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
趙德言小心翼翼地跪拜在李承乾麵前,態度無比的恭敬。
因為這是自他來到太子府後,李承乾第一次主動召見他。
雖然上次因為巴陵公主受傷的事,嚇了他一大跳,但李承乾並沒有因此怪罪他。
這讓他又重新燃起了一絲被李承乾重用的希望。
隻見李承乾笑著看向他,既沒有讓他起來,也沒有開口說事,直到看得他鬢角緩緩滴下汗水,才不疾不徐地道:“趙德言,還記得四年前,我們第一次見麵的場景嗎?”
“記,記得”
趙德言擦了擦鬢角的汗水,誠惶誠恐地道:“若不是太子殿下給臣機會,臣恐怕已經淪落成田舍郎了。”
“那這麼說的話,孤對你是有恩的,對吧?”
“對對對,有恩,有大恩!”
“好!”
李承乾點頭一笑:“有你這句話,孤就放心了。”
“不知太子殿下召見卑職,是有什麼安排嗎?”趙德言試探著問道。
李承乾笑看著他,淡淡道:“孤聽說,你當初為了留在突厥,給頡利雕刻了一枚金印,對嗎?”
“這”
趙德言聽到這話,背脊瞬間繃直。
當初他投靠突厥,為頡利出了很多對付大唐的主意,甚至製定了不少改變突厥政令的辦法。
而那枚金印,就是他掌權的最重要手段。
可惜,突厥遠沒有他想象的強大,沒過多久便被大唐打敗了。
後來他逃出草原,一路潛行到蒲州,遇上了裴寂。他才從裴寂的口中得知,原來安排自己去草原的人,正是李承乾。
因為李承乾早就看出了自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人才’,專門讓自己去禍害頡利的。
雖然剛剛聽到這個真相的時候,趙德言差點破防,因為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會被李承乾從始至終玩弄於股掌之間。
但後來聽說了李承乾在長安的事跡後,他才恍然大悟。
自己算個屁!
整個長安那麼多老狐狸,包括李二陛下,都被李承乾玩得死去活來,自己不被玩才怪了!
所以,他現在也算釋懷了。
做李承乾的狗,沒什麼不好的。
有的人想做還做不了呢。
卻聽他訕笑著道:“太子殿下英明,我當初在突厥做的那些事,都是為了向太子殿下效忠。可笑那頡利居然把我當肱骨之臣,殊不知,我的心一直都是向著大唐的。”
“嗬嗬”
李承乾笑了笑,然後又道:“那如果孤再交給你一件事做,你能把它做好嗎?”
“能!絕對能!”
趙德言毫不猶豫地答道:“不管太子殿下要卑職做什麼事,卑職保證完成任務!”
“好!”
李承乾點了點頭,然後直接了當地道:“想必你應該知道,大唐雖然打敗了突厥,活捉了頡利可汗,但並沒有完全控製突厥。所以,大唐在突厥依舊駐紮著重軍。”
“可是,孤不想這樣的事持續下去,所以,孤想在突厥設立安北都護府,監管整個突厥,你明白孤的意思嗎?”
趙德言遲疑了一下,頷首道:“卑職明白,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分化瓦解突厥潛在的威脅,讓突厥不再反抗大唐!”
“嗬!”
李承乾笑了,心說趙德言這家夥,你可以說他牆頭草,但絕不能說他沒腦子。
如果沒腦子,在突厥那樣的環境下,是不可能被頡利重用的。
所以,李承乾直接就把自己的計劃告訴了他。
包括羊毛貿易,培養‘漢奸’,弱化突厥人戰鬥天性等手段。
而當他說完的時候,趙德言整個人都呆住了,仿佛嘴巴裡能塞個雞蛋那般看著李承乾。
毫無疑問,這個計劃對他來說,實在過於離譜了。
哪怕他給頡利出了很多自認為絕世無雙的主意,都比不過這個計劃。
卻聽李承乾又笑著道:“這個計劃不需要全部實現,哪怕隻實現一半”
“不!隻需要做到三成,突厥這個民族將徹底不複存在,你明白嗎?”
“嘶——”
趙德言在這一刻,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現在他算是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自己和頡利玩不過大唐,因為大唐背後有一個絕世狠人。
而越是了解李承乾的狠辣,他就越感覺駭然。
彆人打敗一個國家,是為了征服它。
這個太子卻是連彆人的根基都刨得乾乾淨淨。
太恐怖了!
這真是一個才十二歲的少年能想出來的計謀嗎?
李承乾看著徹底呆滯的趙德言,嘴角讓揚,平靜道:“怎麼樣,這件事應該難不倒你吧?”
“這”
趙德言反應了一瞬,旋即十分恭敬地道:“不瞞太子殿下,以卑職對突厥的了解,再加上太子殿下的計劃,應該不是什麼難事。但其中還是有兩個難點,卑職不得不考量。”
“什麼難點?”李承乾眉毛一挑:“你且說來聽聽!”
“是,太子殿下。”趙德言拱了拱手,又道:“在卑職看來,建立一座小小的都護府,並不是什麼難事,但都護府的安全,不得不考量。”
“雖然大唐滅了突厥,但也隻是滅了頡利可汗這支突厥,還有葉護可汗那支突厥,存在一定的威脅。另外,突利可汗建立的胡兒汗國,同樣不容小覷。如果太子殿下要施行這個計劃,必須得考量他們。”
“恩,你說的不錯,那第二個難點呢?”
“回太子殿下,第二個難點,卑職認為是錢的問題。雖然有長孫家的投入,但還遠遠不夠。”
趙德言道:“更何況,太子殿下還要開發突厥境內的礦產,這也需要一筆不小的投入。”
“恩,這倒也是。”
李承乾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道:“你有什麼辦法嗎?”
“呃,這個”
“有什麼就說什麼,吞吞吐吐做甚?”
“是,太子殿下。”
趙德言恭敬一禮,連忙道:“其實不瞞太子殿下,卑職回長安這段時間,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就是百姓們去錢莊兌換銀票,或者存錢的時候,總喜歡問,今日利息是多少;
有時候,問得煩了,錢莊掌櫃會在錢莊外麵寫一個牌子,有長期存錢的利息,也有短期存錢的利息,這樣,百姓們就一目了然了。”
“因此,卑職有個大膽的想法,如果百姓們喜歡通過錢來生錢,我們不妨多開辦一些商會,然後以這些商會的名義,籌集資金,再按照出資人的比例,分給他們盈利所得。這樣,既解決了資金的問題,又分攤了風險。豈不是兩全其美?”
“這”
李承乾被這話直接驚得眼珠子都瞪得滾圓。
這尼瑪不是股票嗎?!
好家夥!
一個公元七世紀的人,居然想出了大航海時代才催生的原始股票雛形!
簡直不要太逆天!
“怎麼了太子殿下,是卑職的想法太大膽了嗎?卑職其實還有彆的辦法,隻是覺得這個辦法,或許更適合”
眼見李承乾像看怪物一樣看著自己,趙德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連說話的聲音都越來越小。
直到李承乾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一臉複雜的看著他道:“這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也不算卑職自己想出來的,是卑職看了新學,再加上經常來往錢莊和太子府,琢磨出來的”
李承乾恍然點頭,心說嚇我一跳,還以為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不過,看了新學能琢磨出股票的雛形,也很厲害了。
“恩,你這個辦法確實不錯,這樣,你回去好好寫一份計劃書,再交給孤斟酌,如果沒問題,我會向朝廷提議,讓你去安北都護府擔任都護。”
“謝太子殿下!”
趙德言大喜,連忙向李承乾磕頭。
但李承乾的話卻沒有說完。
隻聽李承乾又沉沉地道:“你先彆高興得太早,孤不是頡利,可不好糊弄,在你身邊,孤明確告訴你,有錦衣衛的人。但凡你有一點異心,必將人頭落地。”
“不敢!”
趙德言臉色一白,當即朝李承乾表忠心道:“卑職的妻兒老小都在長安,請太子殿下明鑒!”
李承乾笑了,旋即擺手道:“既如此,你先下去吧!”
“是!”
趙德言應了一聲,然後緩緩退了下去。
不多時,裴行儉又走了進來,拱手道:“太子殿下!”
“恩,事情辦得怎樣了?”
李承乾點頭問道。
卻聽裴行儉笑著道:“很順利,果然不出太子殿下所料,長孫衝看到那封‘長樂公主’的情書,當晚就去見了趙國公,說自己一定要去都護府任職!”
“而且,孟夫人也支持他去!”
“嘿嘿~”
李承乾聞言,不禁狡黠一笑:“那就等他去了都護府,再找個機會,將那封情書偷出來燒掉,千萬彆穿幫了!”
“可是”
“可是什麼?那小子差點害得我被人坑了,我不得給他點教訓?”
“是,屬下明白了。”
裴行儉無奈地拱手說道。
雖然這位太子殿下有時候英明神武,但有時候也愛小孩子氣。
不過,他這個年齡,也算正常。
如果太過老謀深算,反倒讓人感覺毛骨悚然。
卻聽李承乾又想起什麼似的道:“哦對了,我讓你查的陰弘智,查得怎樣了?他是否與李祐頻繁接觸過?”
“回太子殿下,屬下正打算向您稟報這事,陰弘智恐怕有大問題!”
“哦?”
李承乾眼睛微微眯了起來,道:“你且說來聽聽!”
“是!”
裴行儉應了一聲,當即便將陰弘智的事告訴了李承乾。
聽得李承乾一愣一愣的,最後不由皺起了眉頭:“這麼說,你懷疑陰弘智跟守捉郎有勾結?”
“是的!屬下最近在陰弘智府邸周圍布滿了眼線,但府內外的情況,一直平平無奇。正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屬下便從陰府的出支開始調查,發現陰府的蠟燭消耗量,遠超一般府邸,就算是太子府,都沒有如此大的蠟燭消耗量。”
“後來屬下又調查了那名火師的審訊記錄,發現他曾提及過一件事,那位與朝廷官吏勾結的狽師,身上有淡淡的蠟油味兒。因此,屬下懷疑,陰弘智就是與守捉郎勾結的朝廷官吏。”
“嗬,倒是想不到啊!”
李承乾冷笑一聲,旋即緩緩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沉吟似的說道:“雖然你說的這些,確實是一條線索,但還不能完全證明是陰弘智。”
“畢竟涉及皇親國戚,還是要證據充分一些,才好處理。”
“那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我聽你剛才說,李祐最近經常去陰弘智府邸,還跟李元昌去了一趟大安宮?”
“回太子殿下,不止李祐和李元昌去了大安宮,就連李泰也去了,而且還是同一天去的!”
“嗬!”
李承乾笑了:“倒是有點意思。看來我皇爺爺最近很忙啊!”
“那”
“你繼續按照這條線索調查,先不要打草驚蛇,說不定能釣條大魚!”
“是!”
裴行儉應了一聲,正準備離開,忽聽李承乾又道:“軍事學院那邊,再過幾天就開學了,記得做好審查工作,彆讓某些阿貓阿狗混進來了!”
“諾!”
裴行儉聞言,當即應諾而退。
與此同時,皇宮,甘露殿。
李世民這兩天,可謂寢食難安。
原因無他,隻為那道天子氣。
好在李淳風與袁天罡沒有讓他失望,經過一天多的準備,終於在今天正是為他推演天下大勢。
隻見袁天罡手執銅錢,口誦咒語,掐指推算。
李淳風攤開圖紙,凝神作畫。
不多時,便繪製出了六十象圖謎。
每象皆有圖,詩,推背文三部分,蘊含天機玄機。
李世民看完後,不禁讚歎;“卿等道法玄妙,一個精通天文曆算,一個善曉奇門遁甲,朕得卿等,天下大勢焉能不了如指掌?”
“隻是”
說著,他翻看了幾象圖謎,又滿臉疑惑地道:“既然卿等能預測天機,為何不能準確找出那道天子氣的來由?”
李淳風拱手道:“回稟陛下,天機雖玄,但並非完全不可捉摸,隻要掌握其中規律,便能窺見一二。可天子氣乃氣運之象,成則氣運如龍,不成則煙消雲散,毫無規律可言,因此,很難找出它的來由。”
“這麼說,那道天子氣已經消散了?”
“是的陛下,已經消散了,無跡可尋!”
“那為什麼會消散,你們可知道緣由?”
“這個”
李淳風與袁天罡對視一眼,後者淡淡一笑:“相傳黃帝時期,風後教授太史令隗囂推演天機之法。而此法以天象為根,以地理為基,參考五行生克,融合八卦變化,預言天下大勢。”
“我與淳風的預言之術,便是參考此法。”
“故而,在我看來,天子氣消失,與五行生克有異曲同工之妙。”
李世民恍然大悟的笑道:“袁相師的意思是,這道天子氣被克製住了?”
“是的陛下,天道有循環,物極必反,就如春夏秋冬,有盛必有衰,明君在位,自然無所畏懼。”
“不過。”
說到這裡,袁天罡又補充道:“明君賢相若能順應天時,體察民情,便可延長盛世。反之,若違背天道,不顧民心,就會被取而代之。”
“嗬嗬,有道理。”
李世民深意為然地笑了笑,道:“朕也經常說,民為水,朝廷為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很明顯,李世民聽完袁天罡的解釋,豁然開朗,覺得是自己的英明神武,讓那道天子氣自愧弗如的消失了。
卻聽他又好奇地道:“朕觀你們這圖謎有六十象,其中可有長治久安之策?”
“這”
袁天罡被問得一時無語。
因為這樣的問題,實在難以回答。
所謂的長治久安之策,跟我國家能延續多少年,沒有任何區彆。
但這樣的問題,誰敢回答?
說多了,遲早會被人戳脊梁骨,說少了,估計會被當權者埋怨你詛咒他的國家。
甚至記恨上你,哪天找你出氣。
但李世民既然問了,又不好不回答。
卻聽李淳風硬著頭皮答道:“回陛下,天下大勢,說到底是人心所向。若能以民為本,推行仁政,自然得天時地利人和。”
“不錯,老子出函穀關,留下五千言,孔子修《春秋》,寄托微言大義,千百年來,流傳著諸多預言,即使明君在位,也難免世事變遷。”袁天罡隨聲附和道。
李世民皺了皺眉,不禁有些失望。
但當他準備再問兩句的時候,殿外忽地傳來一道稟報聲:“啟稟陛下,朝集使武士彠,在殿外求見!”
“嗯?”
李世民眉頭一皺,旋即看向袁天罡二人。
“臣等告退!”
袁天罡二人當即會意,很快就出了大殿。
不過,正當他們準備離去的時候,殿外一名少女,忽地引起了袁天罡的注意。
隻見他凝神看去,不由大吃一驚:“龍瞳鳳頸,極貴驗也!”
“什麼?”
李淳風微微一愣,似乎也準備朝那少女看去。
但袁天罡卻二話不說的拉著他,匆匆離開了。
徒留下準備進殿的武士彠和那名少女,滿臉疑惑。
等他們走遠,才見武士彠扭頭看向少女,道:“你認識他們嗎?”
“不認識。”少女茫然搖頭。
武士彠眉頭一皺,旋即正色道:“以後離這些人遠點,父親會請求陛下,讓你以後不用進宮了,好好在家照顧你母親。”
少女恭順地點了點頭,眼中不禁閃過一抹失落之色,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