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內部分裂,秩序混亂,我方便要抓住時機……”
“若是我們要用愚庸、而順從的人,就要知道,不是我們求助愚者,而是愚者求於我……”
“誘敵之法甚多,最妙之法,不再疑似之間,而在類同,以固其惑……”
河畔旁,隨著溪水流動,一師一徒二人,一個在說,一個在聽。
“此為誘餌,有激勵之能,亦為伏兵,有大小之分,可據道路,戰場,乃至敵方巢穴之後,於關鍵時機,一舉……起定勝之妙!”
樹蔭下的陰影由西到東,直至夜幕降臨,次日重複如此,日複一日,河畔旁的伏子厚,從一開始麵對老師時的皺眉沉思,到幾日後能說上少許話,再到後麵,偶爾間露出的亢奮笑容。
這一切,都隨著日子的流逝,讓伏子厚也在悄然間,不斷在成長。
時光匆匆,一個月,轉瞬即逝。
在家中等待消息,備受煎熬的伏家等人,終於得到大伯托人帶回的口信。
不過等伏子厚在黃昏下,回到家中時,看到在家中大吃大喝的三名陌生男子,忍不住皺起眉頭。
“子厚回來了!三位壯士,這是二郎之子,子厚!”
阿翁看到伏子厚回來,賠笑著給三名布衣男子介紹道,雙眼看著大口吃肉的三名男子,喉結忍不住動了動,眼中也有些心疼。
“子厚,快過來拜見三位壯士!”
阿翁看著隻顧著吃喝,僅僅瞥向一眼伏子厚的三名壯漢,沒有在意,而是讓伏子厚過來主動行禮。
伏子厚聞言,看著陪同阿翁坐在一旁的父親,劉老,走上前時,也見到一旁盛飯的堂嫂似乎有些害怕。
“子厚,拜見三位叔父!”
伏子厚對著吃喝的三人,抬起手,行禮道。
“嗯!”
看著打招呼的伏子厚,三名魁梧的布衣男子中,為首絡腮胡的男子,這才漫不經心的哼了一聲。
其餘一旁的兩名男子,更是隻顧著吃喝,對伏子厚視而不見。
倒也不奇怪,畢竟在這亂世之中,看著三人狼吞虎咽的摸樣,就知道,不是安分的人,見過的人不知多少,初到這間破落的屋子,對於一個年輕的少年,怎可能會放在心上。
更彆說,這三人還是與大伯有來往,準備乾掉腦袋的事。
“嘿嘿!這子厚啊!打小就懂事!”
伯母張氏看著沒人理會伏子厚,連忙笑著說道,看向坐在一旁的陶氏一眼,隨即見到兒媳邰氏端著稀飯過來,連忙主動上前接過,隱晦的與兒媳對視一眼後,瞬間一臉笑容的端著稀飯,放到為首的壯漢麵前。
陶氏這時候跪坐在地上,麵色十分僵硬,也有些慌張與不知所措,望著一旁明顯不好惹的三人,擔心兒子,於是便看向伏子厚。
“厚兒,今日有貴客前來,你去院子裡守著!啊!”
陶氏給伏子厚說著,看似平和的語氣下,眼神卻是不容置疑。
然而陶氏的話音方才落下,一旁就傳來邰氏的尖叫。
“啊!”
眾人順著目光看去,就見到邰氏一臉驚慌失措的跑到伏誌身後,驚魂不定的看著那為首壯漢,在伏誌呼吸急促,有些渾噩的表情中,小聲指著那壯漢,說著壯漢方才摸她。
“這怎麼說話的,這定是你走路不小心!毛手毛腳的,還不一邊去!”
在眾人都有些手無足措的情況下,還是張氏率先起身,怒斥著邰氏,隨後一臉笑容的對著三名壯漢解釋,自己兒媳被慣壞了,笨手笨腳的,三名壯漢有什麼需要,她來就好。
“嗯!”
為首的絡腮胡看到張氏懂事的模樣,笑起來,滿意的點點頭,隨即目光更為似乎忌憚,饒有深意的望著躲在伏誌身後的邰氏。
其他兩名壯漢對於這一幕,也是見怪不怪,掃視屋內的眾人一眼,能對他們三人有威脅的,僅有對麵一個老頭,其身旁那中年男子看模樣就知道不善武,至於那個伏弘之子,看那呆滯木訥的摸樣,就知道是一個老實人。
何況,如今,伏弘可是在準備造反,這可是死罪。
眼前這一家人若是不供著他們三人,隻要他們三人說出去,這一家人全都要死。
對比之下,他們三人也不過是占占便宜而已!
三人都已經想到,今晚無論是威逼,還是強來,那伏弘的兒媳,他們說什麼也要享受一番,這張氏與陶氏,雖說一把年紀,風吹日曬的,但能看出來底子不錯,若是能伺候在一旁,倒也可以。
就斥候他們一晚而已,第二日他們就離開,比起他們這一家人的性命,這一晚根本不足為道,更彆說他們都是伏弘叫來帶個口信的,是伏弘的人。
“阿娘,今晚明明是堂兄,怎麼又是厚兒,不信阿娘問劉老!厚兒肚子也餓!”
因為張氏的打岔,屋內的氣氛這才緩和下來,這時候一旁沉默的伏子厚似乎不情願出去。
“你堂兄……”
陶氏本就擔心兒子,聽到伏子厚忤逆自己的話,本能的要訓斥一句,然而方才開口,就愣在原地,有些錯愕的看向劉老。
不僅僅是陶氏,劉老其實也有些疑惑,什麼叫做他也知道,這……
不對!!
伏子厚與伏誌,向來都隻負責晚上看家,傍晚這兄弟二人從未需要看苑子,陶氏是擔心兒子,才讓伏子厚出去,那伏子厚又為何讓堂兄伏誌出去?
是擔心堂兄看到妻子被欺負,過意不去,還是……
帶著疑惑,劉老把目光從陶氏身旁離開,當與伏子厚的目光對視瞬間,突然想到什麼,喉結若隱若現的動了動。
這一刻,劉老心中卻滿是欣慰,伏家,終於有人站出來主事。
“是啊!主夫人!少家主說得沒錯!”
劉老對著陶氏說道。
聽到劉老的話,彆說陶氏沒料到,就是那絡腮胡壯漢身旁的張氏,以及阿翁、伏瑞、伏誌、邰氏,也紛紛沒想到。
沉默之餘,似乎察覺到有些奇怪的眾人,還不等想明白,就看到伏子厚已經來到伏誌身旁。
“堂兄,今日本該是你守在外麵!你先去守著,把門關上!等我吃完我再出去!”
伏子厚對著堂兄伏誌說道。
伏誌此刻滿腦子都渾渾噩噩,妻子被占便宜,察覺到那三人不懷好意,眼下整個腦袋都嗡嗡響,臉皮也發麻,感覺被打耳光一樣。
但看著堂弟,伏誌不知為何,見到伏子厚的眼神,想到一直以來的相處,心中突然浮現出信任,本能的點點頭。
屋子內。
伏子厚背著那三名壯漢,看著堂兄不安的模樣,回頭看著堂嫂那擔心的眼神,露出一個笑容,示意堂兄不必擔心。
“兒媳,還在那裡看著乾嘛?沒看到這壯士已經吃完碗裡的飯菜,還不去再盛一些過來,真不懂事,三位壯士好不容易走到這裡,親自帶來口信,如此勞累,還不給三位壯士夾菜!”
身後傳來伯母張氏的話,知道伯母是領會到自己的打算,伏子厚看著堂兄走出屋子,隨著房門被關上,想到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隻是一個念頭,伏子厚就感覺整個臉都有些發麻,腦袋有些發冷。
可曾經作為孤兒的伏子厚,好不容易能擁有親情,體會著來之不易的家人。
很早之前,伏子厚便已在心中暗自立誓,誰想要動自己家人,那自己就算搭上命,也在所不惜,死也要咬一口對方。
“厚兒,天寒了,去你阿娘屋子裡,帶三件衣服給三位叔父!”
再次傳來伯母的囑咐,這一瞬間,伏子厚心都提到嗓子眼,好在瞬間便壓製下去。
比起對未知的害怕,那種體驗過失去親人的痛苦,更讓伏子厚發自內心的恐懼,永遠不想再經曆一次。
“厚兒這便去!”
伏子厚開口,隨後毫不猶豫的轉身,朝著屋子走去。
腦海不斷在嗡嗡嗡的響,心跳都在咽喉,喉結顫抖間,仿佛耳朵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來到房間後,拿著靠在一旁的佩劍,還記得劉老所教,伏子厚拿著一塊布裹著劍,手持劍柄,緩緩拔出。
隨著劍刃出鞘的瞬間,伏子厚似乎再也無法思考,心中隻有一個念頭,轉身快步走出房間。
屋內。
阿翁、伏瑞、劉老,陶氏依舊跪坐著,張氏與邰氏陪笑著坐在三名壯漢身旁,而就在幾人的目光中,走出房間的伏子厚,一臉蒼白,可動作卻十分乾脆利落。
在阿翁、伏瑞等人的驚恐注視下,伏子厚雙手持劍,直接在為首的壯漢背後,全力揮砍一劍。
刹那間!
一抹鮮血直接飛濺張氏一臉,然而張氏慌亂不過眨眼,看著兒媳瞪大目光,張嘴要尖叫的模樣,連忙撲上前捂住兒媳的嘴。
一旁其他兩名壯漢正吃著東西,從始至終都沒想到,伏家人敢殺、或者會殺他們,看到一旁絡腮胡男前倒在地上,身軀不斷抽搐抖動,一股股濃濃的鮮血,不斷蔓延。
看到這一幕,兩名壯漢麵色慘白,一臉驚懼,然而方才回頭,就看到方才那麵色儒雅和善的少年,正麵色發白,呼吸急促,手持一把血淋淋的劍,看著他們二人。
“彆……”
其中一人還沒來得求饒,練劍多年的伏子厚,一身武藝下,早已知道如何使劍,幾乎一瞬間,就再度飛快的持劍一挑,在男子手臂砍傷吃痛後,躲避的瞬間,負手持劍,直接整個人撲上去,一劍刺入男子胸腔,壓在身下。
僅剩的一名男子,一臉恐慌,從未想過伏家人敢殺人的他,看著這少年轉瞬間便殺了兩個同伴,連忙害怕的想要拔劍,然而這時候,身後一個老者,已然快一步,率先從他腰間取下他的佩劍。
隨著劍光一閃,連呼救都來不得的男子,也跟著倒在血泊之中。
整個伏家人。
不管是滿臉是血,捂著兒媳嘴的張氏,還是一旁早已滿眼駭然的陶氏,亦或者麵色也十分驚慌的阿翁、伏瑞,全都看著那個死死握著手中劍,一言不發,壓著身下男子的伏子厚。
這一刻,整個場麵一片寂靜。
還是劉老來到伏子厚身旁,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在伏子厚胸前的兩隻手上,看著麵無血色,毫無表情的伏子厚。
“好了!少家主,他死了!”
劉老輕聲安慰道,他知道伏子厚第一次殺人,而且還是連殺兩人,一時間還沒緩過來。
對於這一幕劉老並不覺得奇怪,回想他第一次殺人,可是足足比伏子厚大十多歲,而那時候的他,要比伏子厚還要不堪。
伏子厚真的已經做得很好!
看看伏家其他人,都在伏子厚回來前,一直沉默忍受就知道,伏子厚在這片刻內做的決定,到底有多了不起。
“死了!”
伏子厚察覺到雙手被劉老那滿是厚繭的手裹著,感受著劉老另一手摟著自己肩膀,終於回過神,失去全身力氣之後,癱軟的坐在一旁地上。
看著一旁地上的屍體,還有屍體上的劍,伏子厚瞪著眼睛,不敢相信,是自己殺的。
自己……殺人了!
緩緩轉過頭,伏子厚紅著眼睛,有些害怕的看向母親陶氏。
害怕母親會怎麼看他這個……會殺人的兒子。
“厚兒!厚兒!!!”
索性,伏子厚看到的是,母親一臉擔心的連滾帶爬上前,拚命的護著他,把他緊緊的摟在懷裡。
阿翁、伏瑞,以及回過神,終於被張氏放開的邰氏,全都看著眼前這一切。
屋門這時候也緩緩打開。
伏誌不過走進來一步,就看到方才欺負妻子的三名壯漢,已經倒在地上,成為三具血淋淋的屍體,一動不動,望著家人,隨後看向被陶氏緊緊抱著的堂弟伏子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