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銀屏是不是大燕的密探,陳浪不得而知。
陳浪知道的是,大燕安排在上京的密探,快死絕了。
接下來的幾天,整個上京都籠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每時每刻都能見到飛狐司的探子在街道上抓人。
甚至就連半夜,都能聽見街道上傳來的陣陣慘叫。
送親使團內部,也是一片風聲鶴唳,飛狐司的探子來一次,使團的成員們都會病上一兩個。
四天後,除了黑冰衛、陳浪、賀晉陵之外,使團的其他人,全部嚇得臥床不起。
陳浪想出去,可宿衛軍的劉義劉統領,是把他當成了囚犯一樣看押,彆說出門,就是趴在院牆上往外瞅一眼,都會惹來劉義的嗬斥。
穿越到大燕後,陳浪還是頭一次過得這麼憋屈。
哪怕之前被關在蕭鬱家中,也沒有這麼窩火過。
就在陳浪束手無策的時候,來了個救星。
蕭太後的第四子,三十八歲的耶律宰賢。
雖然是永嘉公主的和親對象,但陳浪跟永嘉公主,都是頭一次見到這個男人。
耶律宰賢是標準的遼人容貌,不算英俊但也不醜,可眼神很是猥瑣,渾身上下也找不出一點天潢貴胄的氣質,如果沒有四皇子這個頭銜,扔大街上就是個潑皮無賴。
原本耶律宰賢很不喜歡這麼親事,因為在他看來,十個南朝公主加起來都比不過一個盛銀屏。
可現在看到永嘉之後,耶律宰賢又覺得,這門親事還湊合。
南朝公主長得很不錯,娶回家當個花瓶也挺好。
穎兒在看到耶律宰賢後,逃婚的念頭就越發的強烈。
她寧願死,也不要嫁給這種人。
不過眼下有機會離開鴻臚寺,出去晃一圈,即便心裡再厭惡,表麵也得維持禮貌。
耶律宰賢也沒想到永嘉竟然這麼好約,自己一開口他就答應了,上前就要去牽永嘉的手,但被穎兒不動聲色的躲過。
“四皇子殿下,咱們還沒有成婚,還是要遵守禮節的。”穎兒不卑不亢的說道:“還有,我出門,陳特使必須作陪,否則也是不合禮數。”
耶律宰賢略感不悅,哼了一聲道:“你說陳浪是吧?行,帶上吧。”
穎兒道了個萬福道:“謝謝四皇子殿下。”
三駕馬車徐徐離開鴻臚寺。
馬車上,耶律宰賢心有不忿的說道:“他娘的,這些南朝人真是拎不清輕重,這時候了還跟老子擺架子?”
貼身侍衛小聲說道:“殿下,我們要不去一趟天水街?”
耶律宰賢皺眉道:“去哪兒作甚?”
侍衛道:“今天是飛狐司處斬燕國密探的日子,讓這些南朝燕人親眼目的他們的同胞是怎麼死的,以後就不敢跟殿下你擺架子了。”
耶律宰賢雙眸一亮,道:“有道理啊,還是你小子機靈。”
“傳令,車隊前往天水街街口。”
半個時辰後,幾架馬車停在了天水街街口。
隨行的侍衛敲了敲後麵兩輛馬車的車窗,道:“四皇子有令,讓你們打開車窗。”
陳浪早就想開窗了,但之前開窗,都會被外麵隨行的侍衛阻攔,現在有了皇子的特許,可算是能看看外麵是啥情況。
然而開窗之後,陳浪就後悔了。
因為他看到了讓他心臟驟停的一幕。
一個高台上,安放著十個斷頭台,幾十個燕人被捆縛著跪在台上,等著最後的處決。
隨著劊子手揮刀,十顆人頭滾滾而落。
即便隔著一段距離,那股粘稠的血腥味,還是撲了陳浪一臉。
等到處決第三波人的時候,陳浪見到了餘掌櫃,還有店裡那個夥計。
這倆人都被打的沒有人模樣,隻剩下了半口氣,拖拽的時候也沒有任何反應,就這麼了無生機的被摁在了斷頭台上。
噗!
劊子手往刀口上噴了一口烈酒,發出“喝呀”一聲大喊。
舉刀、斬落。
陳浪迅猛的關上了車窗,左手揪著胸口的衣裳,臉色漲紅,脖子上的青筋也節節鼓起,呼吸變得無比困難。
賀晉陵急忙輕拍陳浪的後背,幫著他順氣。
“陳公子,身體要緊。”
陳浪張開嘴,想說什麼,但嗓子裡仿佛塞了一個秤砣,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賀晉陵小聲道:“陳公子,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外麵都是耶律宰賢的人,你還是不要說話的好。”
陳浪微微點頭,然後蜷縮到了車廂的角落中,道:“我想靜靜。”
賀晉陵輕歎一聲:“好,我不擾你。”
陳浪雙手抱著頭,嘴裡、嗓子裡都是一股鏽鐵的味道,身體也止不住的顫抖。
此刻他終於明白,為什麼臨行前三叔會說,自己殺了蒙家兄弟全家,是天意。
如果手裡沒有沾血,沒有人命,陡然間看到這種場麵,陳浪大概率會當場崩潰。
因為死掉的,不是什麼陌生人,而是幾天前都還在跟自己聊天,期望著能通過燒烤掙錢,讓潛伏在上京的密探兄弟們過上好日子的餘掌櫃。
如果餘掌櫃沒有承受住嚴刑拷打,那自己在上京的日子,也算是進入了倒計時。
紅顏醉的買賣,不足以抵銷掉“密探”這個身份。
而且沒了自己,紅顏醉的生意,也還是可以繼續往下做。
範陽盧氏絕對不會放過這塊大肥肉。
問題就在這裡,餘掌櫃死了,自己活著。
這就說明,餘掌櫃寧死也沒有出賣自己。
甚至就連那個對大燕充滿了抱怨的小夥計,也沒有出賣自己。
再怎麼恨、再怎麼怨,大燕終究還是他們這些人的祖國。
在祖國利益麵前,他們抗住了遼人慘無人道的虐待。
他們對得起大燕,可大燕對不起他們……
陳浪想著想著,眼淚就不由自主的湧了出來。
他不想哭,也知道自己不能哭,可就是忍不住。
砰!
車廂門被粗暴的推開,一名侍衛探進來半個腦袋,看了一眼後,道:“殿下說,陳公子如果感覺身體不適,可以回鴻臚寺去。傍晚之前,殿下會把永嘉公主送回鴻臚寺。”
陳浪飛速的抹了一把臉,轉過身來說道:“多謝四皇子殿下體諒,但陪同公主出遊,是我作為特使必須要做到的事情。”
侍衛冷笑一聲,道:“陳特使,殿下希望你在接下來的遊玩中,能有點眼力見。”
“如果你願意配合,少不了你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