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掃!”
“劈!”
晨陽在遠處的山峰緩緩升起,伏家女眷忙著家務,劉老在院子裡維修著獨輪木推車,而伏子厚,正在揮舞著佩劍。
時間緩緩過去,隨著晨陽逐漸變成烈日,伏子厚收起劍,準備動身去老師那裡,突然聽到苑子外有動靜。
起初伏子厚還以為是自己聽錯,沒有放在心上,不曾這次直接傳來喊聲。
“厚兒!”
聽到聲音,伏子厚連忙起身,順著聲音看去,隨後就看到一個瘦弱盤陀的老婦人,已經進入苑裡。
“外祖母!!!”
看清來人,伏子厚頓時露出一臉驚喜,有些不敢相信。
丟下手中的木棍,伏子厚連忙跑著上前,小心翼翼的伸手攙扶老婦人。
“外祖母今日怎會過來?”
伏子厚有些抑製不住激動詢問道。
看著眼前的老婦人,伏子厚控製不住的打量其上下,生怕一把年紀的外祖母過來的路上,摔到、碰到。
這世上,若是伏子厚最在乎的人是誰,那一定是眼前的外祖母。
伏子厚至今都無法忘記,當來到這裡,第一眼看到外祖母時,看到不管是摸樣,還是語氣,都和前世一模一樣,就連關心的眼神,都無比熟悉的時候。
那天,經曆過失去外祖母,本以為再也不會哭的伏子厚,第一次失控,抓著外祖母的衣服,哭得撕心裂肺,嗓子啞了,眼睛都腫起來。
氣得外祖母一整日都怒視陶氏,以及伏子厚的父親伏瑞,甚至連帶阿翁等人,也被外祖母用懷疑的目光看著,懷疑是不是有人欺負自己外孫。
“還不是想我外孫,來看看我的厚兒!”
老婦人身子枯瘦,然而老臉望著伏子厚,那笑容卻讓人感覺那麼年輕。
“慢點外祖母,快進屋子裡坐,外祖母定是沒吃東西,厚兒去給你弄好吃的!”
伏子厚看著外祖母那瘦弱的手,緊緊抓住自己的手,說話間,一想到昨夜堂兄帶回家中的獵物,已經吃完,並沒有剩餘,伏子厚就有數不儘的遺憾。
此刻伏子厚甚至想抽自己的心都有了,昨晚怎麼就張口,就不能留到今日,留給外祖母嘗一嘗味道,外祖母往日裡,定是很難吃到那些食物。
“吃了!不急!不急!”
看著伏子厚的摸樣,老婦人老臉的笑容就沒停下來過。
看到劉老走過來,老婦人自然不陌生,連忙與其打招呼,一臉熟絡的樣子。
這時候,房子內聽到驚呼聲的陶氏,也已經走出房門,當看到老婦人時,瞬間眼裡便冒出淚水。
“阿娘!”
陶氏喊道,隨後一邊哭,一邊跑到老婦人跟前。
“阿娘,你今日怎麼有空來?”
陶氏說話間,不由得仔仔細細望著母親一身。
“來看看我外孫兒!”
老婦人笑著說道,直到現在,都沒舍得鬆開伏子厚的手。
家中的阿翁以及伯母張氏也都看到伏子厚的外祖母到來,紛紛來到家門迎接,招呼著老婦人快進家中坐。
“陶母,快進去坐!”
劉老站在一旁,看著眾人打招呼過後,便拱手說道,抬手示意老婦人進屋。
看著老婦人笑著點點頭,隨後在伏子厚與陶氏的攙扶下,朝著屋子走去,望著陪同在老婦人身邊的伏子厚,劉老不由得有些感慨。
往日裡,在村民眼中,少家主就是一個傻子,在伏家人眼裡,少家主則是十分懂事,唯有在這老婦人麵前,會激動得像個孩童,甚至有時候都有些無措。
這罕見的摸樣,劉老每一次看到,都不由得有些感慨。
“主夫人先帶陶母請去,老夫出去看看!”
劉老注意到,陶氏攙扶母親時,回頭看向身後苑子外一眼,隨後滿是淚水的雙眼,露出黯然之色,知曉為何的劉老便輕聲說道。
來到伏家已經有些年頭,劉老清楚陶家與伏瑞的關係,在伏瑞行商後,已經徹底破裂。
士族出身,特彆是名望越高的士族,那種根深蒂固的思想,對於家族的名聲,在沒有其他原因的情況下,越是看重。
即便是已經婚親,但出身士族的人,通常也都會希望,對方日常言行舉止,能不要落人口舌,傷及顏麵。
故而雖說陶家與伏家一樣,早些年逐漸沒落,但在得知伏瑞從商後,還是氣得直接斷絕來往。
“有勞!”
陶氏滿是感激的看向劉老一眼。
……………………
木屋內。
伏子厚聽著阿翁與外祖母說話,乖巧安靜的坐在外祖母身旁。
看著一旁的外祖母,伏子厚鼻尖有些酸楚,似乎生怕外祖母離開,手一直都握著外祖母那老皺的手不放。
“阿娘,就不能住下?”
陶氏一臉不舍的看著母親問道。
老婦人還未來得及回答,就聽到一旁的伏子厚,也用近乎哀求的語氣,開口挽留:“外祖母,能不能彆走,往後讓厚兒照顧你!”
“你啊!”
看著外孫的摸樣,老婦人沒好氣的看向陶氏一眼,似乎在責怪厚兒小不懂事,怎麼連你這個都做母親的人也不懂。
感受著外孫那緊緊抓著自己的手,老婦人笑著轉頭看向外孫。
“子厚還小,還未成家,等子厚成家了,再接外祖母一起住可好?外祖母答應厚兒,等厚兒成家,有了大府邸,有丫鬟、仆人斥候,到時候,外祖母就一直與厚兒住在一起,外祖母也想每日都能看到女兒,看到外孫!”
老婦人輕聲說著。
隨著老婦人話音落下,就看到伏子厚一臉認真。
“真的?外祖母不騙厚兒?”
伏子厚眼神滿是懷疑,似乎擔心外祖母說謊。
“真的!外祖母答應厚兒!”
老婦人笑著點點頭。
看到兒子天真的樣子,一旁陶氏卻瞬間紅了眼,彆過頭,輕輕用手擦乾眼裡的淚。
陶氏怎麼不清楚,母親不過是在安慰厚兒,這兵荒馬亂,母親這一彆,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見一麵,更彆說,年輕的兒子還不知道,母親口中的大府邸,意味著什麼。
那可不是以前伏家那棟院子,真正的府邸,就連偏遠一些的城裡,都未必能有一座。
陶氏也知道母親是擔心,如今天下四處動亂,災荒遍地,伏家的情況不複當初,照顧一個老人就好,若是母親再來,碰到什麼動亂,擔心年老的她隻會給伏家添加負擔。
母親從來都隻會默默吃苦,從來不會享受,不願給兒女添一丁點負擔。
“阿娘,大兄他們,為何一定要去那麼遠的地方?”
陶氏一想到,下次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看到母親,眼裡說不出的不舍,心中更是有些顫抖與迷茫。
“你大兄說與武威郡姑臧縣的李家李懋,是舊識!如今四處動亂,流寇四起,你大兄聽聞在武威郡,李家與其他世家為防動亂,需要很多士人幫襯,故而便決定投奔而去。”
老婦人看著女兒的目光,雙眼也有些不舍,並且也有些心疼。
歎口氣,老婦人看向窗外一眼。
“不坐了!再不走天色就晚了!不能讓你父親、大兄、二兄他們等太久!”
老婦人輕聲說道,能來看看女兒與外孫,已經不易,心中有萬般不舍,也明白再不走,就耽擱趕路。
“阿娘,把這個帶上!”
陶氏知道母親留不住,隻能起身,拿吃的給母親。
阿翁與伯母張氏、邰氏知道老婦人要趕路,也紛紛起身,與伏子厚一起送著老婦人走出屋子。
院子裡,老婦人看著伏家眾人,隨後望向哭花臉的陶氏。
“彆送了!讓厚兒送就好!”
老婦人想到兒、孫對女兒的態度,於是主動開口,讓女兒陶氏止步,送到這小苑門口就可以。
“阿娘!”
陶氏看著母親轉身離開,張嘴哭泣著,淚水模糊所有視線後,慢慢蹲在地上,哭著哭著,越來越大聲。
阿翁歎口氣,張氏與邰氏有些心疼的伸手安撫邰氏。
伏子厚與外祖母走出苑子,回頭看向母親的摸樣,滿是心疼,回頭看著身旁的外祖母,發現外祖母雖然沒有回頭,可眼裡已經冒出淚水,輕輕抬手擦拭著。
“外祖母,不哭,厚兒答應外祖母,最多年,厚兒一定給外祖母一座大府邸,到時候外祖母就住在家裡!與阿娘一起!”
伏子厚安慰道。
大舅父要帶著外祖父一家,去投奔武威李家,雖然伏子厚不認識那個李懋,但對於武威李家,老師曾經說過,其中便有一個人叫做李軌。
若是伏子厚沒有記錯的話,日後李軌便是投降李唐,雖說後麵再度反叛自立,可在武威不得人心的李軌一家,都不需要李唐出手,就被平叛。
“好,厚兒心疼外祖母,外祖母等著那一天!”
老婦人一邊擦淚,一邊慈愛的笑著,或許連她都不相信伏子厚的話,畢竟在她眼裡,外孫還太小,還不知道一棟府邸背後,代表著什麼。
更彆說,還是一座!
但知道外孫這份心意,老婦人心底就已經滿足。
連她都不知道,下次看到眼前這個外孫的時候,會是何時。
“厚兒可還做夢,夢到外祖母!”
老婦人關心的詢問道,她還記得,她外孫每次見麵,都說夢到她,每次都很想很想她。
“嗯!經常夢到。”
伏子厚一邊扶著外祖母,一邊點點頭,隨後告訴外祖母,在夢裡,還是與以前一樣,他從小就沒有父母,周圍很多人都說,讓外祖母不要管他,可外祖母心疼他,知道那些堂叔堂伯不喜他,把他當做累贅,所以不舍得交給那些人,靠著獨自一人撫養他長大。
在夢裡,他看到外祖母獨自一人,去求人借地種,也看到外祖母沒日沒夜,都要拾起彆人不要的東西……
說著說著,伏子厚雙眼紅彤彤的,忍著淚水沒流落出來。
“在夢裡,外祖母可還是這模樣?是不是有了變化?是不是會凶的我厚兒?”
老婦人故作打趣的詢問道。
許是這次要去到很遠的地方,老婦人不知道何時才能見到自己的外孫,所以這一次,她隻是走到村頭前,多聽聽外孫說一說,在夢裡,夢到她什麼。
“一模一樣!外祖母還是從來不會凶厚兒,自己餓著也要把好吃的給厚兒……”
伏子厚努力笑著搖搖頭,可那略帶一絲哭腔的短短一句話內,似乎有著說不儘的心疼與委屈。
“那外祖母這般好,厚兒可是很懂事?”
老婦人說完,看著伏子厚不說話,搖搖頭的摸樣,忍不住笑起來,她可不相信,她心裡那麼懂事的厚兒,會不聽話。
“後來呢?”
老婦人又問道。
“外祖母不愛外孫了,拋棄了厚兒,去到一個厚兒找不到的地方……”
“渾說!外祖母怎麼可能不愛我外孫兒,怎舍得拋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