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好大的雨。
刀，好快的刀。
在一陣尖銳刺耳的急刹聲中，六米長的邁巴赫驟然落在了黑影的後方，而那透門而出的利刃也在頃刻間撕開了一條殷紅血線，右側的黑影在猝不及防之下，半邊身軀都被劃出皮肉翻飛深可見骨的猙獰創口。
淒厲的吼聲蓋過了傾盆大雨，卻蓋不過邁巴赫那越發狂躁的引擎轟鳴，還有少年手中那恍如高爆燃油彈般的轟然爆響。
看著左半邊被汙血染紅車窗，再看看右邊被爆炸衝擊波震得快要支離破碎的玻璃，楚天驕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看著後視鏡裡大發神威的兒子，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純粹嘴巴閒不下來，小聲嘀咕道：
“悠著點啊兒砸，這車九百多萬呢，你老子那點存款根本賠不起啊……”
“沒事，夏叔有錢。”
楚子航左右開弓忙著教訓不聽話的儲備糧，聽見廢柴老爹的脫線發言，還是沒忍住回了一句。
雖然套了一層黑布套上了鎧甲，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外邊圍著邁巴赫狂奔，還時不時欠兒欠兒撞上來的是夏師傅圈養在尼伯龍根的龍血羊駝。
可以說，早在那條通往尼伯龍根的高架路再度出場時，他就知道肯定又是夏師傅在搞鬼，且看架勢完全就是針對著他那個廢柴老爹來的。
隻是知道歸知道，他卻沒有主動說明。
畢竟夏師傅專門搭了個讓廢柴老爹自曝的舞台，怎麼著也不能浪費了，所以他就假意裝作沒發現，配合著往下演。
就當是情景再現，看當初若是沒有夏師傅和路師弟，車上隻有自己和老爹，父子倆遭遇會有個什麼結局。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用來還原追車死侍的並非夏師傅閒來沒事兒弄的煉金傀儡，而是那些經過培育味道鮮美肉質緊實的龍血羊駝。
擔心老爹出手會發現其中的蹊蹺，楚子航率先出招試探一番，發現手感和哀嚎都沒問題，這才放下心來，準備將舞台重新交給“拔劍四顧心茫然”的老爹。
《夏氏表演法》，啟動！
“夏狄有錢關咱們什麼……”楚天驕正想問這是不是夏狄的惡作劇，就發現後方宛如天神下凡的兒子身體猛地一顫，那雙耀眼的黃金瞳突然開始像奧特曼的計時器一樣閃爍起來，持刀的右手被高速切割物體的衝擊給震到不住發抖，車身左側劇烈的爆炸聲也驟然消失。
瞧見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蒼白下來的兒子，楚天驕猛然從方才他大發神威的震撼中回過神來。
是了，哪怕兒子已經覺醒了血統，甚至在夏狄的幫助下服用了秘藥修行了潛龍，但孩子他媽畢竟隻是一個普通人類，他的血統純度注定不會高到哪去。
夏狄那家夥混蛋歸混蛋，可絕不會拿子航的身體開玩笑，類似暴血這種不可逆的血統方純化方法，是決計不會教給他的。
而似君焰這般強大的言靈，對子航這個尚未成年的孩子來說，更是一種使用後就能瞬間將精氣神全部抽空的超強負擔。
剛才不計損耗的連續釋放，必然是使用了潛龍秘術，說不得已經傷到了他的根本！
可即便如此，他甚至還騰出僅剩的那點精力安慰自己，說一切損失都可以找夏狄那個混球報銷。
“彆擔心，你隻管往前開，我能撐住。”
似乎是察覺到了前排司機的擔憂，那個明明已經連刀都握不住，黃金瞳開始閃爍充血逐漸朝著赤金色轉化的少年，卻還是咬牙堅持著，想要護得男人周全。
看著那麵如白紙的少年眼角青筋彌漫，高領毛衣的縫隙隱隱蒸騰起淡紅色的薄霧，似乎是想要榨乾最後一點體力將剩餘的黑影驅逐，楚天驕隻感覺心都在滴血。
這是他愛到骨子裡的兒子啊！
“子航，抓好安全帶，剩下的交給我！”
一聲怒吼，楚天驕雙眼綻放出灼熱金光，手中長刀猛然貫入左側車門，而後抓住方向盤猛打一圈，重大2.7噸的邁巴赫在瞬息間陷入失控的高速旋轉，直接將環伺在側的魁梧黑影儘數撞飛。
極力控製住方向盤，男人精心整理的發型亂作一團，持刀的手已經被滲透進來的汙血沾濕，暴怒中的老父親並未察覺到龍類的血液為何會是如此滾燙，仿佛要將他的皮膚都給灼傷。
此刻楚天驕心裡想的隻有乾翻這群狗娘養的龍類，帶著自己視若生命的兒子衝出尼伯龍根，送他去龍組的基地治療。
早已傷痕累累的車窗玻璃在劇烈的撞擊下再也無法堅持，轟然破碎，漫天的風雨哭嚎著湧入，邁巴赫的車胎在地麵摩擦出刺耳的尖嘯，與怪物們重傷後的嘶吼聲一同闖入楚天驕的耳中。
但在這紛雜的噪音中，他卻隻聽見了那一聲似有若無的痛哼。
恍然回眸，發現後排隻有腰部被安全帶勒住的少年，此時正隨著失控的車身一同搖擺，瘦弱的身軀不時撞在車座與車門上，卻依舊強忍著不發出半點聲響，似乎怕乾擾到大發神威的老父親。
楚天驕你真他媽的是個混賬王八蛋啊！
男人在心裡怒罵自己一句，暴怒之下體內龍血進一步沸騰，無形的領域展開，邁巴赫高速旋轉的動作陡然變慢了數倍，漫天的風雨也以龜速滴落，而那被撞飛的怪物更是在空中上演了神乎其神的滯空奇跡，比邁克爾·喬丹還要卡特！
儀表盤上時速依舊是駭人的兩百公裡，可楚天驕硬是在這般極速之下，解開了自己的安全帶。
探出身子，將後排座位上腦袋即將磕碰到車窗的少年扶正，而後抽出嵌入後門的唐刀，割開緊緊勒住腰肢的安全帶，抬手將其抓到了副駕駛的位置。
幫楚子航扣好安全帶，還貼心地幫他把淩亂的頭發簡單梳理一遍，再擦了擦蒼白麵龐上沾染的血跡，楚天驕這才重新坐回駕駛座係上安全帶。
在他的雙手重新觸摸到方向盤的刹那，無限接近於停滯的時間恢複了流動。
冷冷的冰雨在臉上胡亂的拍，冬日的酷寒仿佛要將車內的空氣凍成冰塊，但父子倆身上卻具都蒸騰著熱氣，雙眼綻放著灼熱的金芒。
“吱——！！！”
尖銳到像是隨時能將耳鼓膜刺破的刹車聲在持續將近半分鐘後徹底停止，沉重的邁巴赫肅清了緊隨的龍類，趁著它們還都躺在地上哀鳴的功夫，楚天驕回正車身，重新掛檔，加速朝著來時的方向狂奔而去。
沿途，被黑布包裹，隱約能看見被坑坑窪窪的鎧甲護住軀乾部位龍類，擋在路中間想要將邁巴赫強勢截停。
雨刷器飛速轉動，將擋風玻璃上鮮血與血水混在而成的顏色掃開，男人與腳下的坐騎一同發出狂暴的怒吼：
“給我滾開！”
怒吼聲中，早已丟失保險杠的邁巴赫如同暴怒的野馬般，與高大的龍類撞在一起。
三米高的龍類，即便穿著厚重的鎧甲，也不過半噸左右的重量，如何能扛得住將近三噸的鐵皮車高速衝撞。
幾乎是摧枯拉朽般，邁巴赫將龍類撞飛三米遠，砸入後方嚴陣以待的黑影中。
咆哮的邁巴赫徑直撞開亂作一團的黑影，朝著來時的路極速狂奔，楚天驕看著前方寬敞無任何阻礙的道路，腳下的油門直接踩死，完全不顧經受劇烈撞擊後引擎和發動機是否還能承受的住如此恐怖的壓力。
好在，貴有貴的道理，外殼破損嚴重的邁巴赫速度依舊，轉瞬間就將身後那群龍類甩的看不見車尾燈。
哦，車尾燈已經在剛才的撞擊中報廢了。
“呼……看樣子，我們暫時是安全了。”楚天驕觀察著後視鏡，沒有看到那些龍類有追上來的跡象，曾在多次生死關頭拯救自己的危機意識也沒有報警，這才敢稍稍鬆一口氣。
轉頭看向身邊，癱坐在副駕駛座位上大口喘著粗氣的冰山少年，男人的臉色有些複雜。
有愧疚，有無奈，有解脫，有釋懷，但更多的，是擔心和悔恨。
“抱歉，兒子，讓你受傷了。”
窗外的冷風混著冰雨一同貫入車內，父子倆體內的龍血逐漸冷卻，冬日的寒意慢慢籠罩在暴汗之後的身軀上，讓少年那本就麵無血色的臉蛋更加蒼白。
楚天驕解開安全帶，單手扯下身上染上汙血的羽絨服外套，蓋住了被凍到瑟瑟發抖的兒子。
“造化弄人，當初為了不讓你和你老媽被我牽連受到傷害，所以我才選擇遠離你們，沒想到還是……”
抬起手，輕輕撩起少年被風吹亂遮住視線的劉海，楚天驕想要看看剛才撞擊時造成的傷口。
隻是，那光潔飽滿的額頭上，隻有薄薄一層細汗，不見半點磕碰產生的傷口。
還有剛才不是流血了嗎，怎麼沒有傷口？
逃離圍攻逐漸冷靜下來的他，感覺到了某些微妙的違和感，可就在他即將戳破窗戶紙的時候，一直沉默不語喘著粗氣的楚子航出聲了。
麵癱少年依舊是一張沒有表情的冰山臉，但那雙逐漸黯淡的眸子裡，卻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固執，就像是探索真理的求道者，在凝視妄圖摧毀他信念的攔路虎。
“我不想當超級英雄，我隻是在履行自己的責任與義務。”楚天驕沒有去看楚子航那雙如鏡一般雪亮的眼睛，下意識抬手想要摸出一根煙，但想起煙和打火機都在羽絨服的口袋，隻能作罷。
他的聲音中透著幾分愧疚，也透著說不出的滄桑感，但說出的話卻依舊像是不著調的胡話：
“既然伱已經覺醒了血統，想來夏狄應該也和你說過，關於混血種和龍族的事情。
你老爹我啊，過去也是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屠龍戰士，是世界上最大的屠龍組織裡最傑出的超級精英，與人探討的都是關乎地球安危人類存亡絕續的大事……”
“所以呢，你拯救地球拯救人類的方式，就是在一個二線城市給人當司機？”
“當司機怎麼了，當司機不是照樣娶到了如花似玉的你媽，那些社會精英上市公司老板給我提鞋……”楚天驕下意識要口花花，但瞧見楚子航那越發不善的眼神，又把剩下的話憋了回去。
“咳咳，我當時是在執行秘密任務嘛，本來就是要隱姓埋名不被人關注的，隻是沒想到遇見了你媽，不慎墜入愛河無法自拔，這才有了你。”
事關自己的任務，楚天驕並沒有說的太清楚，隻是含糊帶過：“這個秘密任務和龍王有關，危險係數很大，稍有不慎就會有生命危險。
前幾年我感覺到了有人和我一樣，盯上了這座城市，恰好那段時間夏狄那家夥不知怎的躲了起來沒有繼續當他的城市守護者了，獨木難撐之下我隻能選擇離開你們，避免那些不明勢力將目光落在你們身上。”
“那，鹿天銘呢。”楚子航沒有在秘密任務上多做糾纏，也不想去過問他為什麼泛濫性地缺席自己的班會和入學典禮，他隻是直勾勾地盯著身旁這個男人，一字一句道：
“他是你找的接盤俠嗎？”
接盤俠這個詞，還是之前夏師傅陪他們去看電影的時候蹦出來的新鮮詞彙，因為過於貼切，所以他印象相當深刻。
此刻拿來用在這兒，倒是顯得相得益彰。
好在，沒等他想好該如何妥善回答這個問題，前方的雨幕中驟然亮起一道刺目的亮光。
“哪來的遠光狗？！”楚天驕眼睛被晃了一下，不甘示弱地打開遠光燈懟了回去。
恍若洪鐘的喇叭聲在遠處轟然響起，吵得人耳膜生疼，楚天驕卻是不怒反喜：“咦，我們回到正常區域了。”
正想摸出手機聯係一下龍組那邊的人，讓他們做好急救的準備，卻訝然發現前方那震天響的喇叭聲並未停止，甚至隨著距離的拉近而越發狂躁。
那白光相較於貨車的遠光燈，更像是某種熾烈的，類似於太陽的光芒。
目之所及，給人一種溫暖與莊嚴宏大的肅穆。
“蹄噠——蹄噠——”
清脆的馬蹄聲自後方響起，連那越發高亢的喇叭轟鳴聲都無法掩蓋，就這般清晰地傳入邁巴赫內，父子兩人的耳中。
視線落在後視鏡，楚天驕臉上的表情，轉瞬化為無與倫比的驚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