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純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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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雙睫,你過來。”

張主任在門口招呼她。

李雙睫動也不動:

“憑什麼我過去?”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不是你過來?”

張主任一愣,一時間竟無法反駁。

他作為一個教導主任,把一個學生從班級裡叫出來,天經地義的事。到李雙睫這裡就變成“憑什麼我過去”。

憑什麼?

就憑她是學生而他是老師!

“我怎麼進去?”他咬牙,又催促,“你快點出來!我有事要找你說!”

“這是找我說事情的態度嗎?”

李雙睫巍然不動,眼睫也不抬。

上課的預備鈴已經響了,再磨蹭下去沒完沒了。張主任急得頭疼,隻好走進十一班,好在其餘學生都很安靜。

也是,除了李雙睫這種無可救藥的壞學生,誰會不把他張國棟放在眼裡?

他走近,到她課桌前。

李雙睫乜他:“說。”

張國棟組織語言。他作為人民教師,一大清早首先要挑一下學生的刺,這是他的職業精神,就算沒毛病也要挑出些毛病。他掃視李雙睫的桌麵,下意識數落:“你課桌怎麼這麼亂?”

李雙睫翻聽寫本的指尖停頓住。

她勾唇一笑,其餘同學就知道。

她要罵人了。

“課桌就這麼點大,裝得了什麼東西?學校扣扣搜搜的,每年那麼多學費也不知道交到哪兒去了,課桌課桌是舊的,椅子椅子是壞的,食堂食堂是屎一樣難吃!我看你辦公室的桌子倒是挺大,搬過來給我!順便給我一百萬,我是學生,拿這筆錢有用!”

“你……”張國棟指著她的鼻子。

李雙睫一把拍開:“我沒整過!”

班上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有同學忍不住輕笑起來。

上課鈴響,班主任周麗走了進來,看到李雙睫又鬨起來,也是頭痛不已。

她先是讓班上的紀律委員維持秩序,又把張國棟請出烏煙瘴氣的十一班。

班上同學議論紛紛。

“你說張果凍沒事惹班長乾嘛?”

“他不知道李雙睫什麼性格嗎?”

李雙睫。

十一班班長。

她的座右銘如下:

女的一巴掌,男的更是兩巴掌。

生人勿近,熟人更是趕緊滾開。

班上嘰嘰喳喳的,紀律委員不得不維持秩序,拍著講台喊了好幾遍安靜,她麵子薄,手掌拍得通紅也沒人聽。

“小嘴巴!!”李雙睫一踹桌子。

所有人立刻閉了嘴,畏懼地看她。

班上終於清靜了。

五分鐘之後,班主任就進來了。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下周的國旗下講話,高二年級的文科第一和理科第一上台分享學習經驗。文科第一是二班的裴初原,理科第一,正是李雙睫。

周麗最不想李雙睫考第一的一次。

偏偏李雙睫有一副天賜的好腦子。

還有一張惡毒的嘴。

李雙睫不是精神有問題,她的爸媽帶她去檢查過,李雙睫很正常,不反社會也沒有躁鬱症,李雙睫就是純恨。

在學校裡恨老師,在家裡就恨家長。

這種人不管在哪裡,都是一座火山。

李雙睫恰好很擅長爆發。

因為。

不在沉默中爆發。

就在沉默中滅亡。

與其內耗自己。

她要外耗他人。

就像現在,班主任周麗明顯在她的外耗範圍裡。一整節語文課講文言文,她講得惴惴不安,直到快要下課,她特意留了五分鐘的時間和李雙睫說這件事:“你下周一記得備演講稿。”

“我不上台。”李雙睫搖頭。

周麗歎氣:“彆為難老師了。”

“你個沒用的女人!”李雙睫氣急敗壞,“我為難你?明明是你為難我!學校屠殺我們,張國棟也要湊熱鬨,那就打!一個教導主任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我們手裡的玩意兒嗎?”

周麗傻眼了:“說什麼呢?”

“你!”李雙睫說,“周麗老師,全年級語文組最受歡迎的老師,你完全可以把張國棟取而代之!等你坐到教導主任的位置,不就沒人可以為難我了嗎?歸根結底還是你不夠努力!”

周麗喃喃:“哪有這種道理?”

大課間音樂響起。要去做操了。

“朕上早朝。”她抬手,“再議。”

周麗無法,眼睜睜看著李雙睫走遠。

課間操,全世界最傻屌的發明。

除了毫無用處,簡直毫無用處。

就是把一堆死高中生放置在一片空地上,消耗一些莫須有的熱量,給學校維持可憐的體麵。李雙睫感覺不是自己在上學,是學校在上自己。

學生們如人機一樣跳完操。

全部都往兩邊的樓道裡湧。

李雙睫想等到人少一點再上去,可不斷有人把她往樓梯上擠,她說停停,彆擠了,話音未落,就被人撞倒在地。她火氣噌一下就上來了,撞她的還是個男生。

男生對此視若無睹。

她起身搡了他一把。

“操!”男生也惱了,“你乾嘛!”

李雙睫:“擠什麼擠?趕著投胎?”

“又不是我一個人擠,推我乾嘛?”

朋友勸:“算了,好男不跟女鬥!”

李雙睫氣死了:“明明就是賤男!”

他莫名其妙:“又不是我擠的你!”

“你一巴掌!他更是兩巴掌!!”

語畢,李雙睫立刻要言出法隨。

這陣騷動很快引起老師的注意。

張國棟走過來,看到了李雙睫。

“怎麼又是你?”

他搞清楚了狀況,對兩個男生說,“你們先回去吧,沒你們什麼事。”

李雙睫大驚失色:“為什麼!果凍你憑什麼偏袒他們?就因為他們是男的嗎?該不會他們是你的私生子吧?”

“你!”他氣結,“瞎說什麼!”

“我瞎說?好!那就滴血驗親!”

其餘人都沉默了。

主任曉之以理:“李雙睫,不是我偏袒了誰,明明是你先扇了他們啊。”

李雙睫:“那他們就更不能走了!”

“為什麼?!”兩個男生異口同聲。

“我扇你們,說謝謝了嗎?”

“……”

最終,三人都被帶到了教務處。

李雙睫高一就是這裡的常客了。

兩男生局促地站在,李雙睫才不跟他們客氣,坐在招待領導用的沙發上。

她憤怒地左顧右盼。

張國棟:“你們兩個,走路就好好走,乾嘛非得擠人家女同學?被人家打了也是活該。人家是女生,你們多讓著她一點。而且你們倆拿著籃球,咱們學校上午兩節課有體育課嗎?”

男生紛紛閉口不語了。

他們喜提檢討一千字。

其餘人走了,張國棟才開始教育起李雙睫:“不是我說你,一天到晚火氣這麼大,你這樣在年級第一的寶座上也坐不了多久。哪有好學生像你這樣學的?你應該朝人家裴初原看齊。”

李雙睫不回話。

一直憤怒地左顧右盼。

張國棟也坐不住了:

“我在和你說話!”

李雙睫一拍桌子:“張國棟!我上個星期來你辦公室,你牆上還沒掛那副山水畫呢!你該不會貪汙了吧!我早就知道你不對勁了,你是不是偷偷收了學生家長的禮了?我要檢舉你!”

張國棟沉聲:“你不能血口噴人!”

“哼!”李雙睫說,“我血口噴人?你如今才四十出頭吧,我記得你今年六月份才換了車,嗬嗬,你一個小小的教導主任,誰知道哪來的錢換車?又是不是通過正經的渠道賺來的?”

張國棟失去所有力氣和手段:

“……你到底要怎麼樣?”

“我不要在國旗下講話!”

“那你就不講。”他扶額。

李雙睫:“好,我沒有彆的事了。”

張國棟看著這孩子,事實上,要不是他和她爸是故交,絕對更難以管束。

“雙睫,你爸那麼個大作家,怎麼就教出你這麼粗俗的孩子?彆的不說,你在學校裡能不能配合叔叔一點?”

其實他已經十分偏袒李雙睫了。

就她今天怒扇兩位男同學的事。

李雙睫臉上的笑容卻一瞬間僵住。

她雙手插兜:“我不夠配合嗎?”

“我已經很配合了好不好!”李雙睫陰惻道,轉而對來送值班日誌的幾位同學,“你們說,我沒有配合嗎?”

學生會長遲疑:“……配合了。”

李雙睫滿意地頷首,大步流星離開。

在她身後,會長垂落下清冷的柳眼。

“那個就是李雙睫啊?”有人問。

“裴初原,你和她關係不錯嘛?”

不,今天之前她從未和他說過話。

裴初原沉默地望著她遠去的背影。

遙想高一軍訓的時候,那時候還沒有分文理,他和李雙睫在一個班。李雙睫可能早就忘了,因為那時候裴初原不太打理頭發,戴一副厚框眼鏡,對於大嗓門的教官有天生的畏懼情緒。

教官總喜歡當眾喊他左右轉。

而他旁邊的李雙睫總打瞌睡。

她總打瞌睡,總是轉錯,裴初原往左她往右。兩個人差點貼麵,給他鬨了個大紅臉。教官說你倆四目相對乾啥呢,李雙睫大喊,報告教官,是六目相對哈,我旁邊的男生戴眼鏡呢。

眾人哄然大笑。

教官把李雙睫單獨拎出來。

她的正步,走得像社會搖。

教官:“你這正步跟誰走的呢?”

李雙睫凜然正氣:“跟黨走!!”

教官一愣,又問:“黨在哪裡?”

李雙睫指著胸膛:“黨在心裡!”

壞了。

這思想覺悟。

教官臉色灰敗,隻得放過了她。

那一刻,裴初原覺得她在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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