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武後站在禦榻之前,皺了皺,搖搖頭道:“宣,恒,景,昭,皆不能昭示先帝之德,以本宮看,便定為‘大’字。
則天法堯曰大,可定諡號為‘天皇大帝’,廟號曰‘高宗’,大唐高宗天皇大帝。”
群臣驚了。
大,則天法堯曰大。
即為與上古明君堯舜為伍。
這是無比崇高的諡號。
無疑,先帝的確是明君,但諡號曰大,多少有些誇張。
武後眯著眼睛看著群臣,眼中的殺意一閃而逝。
“臣領旨!”禮部尚書韋待價率先躬身。
群臣立刻跟著俯首:“臣等領旨。”
李絢目光微微上抬,落在李顯身上。
李顯也是跟著點頭。
先帝諡號這種事,新皇在儘孝心,武後是先帝的夫妻之情,他們隻要開口f反對,都是在同時得罪新皇和武後。
諡號既定,緊接便是修陵之事。
皇帝病逝,七日而賓,七月而葬。
之所以拖這長的時間,除了禮製,更多的還是修陵之事太過重大。
裴炎手握遺詔,抬頭看向群臣道:“工部尚書黃仁素。”
“臣在。”黃仁素肅然上前,拱手。
“大行皇帝陵寢之事,如今如何了?”裴炎鄭重的看向黃仁素。
一時間,武後,李顯,還有滿朝群臣,全部都看向了黃仁素。
尤其是武後,皇帝陵寢之地,也是她百年之後所居之地。
黃仁素拱手,看向武後道:“稟天後,當年先帝登基之初,便曾經派太史令李淳風在雍州遍尋風水寶地,最終挑中上宜縣以北的梁山為陵寢之地,並定陵號為乾陵,圈地動工,多年來,工事已近七成。”
武後輕輕點頭,先帝陵寢自從先帝登基便開始選址動工修建。
不過每年撥給乾陵的度支款項並不多,甚至在一些困難年月甚至還會抽走這筆款項。
先帝並不是那種太注重修陵之人,所以哪怕是三十多年來,工事也不過是到了七成而已。
“還有多久能夠完工?”武後平靜的看著黃仁素。
黃仁素拱手道:“稟天後,從今日開始,調動工匠,役卒,百姓,籌劃材料,春暖花開之後開始大動,一切順利的話,預計明年三月底四月初應該能夠完工。”
武後點點頭,滿意的看了黃仁素一眼,說道:“黃卿是會說話的,一切順利,若是有意外,就是什麼意外?”
黃仁素低頭拱手道:“類似地崩,日蝕,連日水災之類,或許就延續一兩個月。”
“那就是明年六月了。”武後輕輕點頭,目光看向太常寺卿藺仁基:“藺卿,太常寺擇明年六月吉日,為陛下陵寢之日,另外先帝挽郎也從現在開始挑選,不得有誤。”
“喏!”藺仁基立刻站出拱手。
武後看向黃仁素,說道:“先帝崩逝,乾陵修建亦有不少需要改善之處,工部負責實施,戶部負責供給錢糧。”
“陸卿。”武後看向陸元方。
剛剛上任戶部尚書的陸元方立刻上前拱手道:“臣在。”
“任你為山陵使,統籌乾陵營造,核算工程,度支錢糧,黃卿為山陵副使,親自到乾陵督造。”武後鄭重的看向二人。
“臣等領旨!”黃仁素和陸元方同時拱手。
李絢微微低頭,黃仁素和陸元方雖然和他不多接觸,但二人卻和他關係相當不錯。
雖說如今武後是名正言順的調兩人走,但李絢總感覺,武後有一股專門針對他的味道。
“劉卿。”武後看向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劉景先,沉聲說道:“劉卿,任你知山陵事,若裴相,本宮和皇帝無暇之時,你可自行決斷。”
“喏!”劉景先站出來認真的拱手。
皇帝陵寢是大事,沒有宰相參與是不行的。
武後想了想,看向霍王李元軌道:“霍王,韓王有其他事務要處理,伱來監督山陵之事,若有不妥,可即刻來找本宮,皇帝和裴相。”
“臣領旨。”霍王李元軌跟著站出。
武後深吸一口氣,然後看向裴炎道:“裴卿,繼續吧。”
“喏!”裴炎轉頭看向群臣,然後又轉身看向李顯道:“依製,陛下應為先帝服喪三十六月,按先帝遺詔,以日代月,陛下服喪三十六日即可,其餘按製小服即可。”
“善!”李顯輕輕點頭。
裴炎繼續拱手,認真說道:“遵先帝遺詔,陛下於靈前即位,先帝七日而殯,後移棺宣政殿,陛下當在元月初一受冊登基,先帝六月葬於乾陵,陛下當於七月回長安舉行登基大殿,祭告天地,太廟先祖。”
“善!”李顯再度點頭。
……
李絢輕輕抬頭,看了李顯一眼。
皇帝登基,按照正統禮製,程序複雜的可怕,但並非全無必要。
就比如眼下,李顯雖然在皇帝靈前即位稱帝,但實際上,手續根本沒有完成。
先帝既崩,先帝的天子六璽,天子玉冊,天子玉符等等諸般事務都要作廢,而李顯的天子六璽,天子玉冊,天子玉符等等都沒有製造完成。
甚至宮中有很多東西,都需要變更,這需要時間。
先帝七日而殯,後移棺宣政殿就等於給了這個時間。
至於登基大典,先帝尚未下葬,登基大典這種喜慶之事,不適合李顯的孝心。
另外,還有年號的問題,都需要廢除和準備新的。
裴炎有序一項項的安排著所有的事情,不管是群臣,還是武後和皇帝都滿意的點頭。
“諸事妥當,請陛下請天下訓示。”裴炎手捧遺詔,肅然的看向武後和李顯。
李顯轉身,看向武後道:“請母後訓示。”
武後點點頭,說道:“本宮看諸事妥當,裴卿,陛下登基受冊之事,也由你統管。”
“喏!”裴炎拱手領命。
武後抬頭看向群臣道:“眾位愛卿還有何事?”
李絢微微一愣,這事還有群臣說話的地方嗎?
就在這時,尚書左丞郭待舉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天後,臣有言問輔政大臣。”
“可!”武後在群臣詫異的目光中,平靜點頭。
“謝天後!”郭待舉拱手,看向裴炎道:“裴相,如今先帝印璽已廢,陛下新璽未鑄,朝中若有大事,應當如何?”
群臣輕輕嘩然起來。
郭待舉說的,的確是個問題。
先帝崩逝,那麼先帝的印璽自然作廢,陛下新璽未鑄,那麼自然就沒有什麼好用的。
這中間的幾天空檔,若是要下聖旨,該怎麼辦。
總不能在聖旨上,不用皇帝的印璽吧。
群臣當中,李絢的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
這件事,看起來是大事,但實際上卻又不算什麼事。
當年太宗皇帝駕崩,一樣是過了七日之後,高宗才正式受冊繼位。
但在這七日之內,朝中亦有無數事務,但絲毫未有耽擱。
當年那個時候,同樣如此,還不是處置妥當。
長孫無忌隻不過是將所有需要加蓋皇帝印璽的事情,全部後推,等到皇帝新璽鑄好之後,再行處理。
如今郭待舉提出這事是什麼意思?
……
裴炎目光微微上抬,輕輕的從武後腳下的金階掠過,他知道,今日和當年已經不同。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當年沒有皇帝生母在,長孫無忌做事是可以往後推延的。
但是如今,武後在,新皇的生母在。
皇太後在。
在如今這種情況下,用皇太後的印璽來處理朝政是妥當的。
起碼在史書之上,東西兩漢就是這麼做的。
這樣一來,在這七日之間,掌握著整個帝國最高印璽的武後,就會成為天下權勢最大的人。
裴炎要怎麼抉擇?
一旦如此,就等同武後直接從裴炎的手裡奪走了相當多的權利。
什麼樣的命令需要用聖旨,什麼樣的命令需要加蓋皇後印璽,這些到時候就不是裴炎能夠說了算了的。
但讓他現在去想除了用武後的印璽之外的其他辦法,他又想不出,他想拖……
裴炎拱手看向武後,剛要開口,眼角餘光卻輕輕的掃過了郭待舉,為什麼郭待舉要在現在這個時候,當堂說出這件事情。
若是不用武後的印璽,難道要用他裴炎的輔政大印,總不能去用皇帝的太子印吧?
若是用了他裴炎的輔政大印,那麼群臣異樣的目光,恐怕立刻就會落到他裴炎頭上。
轉身站定,裴炎拱手道:“天後,先帝崩逝,陛下又尚未受冊,這七日之內,臣請用天後之印,處理緊急朝政。”
“可!”武後眯著眼睛點點頭,神色淡然。
仿佛對於裴炎就這麼輕鬆的將這七日之內,整個帝國的最高權利交托到她的手裡並不怎麼在意。
朝中群臣也在這個時候放心下來,有天後壓著,便不用擔心裴炎什麼。
至於天後,天後代先帝處理朝政幾十年,也不差這麼區區七日。
……
“眾卿還有什麼事情沒有?”武後平靜的抬頭,看向群臣,神色依舊淡然的說道:“若是沒有……”
“天後。”一個聲音從群臣之間傳來傳來,隨即,李絢在群臣驚訝的目光中肅然站了出來。
他對著武後沉沉拱手,說道:“天後,陛下,臣有言問輔政大臣。”
武後眼神幽冷的看著李絢。
李絢的話和郭待舉幾乎一模一樣,沒道理,隻允許郭待舉問話,而不允許李絢。
終於,武後輕輕點頭道:“可!”
“謝天後。”李絢起身,看向裴炎道:“敢問裴相,若下詔書,是否由中書起草,陛下勾決,天後用印?”
輕輕一句話,整個大殿之內頓時凜然。
群臣這才意識到,剛才忽略了一點,那就是皇帝的權利。
若是李絢不提,那麼極有可能是中書省擬旨,天後蓋印,中間完全可以避過皇帝。
這樣一來,很容易出事的。
裴炎臉上同時一驚,隨後趕緊點頭道:“確是如此。”
“是如此。”金階之上,李顯的聲音傳來,非常平靜,隻是他看向李絢的眼神中帶著一絲讚賞。
“便是如此。”武後神色淡漠的點頭,然後看向李絢問道:“彭王還有何事?”
“回稟天後,其實還有一事,本當陛下受冊之後,臣再行請問,當年如今天後垂問,臣便再請問輔政大臣。”李絢平靜的看向裴炎,神色肅然。
“你問吧。”武後淡漠的點點頭。
“謝天後!”李絢抬頭看向裴炎,目光冷然。
在曆史上,武後就是用這七天時間,徹底拔掉了李顯的根基,利用掌握印璽的七天時間,大肆封賞群臣,等到李顯受冊即位,他已經賞無可賞了。
現在李絢幫他奪了一條勾畫之權,起碼武後封賞,群臣要感激李顯一筆,不過武後應對的手段也會隨之而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