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大儀殿中,燭火輕燃。
李旦坐在桌案之後,閱讀著來自天下各州縣的奏本。
天下三百州,除了函穀關以西,關中,隴右,劍南,安西,昌蕃諸州的奏本,從兩個月前就不再送往洛陽。
大戰將起,函穀關以東諸州縣,送來的奏本,也多敷衍之詞。
突然,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在殿外響起。
李旦熟練的起身,拱手:“見過母後。”
“皇帝!”武後平靜的點點頭,走到了桌案之側,掃了一眼李旦閱讀的奏本,無所謂的說道:“這些沒用的東西以後少看。”
“喏!”李旦沒有絲毫猶豫的低身拱手,拱手的瞬間,眼神陰鬱,起身之後,神色平靜。
“嗯!”武後轉過身,看向殿門方向,輕聲說道:“今日來,是告訴你一件事情,裴炎昨日被發現與彭王聯通謀逆,為朝政計,本宮今日已將其斬首。”
李旦頓時無比驚愕的抬頭,難以置信的看向武後:“裴相……裴相死了?”
武後看了李旦一眼,李旦趕緊慌亂的收拾神色。
武後眼角冷笑,對於她這個兒子她太了解。
裴炎終究是承認他這個皇帝的。
甚至於當初武後為了安撫裴炎,還給了他一個輔政大臣的名義。
李旦登基初期,武後還是讓他在乾陽殿坐了幾天的,那個時候,裴炎那些人還是很用力的試圖幫助李旦奪取權力。
雙方之間的關係遠比武後想的要密切。
甚至於在裴炎臨終,還是試圖讓李旦重新出來親政。
“彭王那逆賊已經殺到了硤石關,距離洛陽隻有一百六十裡,沒人告訴你嗎?”武後目光抬起,看向整個大儀殿內外。
李旦突然愕然。
武後擺擺手,說道:“都出去吧,換一批人。”
“喏!”殿中陰影處十幾道人影走出,全部無聲的躬身,然後快速退出了大儀殿。
很快,又是一批人從外麵走入,無聲的躬身之後,然後走入到了陰影之中。
李旦冷漠的看著這一切,但他的拳頭已經不由得緊握。
不自覺間,掌心一陣刺痛,瞬間,李旦就鬆開了手,神色也逐漸的平靜下來,他抬起頭看向武後,輕聲說道:“母後剛才說,王叔距離洛陽隻有一百六十裡?”
“是那個逆賊。”武後輕輕轉身看向李旦,瞳孔不經意地微微一縮,眸底有道淩厲的光芒閃過。
李旦低頭一笑,笑的無聲,瞬間,笑容收斂,他輕聲問道:“王叔距離洛陽那麼近,他什麼時候能過來?”
“他來不了的。”武後眼神徹底森冷下來,她直直的看著李旦說道:“裴紹業會讓他徹底殞命在崤山之下。”
“也是。”李旦輕輕點頭,說道:“絳國公和重照在揚州消失的無影無蹤,裴相被處斬,若是王叔也死在崤山之下,那麼父皇給皇兄留下的三個輔政之臣,就都死了。”
輔政之臣,不是輔政大臣。
裴炎以輔政大臣鎮壓中樞,李絢和裴行儉分彆作戰東西,隨時支援中樞。
宮內還有武後坐鎮。
皇帝掌握一切。
這是李治最完美的布局。
但,最終不過是一個笑話罷了。
武後眯著眼睛看著李旦,說道:“成器給你的信,你看了很多遍嗎?”
李旦輕輕躬身,說道:“若是裴將軍不幸敗在王叔手中,兒子起碼不用擔心成器會死。”
武後深深的看著李旦,最後一句話,李旦要說的明顯是彆的,但是在最後,他還是改了口。
這一句武後同樣沉默了下來,片刻之後,她終於開口道:“你放心,長安那邊有人盯著,彭王若是死在了崤山,會有人在第一時間拿下長安,保護重照的。”
“多謝母後。”李旦平靜的躬身,低身瞬間,他輕聲說道:“話雖然如此,但還請母後做好裴將軍會敗在王叔手裡的準備。”
武後目光一愣,隨即神色淡漠起來:“皇帝還是好好的看奏本吧。”
“是!”李旦點頭,看著武後朝外麵走去,他趕緊躬身道:“母後慢走!”
……
看著黑色的裙角消失在殿門之前,李旦臉上的神色收斂起來,滿臉冷漠。
他重新坐回到桌案之後,低頭看著眼前的奏本,但是許久,他也沒有翻一頁紙。
無聲之中,一碗羹湯被放在了桌案上。
李旦下意識的抬頭,一名顏色秀麗的侍女站在側畔,躬身道:“陛下,這是尚膳局送來的蓮子羹。”
“尚膳局?”李旦抬頭,疑惑的問道:“母後讓人送來的。”
“奴婢不知。”侍女躬身,然後輕輕的退開,但是在退開的瞬間,她還是輕輕的掃了蓮子羹一眼。
李旦微微搖頭,看了一眼殿外,一口將蓮子羹直接喝完。
坐了一陣,李旦這才起身,朝著旁邊莊敬殿走去。
殿內的侍女各自從黑暗中走出跟上。
等到李旦消失在大儀殿,之前的那名侍女才獨自從黑暗中走出。
雙手恭立,目光悲哀。
“皇後呢,皇後呢,皇後到哪裡去了?”李旦憤怒的嘶吼聲在莊敬殿響起,甚至試圖闖出莊敬殿,但很快就被攔了下來。
隨即,“劈裡啪啦”,不知道多少東西被直接砸毀。
皇後不見了。
李旦並不知道,之前武後派人找韋氏的時候,恰好被皇後竇氏看見,莫名就吵鬨了起來。
武後恰好走來,前後兩個皇後就被帶了下去,同樣被帶下去的,還有李重福。
徐祿微微轉身,看向徽猷殿的方向,沉沉低頭。
一夜不安。
天色微明。
徽猷殿。
武後有些疲勞的睜開了眼睛,躺在床榻上,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年紀大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外麵響起,但是隨即就消失了。
不是消失了,是小心的出了殿外。
武後雙手撐在禦榻上坐了起來,看向外麵道:“怎麼了?”
上官婉兒和仇宦同時走了進來,麵色肅然的行禮。
武後一愣,心裡升起一絲不祥的的預感,直接拿過奏章看了一眼,瞬間臉色大變。
“召集群臣,上朝!”
“喏!”
……
乾陽殿中,武後坐在禦榻之上,麵色惱火的將奏本甩在地上,咬牙說道:“蘇孝祥是怎麼搞的,一萬五千人,就這麼的將虎牢關丟了,洛陽還要不要守,皇宮還要不要守?”
範履冰站在殿前,目光凝重起來。
他是剛接到的消息,虎牢關昨夜失守,王方翼從河北沿太行山東麓南下,趁夜直撲虎牢關,就在虎牢關全力應對時,李多祚突然從東麵邙山山坡殺入,從虎牢關守軍最薄弱的地方直接殺入,一舉殺進了虎牢關。
之後便是關門失守,虎牢關失守。
夜色之下,蘇孝祥甚至都沒有弄清楚怎麼回事,就被迫後撤了。
看到殿中無人上前,範履冰想了想,拱手上前道:“天後息怒,依臣之意,如今最好還是派人支援蘇將軍,同時鎮守鞏義和偃師阻擋敵軍再進,然後派人從後麵截斷虎牢關和河北的聯係,前後夾擊,拿下虎牢關,將敵軍殲滅在虎牢關。”
武後微微的鬆了口氣,點點頭,說道:“範卿所言極是,孫卿,你跑一趟吧,從洛陽抽五千精銳,支援鞏義,同時統帥大軍鎮守鞏義,令王賊不得進。”
“臣領旨。”右屯衛大將軍孫仁師麵色肅然的站了出來。
群臣之中,武三思雖然閃過一絲疑惑,但並沒有多說什麼。
“對了,左領軍衛將軍李知士現在在哪裡?”武後側身看向戶部尚書岑長倩。
岑長倩站出拱手,說道:“李將軍如今正押運秋糧往洛陽而來,還有七日,會抵達鄭州。”
“告訴他,即刻放下糧草,率軍北上,從後攻擊虎牢關,傳旨侍禦史魏元忠,即刻從揚州北上,接管秋糧運送諸事。”武後沉吟了起來,說道:“告訴魏元忠,小心一些,彆被人截了糧草,不然洛陽就有事了。”
“喏!”岑長倩拱手,然後退回班列之中。
“至於洛陽。”武後抬頭,說道:“即刻令梁郡公李孝逸為洛陽城守。
三思,你可帶五千精兵,會同左屯衛將軍馬敬臣前往澠池,會同裴紹業,一定要在澠池攔住彭王。”
“喏!”武三思沉沉拱手。
武後擺擺手,說道:“都去忙吧,洛陽十六衛全部動起來,隨時聽從調遣。”
“喏!”
……
“姑母!”武三思獨自一人站在乾陽殿,拱手看向武後:“姑母,為何用孫仁師去守鞏義?”
武後坐在禦榻之上,有些疲憊的搖頭道:“你不明白,孫老將軍雖然和彭王有所共事,但他終究是效忠先帝的,而王方翼被貶,是本宮和先帝共同的決定。而且朝中這些人,論守城,誰也比不過孫老將軍……況且前線還有蘇孝祥。”
“是!”武三思終於鬆了一口氣。
武後身體微傾,看向武三思,認真說道:“三思,小心彭王,他這些日子在硤石關半戰半歇,說不定就是在等虎牢關的事情……現在虎牢關出事,他說不定立馬就會殺出來,告訴裴紹業,他的計策,馬上就要見真章了。”
“姑母放心,裴將軍絕對不會讓彭王過澠池的。”武三思沉沉拱手,然後鄭重的轉身離開。
武後看著武三思的背影,麵色冷肅。
如今武後對於李絢的戰法終於看清楚了一些,以有備擊無備。
他在硤石關修整這麼久,就是為了突然間殺出硤石關。
而虎牢關的丟失,最能動搖人心。
說不定他現在已經出關了。
三思啊,為了伱現在擁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