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裴紹業坐在主位上,看了旁邊的弓嗣業一眼,輕輕點頭,然後才看向在座眾將道:“要擊敗彭王,首先要對他有足夠的了解,其他不說,彭王究竟是怎麼悄無聲息攻陷陝州,然後殺到硤石關的,誰知道?”
帳中眾將同時肅然起來。
程務挺的屍體還在地上,他們誰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是下一個。
這些人當中,不是沒有程務挺的親信,但生死之下的抉擇並不容易。
彆看這裡已經有不少人,但其實還是有一些人沒有活著到這裡的。
有的人在程務挺回來之前,就已經被殺了。
有的是程務挺派出去聯絡各方的,還沒有回來的。
當然,還有程務挺剛剛安排人,帶走了一千騎兵去雁翎關的。
至於裴紹業知不知道這件事情誰也不知道,反正沒人提醒他。
裴紹業看著眾將,麵色肅然的說道:“諸位,硤石關內,彭王有多少兵力,陝州的情況如何,彭王後麵能調動的兵力如何,硤石關內的布局如何,都必須探查清楚,如此我等才能做下一步的部署。”
稍微停頓,裴紹業看向左側一名身材高大,但皮膚有些黝黑的將領,點頭道:“辛中郎將,現在,由你前往各部挑選精銳斥候,進入山中探查情況,必須要弄清楚彭王的虛實。”
“末將領命。”辛嗣業肅然拱手,然後快速轉身離開。
帳中眾將眼神不由得微微一沉。
辛嗣業這一趟出去,怕不僅僅是要挑人,恐怕還要對他們的部下做些什麼。
這段時間足夠裴紹業大基本的掌握這座軍營了。
裴紹業繼續開口:“說說眼下吧,便是本將都沒有想到,你們的膽子竟然大到欺瞞天後的地步。”
眾將沉默了下來,但是他們的目光卻是不由得落在了桌案之上。
裴紹業當然知道他們在看什麼,目光掃了地上程務挺的屍體一眼,神色冷漠的翻開了桌案上的奏本。
鮮血書寫的“複仇”兩個字清晰的寫在上麵。
複仇,為中宗皇帝複仇。
裴紹業不得不承認,李絢的確將哀兵之計用到了極限。
李絢的麾下士氣高漲,而他們的人則畏畏縮縮、士氣動搖。
裴紹業眼底閃過一絲冷笑,他一伸手,“撕拉”一聲,麵前的紙張被他直接從奏本上撕了下來,然後遞給弓嗣業:“弓郎中,麻煩你將它找個信封裝起來,就說是彭王寫給程務挺的密信,然後遞送到神都。”
裴紹業話音剛落,帳中眾將頓時抬頭。
複仇這種話,程務挺不敢直接送到武後麵前,裴紹業同樣不敢,但他會變通。
李絢寫給程務挺的密信內容裡帶著複仇兩個字,武後的怒火隻會在程務挺一個人的身上。
如此,程務挺擔了罪責,帳中的其他人,也都被摘了出來。
眾將一瞬間,全都不由得鬆了口氣。
“隱匿戰況不報,和彭王勾連,本將殺了他,諸位沒有意見吧。”裴紹業抬眼看向眾將,眼睛微微的眯了起來。
眾將齊齊拱手道:“大帥英明。”
“嗯!”裴紹業點點頭,重新看向程務挺的屍體,輕聲歎道:“說到底,他終究是死在作戰不利之上,死便死了,前事不究。
來人,將程大將軍遺體收斂,送回洛陽,同時小心一些,勿讓彭王發現端倪。”
“喏!”兩名親衛這才從後麵走出,挾住程務挺的遺體,直接出了大帳。
大帳之外沒有半點聲音傳來,眾將立刻就明白,裴紹業已經徹底的控製住了整個大營。
……
“彭王占據了硤石關。”裴紹業輕輕的敲敲桌案,神色肅穆的說道:“本將今日看了一眼,若是他手上有足夠的兵力,我等不付出巨大的代價,是很難拿得下硤石關的,尤其……尤其如果他拆了北城門之後。”
裴紹業嘴裡一苦,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認,李絢這一手實在太妙。
將硤石關的北牆拆了,看上去少了一層防禦的屏障,但是李絢手下多騎兵。
以騎兵而言,一旦沒有了阻礙,他們能夠直接從山道上衝殺下來,他們即便是重新奪取了硤石關,實際上也守不住。
帳中眾將麵色凝重的點頭。
解決了內部的隱憂之後,站在他們對麵的李絢,也是一個如同巨人一樣的敵人。
“但,這同樣也說明了,他一定會殺出來的。”裴紹業話鋒一轉,看著眾人說道:“他所有的一切,都在為殺出硤石關做準備,所以,從現在開始,我等也要為他殺出硤石關做準備。”
眾將詫異的看向裴紹業,但隨即,他們就明白了過來。
硤石關的失守,責任被推到了程務挺的身上。
但現在硤石關奪回來沒有意義,那麼就不奪了,將戰場選擇在彆的地方。
不過這事總得朝中同意。
那也就是裴紹業的事情了。
“澠池。”裴紹業肅然的看向眾人,說道:“從硤石關而出,澠池緊鄰山腳,是進入洛陽的必經之地,然而澠池以南,是寬闊的河洛平原,最中央一條洛河橫著貫穿全境,然而,從崤山而出,各自有永昌河,韓城河,澗河水流入洛河……”
“截斷河流,蓄水衝擊騎兵?”弓嗣業坐在一旁,驚訝的看向裴紹業:“這是當年彭王在東吐穀渾擊敗論欽陵的招數。”
裴紹業有些讚賞的看著弓嗣業,點點頭,說道:“弓郎中不愧是曾經在昌州任職過的人,的確是這種戰法。”
說完,裴紹業抬起頭,看向硤石關,輕聲道:“彭王如今在硤石關內,其實不過就是在休養生息,他從函穀關一路快速的殺入硤石關,恐怕麾下士卒的消耗極大,所以才需要歇一歇,歇好了再殺出關卡,殺入河洛平原,偏偏程務挺看不穿。”
眾將沉默了下來,程務挺其實也是被李絢的哀兵之策給驚到了,誰能想到李絢會將為中宗皇帝複仇的話,直接喊出來。
“這條計策當中,從硤石關到澠池是關鍵,我等必須逼著他往下走,殺到洛河位置,如此,水攻才會奏效,水流才會將他切割,我等才會借著自上而下的衝力,獲得衝鋒之勢,所以彭王一旦殺出硤石關,守死澠池這條路。”
“喏!”眾將沉聲應諾,如今他們終於看到了擊敗李絢的希望,用的還是李絢的策略。
“明日還是要攻硤石關,每個時辰進攻一次,下個時辰換人。”裴紹業說完,咬著牙說道:“諸位,將這是你們最後的救贖,所以奮力廝殺,成則封侯拜將,敗則殺身成仁。”
“喏!”眾將轟然應命。
……
“弓郎中,還需要麻煩你去一趟雁翎關,從那裡調一萬人過來,從後麵,封死彭王的退路。”輕歎一聲,裴紹業搖頭道:“也不知道婁師德是什麼想法,聽說他和裴炎的關係也不差。”
“但自從回朝,婁師德便和裴相再沒有聯係了,所以天後才會用他。”弓嗣業微微搖頭,說道:“下官去,太有咄咄逼人之勢了,還不如大帥寫封親筆信,帶上軍令,讓人帶給婁師德,他必遵令而行。”
裴紹業深深的看了弓嗣業一眼,輕輕點頭道:“也好。”
稍微停頓,裴紹業說道:“還有一事,本將需要調集登州水軍一部於洛河之上,還需麻煩弓郎中連夜回趟洛陽,調兵,同時向天後稟明今日之事。”
“下官奉令。”弓嗣業答應的異常痛快。
裴紹業從袖子裡麵取出奏本,還有偽做的那封李絢寫給程務挺的信,遞給弓嗣業。
“大帥保重!”弓嗣業接過,然後轉身而走。
聽著外麵響起的馬蹄聲,裴紹業忍不住的搖搖頭,隨即轉身走入了後帳。
後帳之中,一個巨大的沙盤已經擺放在中間。
上麵紅藍旗幟擺放有序,若細看,赫然正是裴紹業剛才說的那一套戰法。
看著沙盤上的旗幟,裴紹業輕輕搖頭道:“程兄,你為什麼就是不肯和裴炎切斷關係呢,若是你肯,你的這一套戰法……說不定伱會親自用出來。”
說著,裴紹業目光上抬落在東崤山之上,那裡赫然有一個紅色的小旗。
那正是程務挺派人包抄李絢後路,試圖燒毀他糧草的一隻棋子。
……
硤石關上,月光如水。
巨大的蒼鷹從高空飛掠而回,最後落在了李絢的肩膀上。
李絢小小的喂了一塊小肉塊,然後將一隻小竹筒放入到蒼鷹腿上,下一刻,蒼鷹已經高飛,朝著雁翎關的方向而去。
按照計劃,他今日淩晨,派往雁翎關的一千騎兵,應該已經完成任務,燒毀了雁翎關的糧草。
婁師德後退乃是必然,同樣是必然的,還有唐真行全麵攻占硤石關。
硤石關上,有一萬人歸婁師德直接指揮,而在後麵的關前鎮,有一萬人歸左領軍衛中郎將劉定遠指揮。
很少有人知道,程務挺的弟弟程務忠,他的原配妻子正是劉定遠的妹妹,可惜劉定遠的妹妹不幸早亡。
按道理講,劉定遠的妹妹早亡,和程務忠也沒有子嗣,程務挺的事連累不到他,但是,有了此事,劉定遠一輩子也就完了。
而且,劉定遠,彭城叢亭人。
尚書右仆射劉審禮的族人。
裴紹業或許還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或許給他時間,他能夠想辦法替換掉劉定遠。
然而,現在裴紹業的眼中滿是婁師德,劉定遠的事情他還顧忌不到。
而且李絢也不會再給他時間。
李絢抬頭,看向虎牢關的方向。
現在這個時候,距離王方翼和李多祚殺入虎牢關時間不遠了。
……
天色大放,洛陽城中。
弓嗣業肅靜的站在武三思身後,一起走進了皇宮,最後一起進入乾陽殿。
武後坐在禦榻之上,平靜的開口道:“諸卿,有事奏事,無事退朝。”
“啟稟天後,昨日左武衛將軍裴紹業已經進入軍中,掌控大軍,同時斬殺逆賊程務挺,今有裴紹業回奏和逆賊程務挺通敵信件遞上。”武三思走出,然後從袖子裡麵取出兩本奏本遞上。
仇宦快速的走下,接過然後送到了武後手中。
武後麵色凝重的打開裴紹業的奏本,平靜的點點頭,然後又翻開“李絢”寫給程務挺的“密信”。
沾血寫成的“複仇”兩個字清晰的出現在眼前。
“該殺!”武後咬牙看著密信。
看著這兩個字,她的腦海中就忍不住的出現了李顯死的那一幕。
“啟稟天後,臣有本奏。”來俊臣拱手站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