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親使團的正使,取出了大燕皇帝親自擬定的國書,鏗鏘有力的誦念起來。
正使念得很大聲,仿佛要通過聲音,把剛才丟掉的麵子給找回來。
陳浪聽了幾句,思緒就開始遨遊了。
因為國書的內容,都是花團錦簇的車軲轆話,簡單來說就是,一坨用巧克力包裹著的屎。
畢竟裡麵還有什麼“兩國世代交好”“互為兄弟之國”。
大燕把遼國當兄弟,遼國可是把大燕當兒子啊。
陳浪怕自己繼續認真聽下去,會控製不住當場吐出來。
不過這些話,倒是讓遼國的官員們很受用。
雖然正使的嗓門大,但終究改變不了大燕國書中,傳遞出來的那一絲對遼國的“諂媚”。
等到國書念完後,遼國官員們也輪番登場,大唱讚歌。
簡單總結其實就八個字。
“天上地下,唯遼獨尊。”
至於和親的日期,反倒是一句都沒有提。
此刻的陳浪,算是徹底感受到了什麼叫做三如。
如鯁在喉,如芒在背、如坐針氈。
等到遼國官員的讚歌唱完了後,蕭皇後道:“陛下的意思,大燕使臣們遠道而來,舟車勞頓,今日就先這樣。”
“和親日期,改日再談。”
陳浪差點就罵出來了。
談你奶奶個腿啊!
有什麼事兒不能一口氣聊完,還非得分批次?
誠然,拖得久對陳浪有好處,但他不喜歡遼國的處理方式。
擺明就是在侮辱人啊。
奈何形勢比人強,弱國無外交,心裡有再大的怨氣,也隻能咬碎了牙往肚子裡咽。
使團眾人對著遼國的癡呆皇帝拜了拜,準備閃人的時候,蕭皇後道:“諸位且留步。”
“聽聞貴使團中有一位姓陳名浪的公子,他可來了?”
燕國使團的目光,齊刷刷的落在了陳浪的臉上。
緊接著,遼國眾臣的目光也看了過來。
他們都很驚訝,朝堂之上,皇後娘娘竟然稱呼對方特使為公子!
這不僅不合禮數,還很丟遼國的麵子。
堂堂皇後,竟然稱呼南蠻子為公子,這就是在變相漲陳浪的臉啊!
陳浪走出隊列,躬身行禮:“外臣在此。”
蕭皇後微笑道:“陳公子,陛下很喜歡你的詩詞……”
陳浪看了一眼還在流口水的遼國皇帝,心想扯謊也扯一個像樣點的啊。
遼國皇帝的智商估計還不如兩歲的奶娃子,他怎麼可能喜歡我的詩詞。
明白了,還是羞辱。
遼國皇後的意思,是自己的詩詞,隻能念給傻子聽。
陳浪挺直腰杆,眼神中迸射出一抹不耐,陰陽怪氣的回應道:“多謝遼國陛下抬愛。”
蕭皇後好似沒聽出來陳浪話語中的怨氣,道:“除了詩詞之外,陛下以及太後,都很喜歡陳公子釀的紅顏醉。”
“隻可惜,酒雖然好,但量太少。加上路途遙遠,運送之中多有損耗,每次送來的酒,不到數日就喝完了,實在是不美。”
“陳公子,今日國事已畢,陛下想要跟你談些私事。”
陳浪看向了身邊的正使大人,後者微微頷首,示意陳浪可以答應下來。
陳浪深吸一口氣,道:“既如此,外臣就叨擾了。”
“來人,抬陛下回宮。”
“退朝。”
蕭皇後宣布退朝後,一個太監走到陳浪跟前,道:“陳公子,請隨我來。”
陳浪跟著太監,來到了一座偏殿。
店內不見遼國皇帝的身影,倒是坐著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太婆。
蕭皇後則規規矩矩的站在老太婆的身後。
這個老太婆的身份,就已經很明顯了。
遼國有史以來政治手腕最為強硬的女性,蕭燕燕蕭太後。
她掌權的十多年來,將遼國帶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然而當一個政權達到了巔峰,也意味著它即將衰落。
五年前開始,蕭太後就發現,遼國的皇室、貴族,都陷入了享樂之中,他們比拚的不再是弓箭、騎術,而是女人、珠寶。
上層耽於享樂,中下層就開始大量的腐化。
貪汙、受賄、肆意掠奪、草菅人命等事情層出不窮。
蕭太後想要改變這一切,但為時已晚。
甚至她自己,也開始遭到皇室以及部族成員的反對。
更不幸的是,蕭太後的身體狀況,開始惡化,她的身手不再矯健,她的思緒開始變得遲鈍,她的判斷,也總是出錯。
蕭太後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經開始了倒計時,她必須在生命的末期,把遼國的權柄,交給一個可以值得托付的後人。
然而儲君之爭,又給了蕭太後一記沉重的打擊。
蕭懷義的“叛變”,讓蕭太後差點當場就交代了。
“陳浪,這位是……”蕭皇後還準備介紹一下,就看到陳浪快步上前,躬身一拜道:“外臣陳浪,拜見蕭太後。”
蕭太後緩緩的抬起眼睛,打量了一番陳浪。
雖然麵容已經老態龍鐘,可蕭太後的這雙眼眸,卻罕見的非常清澈。
正所謂眼睛是心領的窗戶,眼神清澈的人,即便思緒不敏捷,也絕不可能昏聵。
難不成蕭太後的所有昏聵、糊塗,都是裝出來的?陳浪暗自忖道。
“陳浪,知道哀家為何要單獨召見你嗎?”蕭太後開口,聲音有些嘶啞。
陳浪笑了笑,道:“肯定不是為了紅顏醉。”
蕭太後也笑了,道:“陳浪,你一路行來,覺得我大遼,如何啊?”
陳浪沉吟道:“地大物博,風光秀麗。”
蕭太後眼睛緩緩的眯了起來:“與大燕相比呢?”
陳浪臉色微變。
這問題可不好回答。
誇大遼比大燕好,那是弱了自己國家聲勢,何況兩個國家也算是世仇,誇敵人的國家好,跟叛國有什麼兩樣。
如果誇大燕比大遼好,就更完犢子了,眼前這位可是遼國最高權柄的執掌者,惹惱了他,當場就可以命人把自己拖出去砍了。
這太後抽哪門子的瘋啊,上來就給自己整了一道送命題,安的什麼心?
“怎麼,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蕭太後淡然道:“你不必有所顧慮,想說什麼就說,即便你說的不中聽,哀家也不治你的罪。”
陳浪沉吟片刻,道:“太後,關於這個問題,外臣隻有五個字可以相告。”
蕭太後道:“說來聽聽。”
陳浪清了清嗓子,道:“你好,我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