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戰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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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澤被迫擦了一上午的屎。

這件事還驚動了年級主任。

年級主任張國棟,為人嚴謹務實,在學生的素質教育方麵向來說一不二。他對李雙睫當然不陌生,除去她是新生中的佼佼者,她還是舊友的女兒,飯局上也要聽旁人稱讚一句這孩子。

張國棟最會教的就是大文科生,三番五次向李爸爸打包票,若是讓李雙睫來景高,三年後的文科狀元就是她。

李雙睫確實來了,卻學了理。

還蟬聯將近一年的全校第一。

女生學理。

也行吧。

當時他還很欣慰,並不知道。

李雙睫是怎樣一個曠世魔頭。

此刻他正在樓內巡查:

“四樓的廁所壞了嗎?”

同學說不是,是十一班有人在拉屎。

拉屎?張國棟以為自己聽到外國語。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怪不得李雙睫,她隻是上下嘴皮子一碰,提出一個小小的猜想。被路過的人聽了去,一傳十,十傳百,越傳越離譜,傳到張國棟耳中,已經變成“趙澤為尋求刺激夜闖教室拉屎”。

走廊上,還有幾名同學在竊竊私語:

“聽說趙澤和他對象攜手拉屎……”

唐歆也受不了了:“我沒拉啊!!”

“哦哦,那就是趙澤一個人拉的。”

張國棟說行了,不要再瞎傳了。他去十一班了解情況,其餘的同學已經被安置在階梯教室了,隻有趙澤一個人挨罰,如喪考妣地擦著地板上的屎。

張國棟問怎麼回事,他一口咬定:

“狡猾的年級第一把我給害慘了!”

他斷定這件事就是李雙睫做的,說出去卻沒人相信。畢竟誰會故意往班上抹屎,就為了殘害一個男同學?正常人都不會有這種腦回路。張國棟又委婉提醒,如果身體真的有問題,沒關係,說出來,這不是令人羞恥的事。

“我沒有!”趙澤崩潰了。

“我沒拉!我真的沒拉!”

“你的屎臭不臭,隻有我們知道。”

李雙睫和幾位同學駐足在班門口。

“你拉沒拉隻有班上的監控知道!”

“對啊!”衛生委員拖來一個水桶,“都怪你,死不承認自己沒拉,害得班上的同學都要跟著被議論!唐歆自己澄清都跑斷腿了,還求我們幫你一起擦屎。麻煩高抬貴屁股,謝謝!”

“我沒乾過的事為什麼要承認?!”

有人重申:“查監控不就知道了?”

等等,查監控。

趙澤卻猶豫了。

昨晚的值日,並不是他做的。

他也沒管大掃除,約會去了。

更早的。

唐歆連著幾周沒去做操了。

他還和兄弟們逃過自習課。

再早一些。

趙澤終於察覺到不對勁之處。

他倏然看向人群中的某個人。

“你是……”他說,“故意的吧?”

李雙睫微笑著:“我故意什麼了?”

趙澤沒辦法明說,因為下周就要重新選班乾部了。班內的職務都是一學期選一次,這是周麗立下的,原話是“為了讓更多同學參與班級管理”,實則是剔除辦事不利的人。做得好,能連任,犯了眾怒就會被炮轟下台。

這種節骨眼上,李雙睫突然鬨事。她想要的,到底是體育委員,還是……奪權篡位?細思極恐,粗思也恐,趙澤背後滲出一層冷汗。沒事的,他告訴自己,該打點的關係都打點好了,隻要像上次一樣,支持他的票數過半,他就能夠繼續連任。

趙澤最終還是選擇忍氣吞聲,畢竟一查監控就完了。查監控,他可以擺脫在班上拉屎的嫌疑,但更多不符合班規的黑幕被抖出來,難免引起眾怒。忌憚著這個,他黑著臉把班上的屎擦乾淨。他原本以為這事就完了。

不成想,是噩夢的開始。

李雙睫處處和他唱反調。他開會她喝水,他講話她咳嗽,他吃飯她轉桌……他讓她彆記大課間缺席的人名,她卻反手把那些他徇私過的人都標紅,檢舉給周麗。

“李雙睫!我看你是瘋了吧!”

趙澤氣得一拍李雙睫的桌子。

他膽真大,還敢跟她叫上板了,忘了之前怎麼被她扇巴掌了嗎?李雙睫輕蔑地抬眼睨他,以言行舉止告訴他,並不是聲量大的人才能取勝。她巍然在座位上:“我為什麼不能彙報?”

“不是說好的嗎?”

“你夢裡的說好。”

兩廂沉默對峙。

趙澤咬牙:“你要這樣是吧?你以為我真的怕你?你也就這幾天能囂張一下了,跳梁小醜一樣的家夥!行啊,硬氣啊,那就看看下周班會後,你還能不能在這個位置上!……我可警告你,咱班想當體委的人多了去了!”

李雙睫連睫毛都不顫。

“那我們就拭目以待。”

接下來的幾天,李雙睫完全像變了個人,有仇報仇有冤報冤,從前的隱忍都是為了此刻更好的爆發!她也不怕得罪人,但凡缺勤者,一個也不放過,女的一巴掌,男的更是兩巴掌;生人勿近,熟人更是趕緊滾開!

有一次,唐歆是真的生理期來了,趴在桌子上疼得不想動,但大課間不做操又怕李雙睫記她,於是過去求她。

李雙睫聲色俱厲地回絕:

“我才不管你來沒來呢!”

聲音太大,搞得周圍的人都看過來了。趙澤隻好和唐歆說,你忍一下吧,等這周過去就好了。唐歆咬著唇說我真的不舒服,以前都能不去的,為什麼現在得看她李雙睫的臉色?

趙澤說就是因為你以前總是搞特殊,被對方抓住了把柄,所以更不行了!唐歆想說,搞特殊的又不是我一個。

“算了,你忍一忍吧。”

唐歆見他沒轍,隻好扶著腰下樓。

隻是,到樓道口時,夏雅攔住她。

“回班吧。”她遞給她一顆布洛芬。

“不行,李雙睫肯定要記我名的。”

夏雅說:“她當著趙澤的麵才那麼說的,其實她剛才去醫務室給你拿布洛芬啦。她現在去領操,才讓我給你送過來。她不會記你的名字,但你也不要到處說……我去給你打杯熱水。”

“……謝謝。”唐歆很意外。

她盯著手裡橙黃色的小膠囊。

唐歆是大課間才去和她說的,那麼她就是前兩節課去的醫務室。專門的,為了她嗎?她還知道她的生理期?雖然她每次都是用這個理由請的假……說實話,被人關照不稀奇,被李雙睫這樣的人關照卻受寵若驚。其實班上的女生對李雙睫的感覺大多很複雜。

她太耀眼是一方麵,有時候顯得不近人情又是一方麵,特彆是──她太鋒利了,好像生來就是為了刺穿什麼。

可,就著溫水吞服下。

布洛芬有鎮痛的效果。

痛意在緩慢地消逝,刺破小腹的刀被撤走了。她竟然莫名地鬆了一口氣。

之前,不知道是什麼心理在作祟,她覺得李雙睫多少有點嘩眾取寵的意思,不然,為什麼頻頻惹得趙澤和他的朋友們去議論她?……但她真的在意男生們的看法嗎?李雙睫記得她的生理期呢,趙澤都從來不記這個的。

是很複雜。唐歆披上外套,安靜地趴在課桌上,回想起和男友相處的點點滴滴,後知後覺的,她意識到趙澤的身份可以被其他人輕易地替代:夏雅也可以給她接熱水,陪她散步;李雙睫就算和她不是朋友,必要的時候也會施以援手。並且,她不用時時刻刻提防女孩們突然之間腐爛、變質掉。

她突然想起。

她也惡心上課看黃漫的男生。

但她從來,沒有和趙澤提過。

而且她從來不吃布洛芬,因為爸爸和她說過有副作用,趙澤也說這是男生運動受傷了才吃的,女生來姨媽根本不必要。原來吃了是這樣的感覺,她意識到自己本不必忍受多餘的痛苦。

所以鋒利的究竟是誰?

究竟是為了刺穿什麼?

還是。

保證自己不被刺痛。

這半個學期來,趙澤的班長之路走得太順了,班級在他的管理下也沒出過什麼亂子。趙澤以為全是自己的功勞,直到李雙睫不再配合,他才意識到,沒了其餘班乾,他什麼也不是。

“趙澤!這次大掃除你自己搞!”

他被塞了一塊抹布,不明所以。

衛生委員說:“我不打算乾了。”

趙澤傻眼了:“……什麼意思?”

“我想了想,李雙睫說的也對。”她沉吟,“你確實可以控票讓我連任下去,但我一點也不想當衛生委員了,每天乾不完的活兒,頂不完的包,明明是你們不搞衛生,我還要挨罵。”

學習委員:“我也覺得李雙睫說的對,當學委吃力不討好,收作業收不齊,每次都是你們幾個不交,老師問起我隻能打馬虎眼,而且,自從你管班上之後,班級平均分都下降了。”

藝術委員:“每次班級黑板報都是我一個人忙活,李雙睫偶爾還會來幫一次忙,你們像瞎了一樣。我說的不隻是同學,你們幾個班乾部也是,每次看我忙活一陣個晚自習,誰也不說上來幫忙,等我畫完了又隨口誇兩句。特彆是你,趙澤,上次沒有拿到最高分,你背地裡罵我又是幾個意思?”

趙澤隻抓住那個該死的人名:“你們都聽李雙睫的是吧?她在挑撥離間!你們沒看出來嗎?她就是想把我擠下去自己當班長!再說,我平時沒給你們好處?忘了你們的票怎麼來的?”

“你們要是信她……”他撕破臉,“那我就告訴班主任當初的黑幕!”

“你的意思是,這樣我們都討不著好處,是吧?”學習委員推了推眼鏡,“是,我以前確實挺討厭李雙睫,她成績比我好太多,處於私心,我沒有投她。但這次我也不會投你的,絕對不會。就算你把之前的事說出去也沒關係,反正我本來就不打算當了,我又不是什麼利益既得者。”

“對啊,我們就是來卸職的。”

“你讓拿好處的人支持你唄!”

跟他們講不明白!趙澤苦惱地揪住額發,他不明白為何短短幾天發生這樣的變故。如果讓李雙睫來評價他的作為,她隻會冷諷:“這半個學期來都沒人掀翻他的桌子,已經算他走運了!不過土司令一枚,以為自己什麼都懂,結果連最基本的都做不到!”

最基本的。

當然是協調。

統籌兼備。

後來李雙睫會身體力行地向趙澤示範,她是多麼的有能力、有才華。她才是真正領導十一班走向輝煌的人。

隻是目前,她才沒必要告訴這個蠢貨,一顆害蟲而已,遲早壞了莊稼。

很快就到了競選當天。

班會課眾人開始投票。

趙澤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和李雙睫的票數。這次不同於往昔,有人棄了票,也有人做出不同於上次的抉擇,時局在動蕩,夏雅投出的一票使雙方達到真正的持平。接下來,隻剩一個人了。

趙澤提心吊膽地張望過去。

是唐歆,他頓時放下心來。

“投我呀!”他對女友比口型。

周麗製止:“不要交流,趙澤。”

唐歆並不是篤定的神情,她看向左手邊的趙澤,又看向右手邊的李雙睫。手中的票卻攥緊了。趙澤神情專注地盯著她,相比之下,李雙睫就顯得沒那麼刻意了,她難道……不在意嗎?

她手裡的票。

會投給誰。

隻是,唐歆的手剛伸出去,就被李雙睫摁住。就是這麼直接,在趙澤和其餘人詫異的視線下,把她的手連同票都牽住,像一種指引。“投給我。”她說。

“我很在意。你投給我吧。”

周麗提醒:“李雙睫,你不可以強迫彆人做選擇。唐歆,投你認為最適合當班長的人,要有自己的判斷力。”

唐歆卻毅然決然地,將票放在李雙睫掌心:“我本來就打算投給她的。”

不然,為什麼會在乎她在不在意?

李雙睫了然,也沒有笑,反而是理所當然的模樣。被信任是她所擅長的,支持她的選民把她推上高位,她不會愧對於信賴:“我會儘可能滿足每一位同學的合理需求,至少在我這裡,我們是一個班級,任何人不需要一個人做事,一個人承擔。班級的事務,我會爭取讓每位同學都參與進來。”

“我也不會拿自己和上一任比較。”她多看了一眼趙澤,“因為沒必要,他做的不夠好,而我,會做到最好。我的任期也是半學期,希望大家好好考察,如果不滿意,隨時撤掉我。”

“新任的班長口氣不小嘛。”周麗鼓起掌,“那我們給她一點掌聲吧!”

就這樣。

李雙睫重新奪回自己的王位。

不過,掌聲裡也不全然是歡欣。比如趙澤,明明馬上就要哭了,還是強顏歡笑地鼓掌,當然,如果他知道唐歆要提出分手,估計笑也笑不出來了。

不過,也有人同他一樣笑不出來。

夏雅嘟囔:“早知道最後再投了。”

那樣的話。

還能跟她牽個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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