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李絢一身紫色錦袍,頭戴璞帽,雙手握在腰間,跟著內侍的身後,快步的朝貞觀殿。
他幾乎是從思恭坊直接疾馳而來的,甚至都沒有走天津橋。
皇宮東側很少開啟的宣仁門直接打開,李絢騎馬就衝到了承天門下。
承天門打開一道縫隙,李絢這才跟著內侍進入了宮中,朝著乾陽殿的右側走去。
走出乾陽殿的陰影,無數禁軍宿衛的貞觀殿出現在眼前。
兩側的宮道上,十幾名禁軍手中高舉火把,宮道一片明亮。
然而,越是到貞觀殿,火把就越少。
到最後,隻有貞觀殿廊簷上掛著的燈籠,閃爍著昏暗的光芒。
貞觀殿外,太子李顯,中書令裴炎,沉沉的跪拜在地。
隱約從殿內傳來低聲爭吵的聲音。
李絢走到李顯和裴炎的身邊,剛準備跪下,前方的侍從就低聲說道:“王爺,進殿!”
李絢一愣,側身看了李顯和裴炎一眼,微微抬頭的李顯麵色擔憂的點點頭,反倒是裴炎,根本沒有抬頭。
李絢收斂心思,然後跟著邁步走進貞觀殿。
貞觀殿中,兩側一片黑暗,隻有上方的禦榻兩側,燃著兩隻兒臂粗的金絲蠟燭,倒影著門前的銅鶴銅龜灰暗淒涼。
“……若隻是前後的話,不僅不能解毒,還容易引發寒毒全部爆發。”侍禦醫秦鶴鳴對著鐘道人憤怒的低吼。
“好了,彭王來了,我們三個一起來。”侍禦醫張文仲拉了秦鶴鳴一把。
殿中其他人,同時看向剛剛進入殿中的李絢。
李絢同樣在第一時間就將所有人看在眼中,秦鶴鳴,張文仲,李虔縱,杜文譽和鐘道人等人都在禦榻前方圍著皇帝診病。
李絢看不到皇帝的模樣,但也知道皇帝到了病入膏肓之刻。
可奇怪的是,都到了現在這個時候,韋玄貞,尹文操,慧能,神秀等一眾佛道大能卻都不在。
李絢目光隻是一掃,便立刻朝著站在一側的武後認真拱手道:“臣彭王絢,見過天後。”
“平身。”武後一身的紫色襦裙,臉色有些蒼白的對著李絢點頭,說道:“陛下夜間突然昏厥,本宮召眾位禦醫來為陛下診治,他們說人手不夠,非要彭王一起來為陛下診治,你看看,怎麼回事。”
“喏!”李絢肅然拱手,在拱手的瞬間,李絢呼吸瞬間一停。
這一瞬間,殿中的聲音不由得放大了起來。
在大殿四周的陰影之中,並不是隻有一些護衛,那些身手並不高明的舍人和給事中都在。
他們都還在昏暗之中,提筆記錄著殿中的一切。
……
李絢低著頭走上前,秦鶴鳴和張文仲幾人已經讓開了位置。
皇帝的病情,他們說一萬句,也抵不上李絢伸手摸一摸脈。
李絢也是醫道高手,尤其是皇帝的病情上,總是有著出奇的手段。
這些年,李絢送上的藥丸,藥草,都對皇帝的身體有著奇效。
皇帝能夠熬到今天,還能夠經常精神抖擻的處理朝政,不讓朝局失控,李絢在這方麵的功勞很大。
站在床榻之前,李絢看了一眼皇帝的麵色。
皇帝的鬢發散亂,臉上帶著一絲潮紅,但並不嚴重,嘴唇發白發乾,雙眼緊閉,呼吸斷斷續續。
在他額頭和胸前各插著三根銀針,正是這三根銀針維係住了皇帝的生機。
李絢眉頭微皺,五石散究竟是什麼樣子的,李絢再清楚不過。
皇帝現在這個樣子,可不像是服了五石散的模樣。
李絢手搭在了皇帝的脈門上,剛剛上手,一股洶湧的寒氣已經從皇帝的脈門中直接衝入李絢體內。
李絢眉頭微皺,李絢真炁轉動,這股寒氣已經被徹底化消。
僅僅是片刻功夫,李絢就知道了皇帝身體的真實情況。
多年以來,皇帝一遇到身體問題,便可是服食類似五石散的藥物,用來減輕身體的痛苦。
這種事情,其他人不知道,但伺候皇帝的這些禦醫都是知道的。
怪不得皇帝不讓佛道的大家來這裡診病,要知道,五石散可是當年孫思邈主持廢除的。
佛道兩家全部支持,但現在,皇帝自己卻偷偷的服食,這算什麼事。
五石散多年服用之下,皇帝體內,積攢了大量的寒氣,甚至已經到了致命的地步。
甚至可以直接說,如果接下來導致皇帝殞命的,絕對不是風疾,而是這五石散積攢的寒氣。
可偏偏那鐘呂延命丹就是變相的五石散。
感受著皇帝體內,如同萬年冰山一樣的寒氣,李絢艱難的抬頭,看向張文仲和秦鶴鳴,開口道:“怎麼說?”
“用銀針,直接將前胸後背的脈門同時打開,導引寒氣出體,同時在頭部用針,避免風疾被引發。”秦鶴鳴上前一步,看著李絢,也看著武後說道:“需要三人同時出手,張公,下官,還有王爺,至於其他人功力不足。”
“好!”李絢點頭,站起來,對著武後拱手道:“天後,如此可以讓陛下先蘇醒過來。”
“可!”武後平靜的點頭,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中。
“開始吧。”李絢看向李虔縱,杜文譽和鐘道人,說道:“中間若有差池,三位隨時出手。”
“喏!”李虔縱,杜文譽和鐘道人三人同時拱手,然後向後退了開來。
武後站在一旁,輕輕的鬆了口氣,李絢到了之後,一切開始變得井然有序起來。
……
禦榻之上,皇帝盤膝而坐。
張文仲坐在前麵,李絢坐在後麵,秦鶴鳴站在上方,三人完全同步,同時將一根長達三寸的銀針刺入皇帝體內。
瞬間,銀針仿佛刺入了冰窖之中,下一刻,洶湧的寒氣已經順著一陣直接衝了傳來。
李絢和張文仲正當其衝,寒氣直接撲麵而來,兩人的臉上都掛了一層霜。
一陣陣的寒氣衝出,兩人麵色絲毫不變。
好在片刻之後,從銀針之中衝出的寒氣已經快速的減弱,最終徹底消失。
李絢抬起頭,越過皇帝的肩膀看向張文仲。
張文仲臉上沒有絲毫的欣喜,反而是一臉的擔憂。
李絢自己也是同樣的表情。
“好了,退!”秦鶴鳴一句話說完,李絢,張文仲,還有秦鶴鳴三人,同時拔出銀針。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皇帝長長的吐出一口長氣。
李虔縱,杜文譽和鐘道人趕緊上前,小心的扶皇帝躺下。
李絢,張文仲,還有秦鶴鳴三人則是走出來帷帳之後,對著武後認真拱手。
張文仲資曆最老,其他二人明顯沒有開口的打算,隻能夠他來說話:“回稟天後,臣等已經儘力,回天實在艱難,但陛下終於還有三兩個時辰到時間。”
武後平靜的點頭,擺手道:“站在一旁。”
李絢三人同時拱手,站到了一邊。
“媚娘……媚娘……”皇帝極度微弱的聲音傳來,李虔縱,杜文譽和鐘道人三人立刻讓到一旁。
“陛下,臣妾在。”武後快步進入帷帳,來到了皇帝身側。
虛弱無比的皇帝勉強睜開眼睛,看到武後,他放心的笑笑。
目光掠過帷帳之外,李治看到了李虔縱,杜文譽,鐘道人,還有張文仲,秦鶴鳴,以及站在最後麵的李絢。
深吸一口氣,皇帝開口,用力儘力高聲道:“裴炎,裴炎。”
聲音闖入殿外,裴炎立刻快步走進殿中,後麵的李顯也被王福來招了進來。
“遺詔。”皇帝抬頭看向武後。
武後嘴角微微抽搐,目光看向側畔,低聲道:“婉兒!”
“喏!”一身青色襦裙,麵色稚嫩,但看上去十分成熟的上官婉兒從黑暗中走出,手裡捧著一個紫檀盒子,走到了武後麵前。
武後輕輕的打開盒子,然後取出一封聖旨,遞給皇帝。
皇帝微微搖頭,目光看向裴炎。
武後將聖旨朝側麵一遞,王福來立刻上前,接過聖旨,快步走下,遞到裴炎的手裡。
裴炎沉沉的叩首,麵色悲戚的低聲哽咽:“陛下!”
深吸一口氣,皇帝開口說道:“今夜,朕身體艱難,也不知能否過去,若是上天可憐,再給朕數月時間,朕無比感念,但若有不幸,明日,你便宣讀遺詔,太子李顯靈前即位,裴炎為輔政大臣,軍國大事有不決者,取天後進止。”
皇帝一句話說出,整個貞觀殿頓時無比寂靜起來。
這是皇帝第一次在眾人麵前,說出太子靈前即位這幾個字。
這一刻,所有人都不得不麵對一個事實,皇帝今日真的可能要走了。
一瞬間,殿中群臣同時跪了下來:“陛下!”
李治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但隨即就神色收斂,平靜的說道:“天下沒有不死之人,顯兒。”
“兒臣在。”李顯此時已經泣不成聲,哽咽的叫道:“父皇。”
“勿要哭泣。”李治躺在床榻上,看著上方,認真的說道:“朕的江山將來都要交托於你,切記,戒驕戒躁,戒貪戒嗔,方得始終,朕,還有伱的祖父,都在天上看著你呢。”
“兒臣……兒臣領命。”李顯哽咽著沉沉叩首。
皇帝深吸一口氣,有些疲憊的說道:“所有人都下去吧,朕和皇後說會話。”
“喏!”眾人這才齊齊拱手,退出殿中。
不僅李絢,裴炎,張文仲和李顯等人,就連所有的舍人,給事中,左右史也全部退了出去。
……
貞觀殿外,眾人不由得停下腳步,回頭看向殿中。
裴炎手握聖旨,死死的站在李顯身側,目光無比戒備的看著其他人。
李絢沒有回頭去看裴炎,隻是直直的看著殿中,麵色中帶著沉重的哀戚。
……
貞觀殿內,武後將皇帝扶起,麵色擔憂的看著皇帝:“陛下,真的要服那藥嗎?”
“媚娘。”皇帝有氣無力的睜開眼睛,麵色苦笑的說道:“朕的情況你也看見了,不服藥,今日便是最後的大限,服了或許還能夠有一線生機,搏一搏吧。”
武後的眼中滿是擔憂,坐在皇帝的身側,一時間有些遲疑。
皇帝輕輕的拍拍武後的手背,輕聲說道:“去拿藥吧。”
“嗯!”武後終於站了起來,走到了禦榻內側,直接將密格打了開來。
整個密格之中,隻剩下一個槐木匣子。
武後打開匣子,一眼就看到了裡麵的青瓷藥瓶。
回頭看了皇帝一眼,武後莫名的打了一個寒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