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
inf
甘露殿前,徐祿指揮內侍將一樣樣百官敬送入的禮品,按照劉瑾瑜的安排,搬運到內庭的各個宮殿之中。
台階之上,李絢摟著已經九歲的福昌公主,低聲在她耳邊說道“霞兒,你看上什麼,直接找你阿娘要去,要不然,一會就都被你弟弟們給搶光了。”
台階之下,劉瑾瑜像是聽到了一樣,直接轉身,沒好氣的白了李絢一眼。
然後繼續帶著麹豆兒,裴詩彤,劉舒璧,劉瓊玉,趙環幾個,在裡麵挑挑揀揀。
倒是李誌昭他們幾個,乖乖的站在一旁,哪有什麼挑選的資格。
什麼銀鶴香爐,麻姑獻壽圖盤,三陽開泰圖雙耳活環瓶,銅鍍金鬆棚果罩,各種如意玉器,金佛,金飾,盆景,奇石,插屏,字畫,漆器,織繡等各類精美的器物,甚至還有地方新鮮的水果,都被地方官員敬獻到了宮中。
李絢做了皇帝,已經再無法像普通百姓一樣隨意去逛街了,隻能夠看著這些天下州縣送上來的禮物,打發正月初一下午無事的時間。
“唉,那麵屏風。”李絢的目光掃過。
一麵紫檀木雕花嵌螺鈿繡壽字紋圍屏出現在李絢眼中。
上麵滿滿當當的都是壽字,幾乎有近萬個福字,寫在了屏風上。
“來人,送到太後宮裡去。”劉瑾瑜立刻安排,四名內侍立刻上前,將東西搬起來,送到了歐陽氏的百福宮裡。
李絢牽著霞兒走了過來,問道“這是誰獻上來的,有心了。”
“沛縣令褚祔。”劉瑾瑜看了一眼名字,抬頭道“是前相褚遂良的孫子,去年是被免流放,授沛縣縣令。”
褚遂良因為黨附長孫無忌,所以被免官流放,其二子,儘皆被流放致死,隻有褚祔當時因年幼而活了下來。
李絢想了想,說道“褚祔的政績普通,字體不錯,倒是可以調入崇文館任直學士,教到太子和諸皇子書法。”
“可以。”劉瑾瑜點點頭,道“褚祔現在應該有三十六歲,他自己無妨,但是他的子嗣怕是沒幾年就要科考了,讓入國子監吧。”
“如今內學堂雖然學風不錯,但真正少年英才根本沒有。”李絢略微沉吟,道“讓各地遴選少年才子,入太學進學,然後從中挑選一二人等入內學堂,陪伴讀書,讓大郎也好好知道一下,真正的天縱英才是什麼樣子的。”
“夫君說的是王勃,楊炯,盧照鄰他們那一類的。”劉瑾瑜頓時就明白了李絢話裡的意思。
“是啊!”李絢點點頭,感慨說道“可惜,杜審言和陳子昂的子嗣都太年幼了,不然現在就選進來,現在還得等幾年。”
杜審言的長子杜閒才三歲,杜閒的兒子杜甫當然就更沒影了。
李絢這裡想的,其實是杜甫李白那樣的人物,可惜了,現在距離他們出生也還有二三十年。
“夫君初九要考核諸子的學業,夫君不會是認真的吧,他們這個年紀能學到什麼?”劉瑾瑜想起了之前在兩儀殿的事情。
“學成什麼樣子,總是要看一看的,他們幾個,為夫是不打算讓他們習武了,所以學業要抓緊,但學業隻是基礎,做官治政和學業有極大的區彆,所以學業成就不用太重視,還是要看長大做事。”李絢目光微微凝重了起來。
教子,對於帝王之家來說,曆來都是最大的事情。
便是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又如何,哪怕是朱元璋,去看看他們自己選擇的繼承人吧。
便是康熙,晚年也是九龍奪嫡。
培養的不好,是廢物;培養的太好,就更容易出問題了。
“你們喜歡什麼,都過來自己挑,每人隻許挑一份。”劉瑾瑜對著兒子們招了招手,諸子終於鬆了口氣,進入禮品之中開始挑選了起來,但依舊很小心。
“初三之後,讓千牛衛將賜錢送到各州刺史和進獻禮物的縣令手中。”李絢轉身看了徐祿一眼。
徐祿立刻拱手“喏!”
李絢摟著拿著一卷青色絲絹的霞兒重新回到了台階上,然後對著跟過來的劉瑾瑜說道“年後要派人,將開元如意錢的風聲傳入天下各道,各州和各縣,借著開元如意錢,讓天下都知道,為夫已經在長安舉辦了登基大典。”
“登基大典的規模再描述的宏大一些。”劉瑾瑜有些好笑的看了李絢一眼,然後握住他的手臂,說道“夫君,你現在已經是天下之主了,天下人儘皆認可,無人起來反對,也沒有人造反,你怎麼還是擔心?”
“為夫又何嘗不知。”李絢將霞兒放下,然後看向遠處的天空,輕聲說道“保持這種危機感,那麼為夫就會積極的去處理天下事務,沒有了這種危機感,為夫就會放鬆警惕,甚至什麼時候被人翻了天也不知道。”
“夫君害怕自己會成為楊廣?”劉瑾瑜有些詫異的看著李絢。
李絢笑笑,搖搖頭。
他怎麼會擔心自己成了楊廣,他是擔心自己成了李隆基,甚至是朱棣。
“對了,明日你們回府,為夫就不陪著了,免得家裡不舒服。”李絢轉口說起了初二回門的事情。
劉瑾瑜,劉舒璧和劉瓊玉都要回劉府,皇後,貴妃,昭容,一起去本來就夠足夠宏大了,李絢也去,劉府恐怕非炸了不可。
“那麼夫君明日做什麼去?”劉瑾瑜有些好奇的看著李絢。
“悄悄的回王府一趟吧。”李絢目光看向彭王府的方向,自從進宮稱帝以來,他還從來沒有回過彭王府。
……
正月初二,回門日。
皇後,劉德妃,劉昭容至汴國公府,沿途金吾開道,儀仗昭然。
麹貴妃回交河郡王,右領軍衛大將軍府邸。
裴淑妃至戶部尚書裴居道府邸。
鄭賢妃和趙昭媛,各回各自家中。
汴國公後院,劉瑾瑜將四幅畫像展開了在劉仁軌的麵前,同時說道“這些畫,有夫君畫的,有李嗣真畫的,還有李思訓和薛稷畫的,阿翁選一副送入淩煙閣,其他三幅宮中秘藏。”
劉仁軌站在掃了一遍,最後說道“畫人像,還得是薛稷,李嗣真和李思訓都更擅長山水,甚至佛像,至於皇帝,他的工筆畫是不錯,但送入淩煙閣還差了些。”
如今天下,敢這麼說李絢的,恐怕也隻有劉仁軌了。
“那便聽阿翁的。”劉瑾瑜笑笑,讓人將四幅畫收起來,然後才攙扶劉仁軌重新坐下。
“皇帝今日在做什麼?”劉仁軌隨口問道。
“回了彭王府。”劉瑾瑜站在一側,輕聲說道“王府很久沒回去了,夫君回去看看。”
“唉!”劉仁軌輕歎一聲,說道“當年太宗皇帝也是如此,唯恐自己做的不夠。”
“三娘也覺得如此,夫君總是過於擔憂,如今天下,根本沒有第二個人敢胡亂做些什麼了。”劉瑾瑜搖搖頭,天下情形她也所有了解,各地府兵已經完全納入手中,天下刺史地方縣令都已上表恭賀,便是百姓也知道天下換人了,李絢為帝已是天下認可。
劉仁軌擺擺手,說道“因為他看到了更深的危機。”
“阿翁?”劉瑾瑜頓時心裡一緊。
“天下世家。”劉仁軌輕歎一聲,說道“天下世家從來不會和你正麵相抗,但是卻會通過種種伱目光無法估及的地方,來凶狠的蠶食你的根基,高宗皇帝滅百濟之後,便是忽略了這一點,然後才被人做手,挖了根基,最後一步步局麵崩壞。”
“百濟。”劉瑾瑜略微思索,然後眉頭一挑,說道“阿翁的白江口之戰。”
“那是龍朔三年的事情了。”劉仁軌搖搖頭,略帶回憶的說道“其實在顯慶五年,大將軍蘇定方已經攻破百濟都城,百濟王子歸降,乃至於整個百濟全境歸降,然而,僅僅三年之後,百濟就聯合倭國差點複國。”
“三娘記得,那個時候大唐已經被逼的在百濟故地隻剩下立足之地了,局麵岌岌可危,這才有阿翁白江口一戰定鼎大局。”劉瑾瑜點點頭,劉仁軌的豐功偉業,她記得很清楚。
劉仁軌笑笑,說道“三年時間,從占據整個百濟,到被人逼到隻剩下立足之地,這種反複,實在令人唏噓。”
“也令人警惕。”劉瑾瑜的神色終於肅然起來。
“五年。”劉仁軌抬頭看向劉瑾瑜,說道“五年時間內,若是天下安定,那麼你們夫妻的皇位算是坐穩了,若是有人反對,隻要迅速平定,然後誅殺一切涉事者,那麼你們的皇位一樣也穩了,但是如果無法斬草除根,那麼你們就要小心百年之後了。”
劉瑾瑜微微頷首,將劉仁軌的這番話徹底的記在了心裡。
“對了,聽說孔穎達的之孫孔惠元,年後就要來長安了,好好的待人家。”劉仁軌說完之後,輕輕的眯起了眼睛。
“是!”劉瑾瑜認真點頭,說道“孔惠元到長安後,先任弘文館學士,檢校太子右諭德,科舉之後,任太子少詹事。”
“那麼邢文偉呢?”劉仁軌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太子家令,或者六部侍郎吧。”劉瑾瑜稍微說了一聲。
劉仁軌立刻醒悟道“是了,科舉之後,魏玄同的禮部尚書要轉禦史大夫,朝中正好空出一個位置了,不過太子少詹事,你們對孔家可真放心,狄仁傑和王隱客都是兼任,太子少詹事是真正管東宮的人。”
“魯王去年已經去過曲阜,代皇帝祭祀過先聖了。”稍微猶豫,劉瑾瑜還是說道“過上一陣,夫君可能會讓孔惠元負責監修國史。”
一句“監修國史”,劉仁軌頓時驚訝的抬頭,但很快,他就輕歎一聲,說道“是啊,是到了修國史的時候了,高宗皇帝一朝,乃至於中宗,肅宗,敬帝幾朝,也都該有定論了……嗬,還是孔家幫你們做的定論。”
劉瑾瑜恭順的站在一旁,她記得很清楚。
在立政殿,李絢說到這裡的時候,隻說了一句話。
自有大儒為朕辯經。
監修國史,便是孔家大儒,在為李絢登基,尋找最合理的理由。
天下自然接受。
inf。in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