很尊敬，不僅僅是杜峰，周圍的人都是。”
“我不知道他是誰，如果隻是一個廠長的話，杜峰為什麼要那麼討好他？”
柳梢兒再次吸了一口氣。
“我知道的就這麼多。”
謝昭點點頭。
“這件事，從頭到尾出現過的所有人，所有麵孔，你都一定要記清楚了，再過半個月，京都巡查組就要來了，你想要翻案，這就是唯一的機會。”
他語氣認真，字句叮囑。
柳梢兒抬頭看他，絕望的眼睛裡終於亮起了一絲微光。
“京都巡查組？”
她聲音顫抖著問道。
“是很厲害的官嗎？能幫我嗎？”
謝昭點頭。
“能，賭命上訪，將事情鬨大，將這件事捅到不可忽視的地步，那麼就一定能成功。”
他盯著柳梢兒。
“隻是，這件事絕對很危險，在這半個月內，會有人猜到我們要做的事，會一直找你，一個不小心，可能連命都要丟掉。”
謝昭又道：“不過，現在擺在你麵前還有更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