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薩裡特深吸一口氣,然後用儘全身力氣大喊:
“人呢?尼古拉?你們都在哪兒呢?”
然而,回應他的隻有死一般的寂靜,整個村子安靜得可怕,仿佛所有的聲音都被黑暗吞噬了。
眾人在雷薩裡特的帶領下,小心翼翼地走進村子裡最大的那間兩層石頭房屋,這裡是雷薩裡特的家。
羅伯托伸出手,輕輕摸了摸桌子,手指撚了撚厚厚的灰塵。他皺著眉頭:
“這灰塵厚得離譜,我覺得這兒已經很久沒人來過了。不過,這兒看起來還算整齊,應該不是遭到了襲擊吧?”
卡洛則滿臉焦急與無奈,一邊跺腳一邊想道:
“不會吧?難道他們知道我要來,都跑了?我隻是想體驗一下貴族少爺的生活啊!
我發誓我會當個好少爺的,怎麼就這麼難呢?連個人影都沒有,我給誰當少爺去啊?”
雷薩裡特倒是平靜,不溫不火的:
“走吧,我們去熱斯村看看,距離很近。”
天色越來越暗。眾人騎馬在路上,隻能打著火把前行。火把的光在黑暗中搖曳,映出他們的臉龐。
馬蹄聲在寂靜的夜晚格外清晰,每一下都像是敲在眾人的心坎上。
不久後,他們來到了熱斯村。這也是一個看起來整齊卻安靜得詭異的村子。
眾人下了馬,一邊呼喊著村民,一邊用力地敲著一扇扇門,可回應他們的隻有夜晚的蟲鳴。
在 9月的佛蘭德斯鄉野,夜幕如墨,將世界染成一片深邃的黑色。
周圍可以聽到夜晚各種各樣的蟲鳴聲,此起彼伏,蟋蟀藏在草叢深處,用它那強有力的後腿摩擦翅膀,發出“蛐蛐蛐”的清脆鳴叫。
紡織娘則在一旁的灌木上大展歌喉,“軋織,軋織”的聲音舒緩而悠長。偶爾,還能聽到一些夜間動物穿梭在草叢中的聲音。
再仔細聽,甚至可以聽到旁邊溪水潺潺流動的聲音。那溪水,它越過石頭,繞過水草,發出“叮咚、叮咚”的聲音。
然而,就是沒有人類的聲音。
眾人舉著火把,環顧四周。
天上的星星如同璀璨的寶石,密密麻麻地鑲嵌在夜空中,明亮得有些刺眼。
周邊的田野裡,隻有他們手中的火把散發出微弱的光。
目光所及的前方,燈火通明的地方是加萊城,背後有燈光的應該是布洛涅城。
雷薩裡特的房子甚是寬敞,眾人一路奔波,早已疲憊不堪,草草收拾了一番後,便趕忙休息下了。
一夜無話,晨曦微露之時,他們便又朝著加萊城進發。
上次卡洛前來,是跟隨厄堡女伯爵讓娜的部隊,在東邊的郊野裡與國王的軍隊會合,那片郊野如今還是一片荒蕪,寸草不。
上次因軍情緊急,他們並未進城。
當他們踏入加萊城,城中熱鬨非凡,喧鬨聲、叫賣聲、孩童的嬉笑聲交織在一起。
可雷薩裡特卻無心欣賞,他眉頭緊皺,眼神中透著焦急,徑直朝著城警備室快步走去。
在警備室裡,他們見到了警備隊長班達克。班達克大約四十歲的年紀,那是一張被二十年軍旅生涯深刻雕琢過的臉龐。
歲月的風霜如同一把無情的刻刀,在他的臉上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痕跡。
他的眼神銳利得像蒼鷹一般,在那深邃的眼眸中,還隱隱透著一絲滄桑。
他的皮膚粗糙且黝黑,濃密的眉毛像是兩把粗硬的刷子,斜斜地插入鬢角。
他那短發,像是被戰場上的硝煙染過,有些發黃,又因長期疏於打理,顯得有些淩亂。
他身材魁梧,強壯的身軀彰顯著他非凡的力量。
身上那件簡單的皮甲,他的腰間掛著一把鋒利的短劍,背後背著十字弩,弩身泛著冷光,旁邊的箭袋裡裝滿了箭矢,各種裝備齊全且擺放有序。
雷薩裡特一見到班達克,他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一把緊緊抓住班達克的手臂,聲音激動的:
“班達克,我的老友,好久不見!”
班達克先是一愣,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隨即眼中也湧起一陣熱意,他用力回握住雷薩裡特的手,他咧嘴笑道:
“哈哈,雷薩裡特,你這家夥,怎麼突然來了?你可真是稀客啊!”
他的笑聲爽朗,在警備室裡回蕩,周圍的士兵們都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雷薩裡特深吸一口氣,眼神中充滿了急切:
“班達克,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我的村子,還有熱斯村,村民們都去哪裡了?你一定知道些什麼,對不對?”
班達克回道:
“你先彆急,雷薩裡特。不隻是這兩個村,周邊地區的郊區和農村的人大部分都應該是跑進各個城裡了,這兩個村的人應該就在加萊。
咱們這雖然沒被英格蘭人的軍隊威脅,但是腓力國王的大軍曾在這裡集結,總是需要大量的物資來填飽肚子,所以會有強行征集的情況。
雖然戰爭結束了,但大家一時間還是心有餘悸,害怕悲劇再次重演啊。”
雷薩裡特瞪大了眼睛,滿臉的難以置信:
“咱們國家不是一直以規則完善著稱嗎?這種強行征集的情況本不應如此泛濫啊,他們為什麼要跑呢?”
班達克無奈地歎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憤怒:
“確實,以前不是這樣的。但這次大戰規模空前,涉及的軍隊太多了,需要的物資多得數不清。
當軍隊還在野外時,其經過的地區就像遭受了一場災難。
那些百姓,他們的車輛、工具和馱獸,那可都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寶貝啊,卻被軍隊僅憑一紙借據就強製征用了。
穀倉和庫房中的飼料和補給也被一掃而空,百姓們失去了生活的依靠,隻能逃命。”
他頓了頓,眼中的憤怒更甚:
“我聽說,伊靈庫爾的克呂尼修道院院長一行在前往巴黎的路上被軍人從馬上拖下來,他們的座駕被征用給了阿朗鬆伯爵的扈從。
那院長自然咽不下這口氣,於是從巴黎的法院一路申訴,直至告到了腓力國王那裡。
不過另外那些普通的可憐人可能就…很難有人為他們伸張正義了…至少他們不相信,而我們又無能為力。”
班達克看著老友,聳了聳肩,接著尷尬一笑,露出一副你懂的意思。
他講完,也不想在老友麵前顯得過於憤慨,然而他心裡又何嘗不是滋味:
“然而普通百姓又能如何?
他們手無寸權,地位低下,在這動蕩不安的亂世之中,唯有如螻蟻一般苦苦掙紮,艱難求生。
根本沒有像院長那樣申訴的資本。”
雷薩裡特微微皺起眉頭,眼神中帶著一絲疑惑與不甘,他緩緩抬起手,不自覺地摩挲著下巴,像是在努力思索著什麼。
片刻後,他輕輕搖了搖頭,嘴角卻又泛起一抹略帶倔強的笑意:
“國家對被征集者的回報往往也更為迅速和慷慨。被征集了也不用太擔心吧,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