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承居高臨下地注視著臉色煞白的司徒明,大廳內眾人仿佛被時間凝固了一般,周遭鴉雀無聲,連呼吸聲似乎都已經消失在這廳堂之內。
過了好一會兒,司徒燕憤怒的聲音第一個響了起來,“你……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司徒興再次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他臉漲得通紅,雙目怒視著石承,仿佛一頭暴走的老獅子。
蕭承和、柳應晨、洛絨兒、吳能和鐵麵都以驚詫的目光注視著石承,其他參會者也議論紛紛,有些人表示認同石承的看法,有些人則嗤之以鼻。
“如果要我再說的更明確一些,那就是……”石承的目光堅定,毫不動搖,“策劃整起遺世塔血案,謀殺孟副掌院並破壞本次遺世塔祭典的真凶,就是你——司徒明!”
“孟兄是被你害死的!?”比較直性子的李霄忍不住站了起來,如果此處隻有他和司徒明兩人,他恐怕已經撲上去揪住司徒明的領口了。
“荒謬……荒謬……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司徒明的牙齒都在打戰,他雙拳緊握,不停地抖動著,看不出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恐慌,“你憑什麼信口開河,憑空汙蔑我就是凶手!”
“明弟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的,石先生你恐怕搞錯了吧?”司徒蝶忍不住站了起來。
“石公子,可有確切證據證明司徒明便是真凶?”蕭承和沉穩地問道。
“如果石公子真的能證明司徒明是凶手,本捕會立刻將其拿下。”柳應晨對石承的推斷也極為好奇。
“通過方才在下的一番分析,我們已經可以確定,遺世塔案的真凶就在你們司徒家的三姐弟當中,現在,我們無非是要做一個三選一的選擇題罷了。”石承再次緩緩邁動腳步,走到了自己進來的門口處,這個位置正好與司徒明相對。
“那麼,誰是第一個可以被排除的?”石承看向司徒蝶,“孟副掌院的屍身驗狀中曾提到,死者後頸處有被擊打過的痕跡,可以合理推測死者在死前曾被人從身後一擊製服,而若想在無法使用靈寶的情況下做到這一點,凶手就必須要滿足修為明顯高於孟副掌院這一特點,而當夜入塔的神官中,唯有蝶小姐是武者境修為,燕夫人和明公子都是修者境的修士,故而由屍檢結果中看到的情況進行倒推,司徒蝶是第一個可以被排除的對象。”
蕭承和和柳應晨都點點頭,顯然二人都認同這一推斷。
“因此,凶手隻會是司徒燕和司徒明二人之中的一個。”石承雙手輕輕一拍,“諸位,我們完全可以通過已經發生的事實,倒推出凶手身上的特點,方才我所說的凶手修為不低於修者境便是其中的一條。”
“除此之外,司徒燕的證詞中有一點也很有意思,昨日我曾經找到李掌院,請求他幫我提審司徒家的三姐弟。”石承雙手交叉著放在胸前,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在問到司徒燕時,我問她,你在擺放好供品後,是否在祈禱的過程中發現什麼異常。燕夫人,你應該還記得你都回答了些什麼吧。”
“啊!”司徒燕怔住了,她不知道石承的話中是否有什麼深意,“在我祈禱期間,我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遺世塔裡非常安靜啊。”
“安靜正是最大的異常!”石承斬釘截鐵地說道,這讓在場的眾人忍不住再次議論起來。
“為……為什麼這麼說?”站在洛絨兒身後的洛穎睜大了迷糊的眼睛。
“老……老石。你,你慢點說,我有些跟不上你的思路了。”吳能扭著身子,都快把自己坐的椅子挪到同伴身前了。
“諸位。”石承伸出右手,再次打了個響指,“還記得我之前說了什麼嗎?我需要大家仔細回想一下,孟副掌院在祭典前夜獨自入塔禱告,隻是單純為了走一遍祭典的流程嗎!”
此言一出,不僅蕭承和、柳應晨恍然大悟,李霄、洛絨兒和鐵麵等人在略加思索後,也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剛剛我們就說了。孟副掌院在祭典前夜入塔,還肩負著找到聖徒骨玉下落的重任。所以在案發當夜,他必不可能老老實實地一直滯留在一層的內廳當中,而是會在塔內到處搜尋。而我昨日向司徒燕詢問時,她不僅沒有留意到塔內的任何異動,甚至那台唯一能用於在遺世塔內上下樓的升降梯(自行梯)也沒有任何運轉的跡象。”
石承冷冷地注視著神情恍惚的司徒明,繼續說道:“司徒燕在塔內禱告的時間足有近一刻鐘長,而在這段時間裡,升降梯居然沒有任何使用的跡象,這難道不奇怪嗎?遺世塔內陳設簡單,在定位術法的輔助下,搜索單獨的一層根本不需要多長的時間,對此,唯一的解釋就是,在司徒燕入塔的那段時間內,沒有任何人在遺世塔中逐層搜索,我們也可以就此得出一個新的推論,那就是在司徒燕入塔之時,孟副掌院已經遭遇不測!”
“而司徒燕之前入塔禱告的神官,正是你——司徒明。如果燕夫人的證詞不是謊言,那麼能夠有機會謀害孟副掌院的人,也隻有你!”
“!!!”司徒明牙關緊咬,甚至發出了輕微的響聲。
重重的捶桌聲在庭室內響起,原來是司徒興正咬著牙將右拳緊握,錘在了桌子上。
“荒謬……荒謬……”老家主兀自嘴硬著,但底氣已經有些不如之前了。
“不可能……不可能是這樣!”司徒燕有些激動地為弟弟辯解著,“肯定還有哪裡搞錯了,這絕對不是唯一的可能性!”
蕭承和的目光移向司徒明,給後者莫名帶來了一股壓迫感,“司徒明,針對石公子的指控,你是否要進行辯解?”
“我不接受!”司徒明忽然爆發了,他倏地起身,用手指著石承,“胡說八道!這個契塔蠻子的所謂推理全是在胡說八道!你一切的推論,全是建立在你那套想當然的狗屁邏輯之上!我問你,你憑空汙蔑了我這麼多,你有哪怕一項切實的證據嗎?好,就算你認定我是凶手了,那麼請問,我究竟是怎麼殺害孟田濟那老兒的?你可彆忘了,孟田濟的死因是高空墜亡,如果他的死不是神罰,那麼我倒要向石公子討教一下了,我究竟要怎麼做,才能在這遺世塔內,製造出如此離奇的死亡現場呢?!”
米澤津輕輕地“嘶”了一聲,搖了搖頭,緩緩地對石承說道:“石公子,司徒明所言有理,方才你的推理確實有些道理,但也確實沒有任何切實的證據作為佐證。更不用說此案凶手的手法是我們至今未能解釋的難點。我看你之前的論調,似乎是完全不認同柳總捕關於孟副掌院是死於遺世塔外的這一推論,那既然如此,你的推理中便也產生了一個悖論。須知遺世塔每一層的內部空間僅有兩丈高,哪怕是略高一些的第三十層,也根本不足以墜亡一位高階武者境的修士。我很好奇,你要如何解釋這一悖論呢?”
“最關鍵的是。”柳應晨也補充道,“我們嶺南州衙可以負責任地說,遺世塔一層根本不是案發的第一現場,在其他樓層,我們也並未發現凶手行凶的蛛絲馬跡。如果你認為此案是由司徒明獨自完成的,我實在很難想象他能通過怎樣的手法達成這一點。”
洛穎也對石承的推論不以為然,小貓妖搖搖頭,皺著眉說道:“而且,石公子你也不能確定司徒燕是否在說謊吧。”
吳能輕輕拉了拉石承的衣角,也囁嚅道:“老石,這個邏輯,感覺還是有些站不住腳啊,確實沒法解釋凶手到底是怎麼殺人的啊?”
司徒明得意地冷哼了一聲,他重新穩住陣腳,對石承質問道:“所以呢,石公子?你信口開河,連你的同伴都不認同你的推斷!你既然言之鑿鑿是我在遺世塔內殺死了孟田濟,那你倒是給我們解釋解釋,我要怎麼做,才能在這密不透風,層層疊疊的遺世塔內,讓孟副掌院高空墜亡的呢!”
蕭承和不語,他的目光轉向石承,也在等待他的回應。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石承居然笑了,下一息,一句滿帶著自信與輕蔑,在司徒明耳中如同地獄惡魔低語般的話語從石承口中說了出來。
“很簡單。”石承犀利的目光緊盯著司徒明的雙眼,他伸出右手,瀟灑地一揮,直指司徒明所站的方位,“因為這座看似有三十層的遺世塔,其內部,隻有三層而已。”
“!!!!!!”
第一次,石承在司徒明那一貫桀驁不馴的眼中看到了駭然以及不敢置信的神色,也正是在這一刻,石承已經百分百地確信,在這場“捕探與凶手的對決”中,自己成為了笑到最後的贏家。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什麼……三……三層!”柳應晨驚呼道,“這怎麼可能?”
“石公子你,是不是……搞錯了?”洛絨兒徹底傻了眼。
臨月城使團的人,米家兄弟二人,嶺南州衙的捕快,甚至鐵麵和吳能都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石承,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懷疑,石承是不是發瘋了。
“你在說什麼鬼話?”司徒燕和司徒蝶都忍不住站起來了,但二女卻驚訝地發現,自己的父親竟然沉默了下去,眼中似乎滿是,恐懼?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石承發了瘋的時候,下一息,一件更加出乎他們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撲通一聲,司徒明仿佛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氣,他雙腿一軟,竟然癱坐回了自己的座椅當中。在眾人的驚呼聲裡,他那張麵如死灰的白皙麵龐上,已經不見一絲一毫的嘲諷,宛如將死之人一般,隻留下濃濃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