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他還是太稚嫩了。”皇帝躺在禦榻上,聽著外麵李顯的腳步聲遠去,抬起頭看向武後,輕聲道:“媚娘,萬一今夜朕過不去,日後大唐,就靠你了。”
武後坐到禦榻上,眼神平靜,帶著肯定的說道:“陛下安心,今夜一切無恙,臣妾還要和陛下一起度過更多歲月。”
皇帝笑笑,點點頭道:“朕知道,今夜朕一定會安然無恙的,今夜也正好再看一下人心。”
“嗯!”武後的眼中閃過一絲殺意,今夜誰要敢亂動,武後一定會殺的他全家不留的。
皇帝稍微緩一口氣,目光看向殿外,輕聲道:“人心啊,如今的大唐,最麻煩的就是人心,三郎從來沒有看清楚過人心。
倒是彭王,稍微能夠看清一些人心,將來做做修補的活計還夠,想讓他做彆的就難了。”
武後幫著皇帝掖了掖被角,然後才輕聲說道:“彭王是宗室,做做修補的活計便已經足夠的,如今的群臣當中,真正能讓臣妾看的上眼的,無非就是蘇良嗣,李昭德和狄仁傑三個人了。”
皇帝輕輕點頭,說道:“他們三個的確才能出眾,其他陸元方,歐陽通,岑長倩這些人就都要差些。”
“起碼做個同中書門下三品還是夠的。”武後笑笑,眼中滿是自信,她執掌朝堂這麼多年,群臣之中,誰有才誰無才,她看的清清楚楚。
“朝中朕是不擔心的,朕擔心的在地方。”李治抬頭看向武後,提到地方兩個字的時候,武後的臉色也凝重起來。
她看向皇帝,輕輕搖頭,說道:“陛下,這並不容易,這些人多年以來上下其手已成陋習,除非下狠手殺上一批,不然,朝中一旦有事,他們必然會趁機變本加厲的動手的。”
皇帝輕輕的點頭,麵色稍微黯淡。
整個大唐,也隻有他和武後兩個人知道局麵究竟有多麼艱難。
整個大唐,就像是一艘在狂風暴雨中行進的大船,除了麵對外麵的狂風暴雨,還有內裡的小偷和強盜也要注意。
這兩年還好,吐蕃平定,突厥平定,外患少了不少,然後當他們將注意放回朝中的時候,才發現,那些世家豪族的手究竟伸到了多麼難以想象的地步。
土地,山林,礦產,軍械,人口,賦稅,官作等等。
當年武承嗣牽連到的雍洛地下黑市,不過隻是微不足道的冰山一角而已。
皇帝之所以想要活的長久,就是希望能有更多的時間,來處理這些人和事,但天命不予啊!
“那就殺吧。”皇帝目光平靜,輕聲說道:“讓裴炎做輔政大臣,就是要讓他殺人的,若是他不想殺人,那麼媚娘你就和彭王聯手,廢了他吧。”
“是!”武後認真的點頭,殺裴炎其實不難,難的是殺了裴炎之後,所可能引起的動亂。
聞喜裴氏是河東頂級門閥,若是不能妥善處理,極容易引起動蕩。
“陛下放心,這樣的事情,臣妾做了也不止一次了,會處理好的。”武後微微笑笑,的確,這種事情,她做了不止一次。
或者更準確的講,是她和皇帝聯手做了不止一次。
當年的李義府,許敬宗,甚至上官儀,其實都是如此。
甚至劉仁軌也曾經是這種人,隻不過他比較幸運而已。
皇帝輕輕笑笑,輕聲說道:“外麵的事情,小心一些,朕並不是太擔心,反倒是三郎那裡,讓朕頗為不放心。”
李顯對於真實大唐的現狀和根底的危險根本看不清楚,也是因為如此,所以皇帝才有讓他三年來不準動搖國策的命令。
“慢慢來吧,誰都是一步步熬過來的,陛下和臣妾何嘗不是如此。”武後安慰的笑笑,說道:“相比於三郎,臣妾倒是更擔心四郎,日後他不在臣妾的身邊,難免會被人利用。”
“找個人貼身看著便是了。”皇帝抬頭,看向武後,說道:“總會有合適的人的,實在不行,將宋璟送過去也算。”
“嗬嗬!”武後笑笑,說道:“若真是如此,恐怕三郎就不答應了。”
“那就是他的麻煩了。”皇帝稍微停頓,輕聲說道:“看死裴炎,隻要他不動,四郎高枕無憂。”
“看死韋氏,三郎其實也是高枕無憂。”武後一句話就徹底說穿了李顯的危機所在。
皇帝輕歎一聲,說道:“誰都看清楚了他的危險所在,唯獨他自己看不穿,媚娘。”
“陛下!”武後有些詫異的看向皇帝。
皇帝看著武後,認真的說道:“你記住,日後,不管是誰,唆使三郎修《漢書》,伱就殺了他。”
武後神色肅然起來,認真的點頭道:“臣妾明白。”
皇帝依舊眼中閃過一絲擔憂,在他的眼裡,武後是他的妻子,是和他共同分享整個帝國的人,是他四子一女的母親。
他不能容忍彆人用一本《漢書》來離間他們的兒子和武後之間的感情。
皇帝至今不能原諒李賢,原因就在於如此。
你連你母親都容不下,你是不是連你爹也容不下。
這種情況,在整個大唐尤其重要。
當年先帝和高祖的那攤子事,可是後世“典範”。
……
李治躺在禦榻上,目光溫柔的看著武後,輕聲說道:“朕其實最擔心的,還是你!”
“陛下。”武後握著皇帝的手,輕聲說道:“這次一定能夠成功的。”
皇帝輕輕笑笑,目光看向殿外,黃昏餘光逐漸灑落在整個天地之間,異常的美麗。
但是在皇帝自己的身體深處,卻是壓製了一整天的寒氣在逐漸衝了出來。
他的五臟六腑在不久之後,會逐漸失去知覺,逐漸的被麻痹。
這個過程,皇帝幾乎都能倒背出來。
側過身,皇帝看向武後,輕聲說道:“成不成功不重要,即便是成功了,也不過是拖延幾個月而已,這不重要的,對朕而言,真正重要的是你。”
“陛下。”武後的眼中,閃過柔柔的擔憂。
皇帝笑笑,然後繼續說道:“這天下間,最累的就是朝政,朕這些年,雖然身體有病,但終究是因為政事,最後徹底垮掉。
媚娘,答應朕,三年之後,便放手讓三郎自己去闖蕩吧。”
武後眼神中的柔情沒有消散,輕輕點頭,說道:“這天下,日後總是要交到三郎手裡的,妾身明白。”
“不,你不明白。”皇帝直直的看著武後,認真的說道:“朕擔心的,其實是你的身體,媚娘,朕擔心的你的身子也因為朝政而垮掉。
朕希望你,能夠更多的留在世間,除了替三郎作為後盾以外,也幫朕多看看,日後,你我都孫子,曾孫,他們的模樣。”
武後輕輕的抿著嘴唇,說道:“臣妾應許陛下便是。”
皇帝笑了,握著武後的手,輕聲說道:“媚娘,朕累了,你在這裡陪朕吧,朕睡會。”
“好!”武後聲音輕緩的點頭。
皇帝滿意的笑笑,然後輕輕的閉上眼睛。
黑暗在一瞬間就將他徹底籠罩,無儘的冰冷世界已然出現在他的夢田之中。
武後坐在禦榻旁邊,就這麼看著皇帝睡著。
她能夠清晰的感受到,皇帝睡得很快。
幾乎在轉眼間,皇帝已經徹底的睡熟了過去。
武後抬頭,看向左右兩側。
兩側的宮殿角落裡,一名名中書舍人,給事中,左右史,秘書監,已然全部停筆。
武後沒有叫這些人離開,隻是平靜的低頭看著皇帝睡著。
她的眼底深處,閃過一絲深沉的幽然。
……
天色昏暗承天門上,
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響起,一臉肅重的李絢和薛仁貴同時回頭,赫然就看到了一身紅衣金甲的程處弼出現在身後。
“見過二位大將軍。”程處弼率先行禮。
李絢拱手還禮:“廣平郡公。”
“廣平郡公。”薛仁貴平靜的拱手,看了一眼程處弼,他的目光就忍不住的看向貞觀殿的方向,眼中滿是擔憂。
“薛帥,我們該走了。”李絢輕聲提醒了薛仁貴一聲。
薛仁貴回過神來,點點頭,然後再度看了貞觀殿的方向一眼,這次才慢慢的走下了承天門。
李絢和程處弼相互對視一眼,心中不由得一聲感慨。
薛仁貴是朝中諸將當中,和皇帝關係最好的人。
當年,他不隻一次曾經救過皇帝和武後。
皇帝和武後對他的信重極重。
即便是當年大非川之敗,皇帝和武後也給了他足夠的機會來重新挽回。
好在他也沒有辜負皇帝和武後的信任,最終在大非川一雪前恥。
如今皇帝生命走到了儘頭,薛仁貴心中的哀傷清晰可見。
李絢看著身影在不知不覺佝僂起來的薛仁貴,心中不由得輕歎一聲。
皇帝,恐怕隻有他自己還抱有一線希望,但實際上,朝中的明眼人都已經看出來了。
皇帝已經到了油儘燈枯的儘頭。
但實際上,皇帝自己也未嘗就沒有發現,所以今日才做了如此多的安排和交待。
回過頭,李絢忍不住的看向了貞觀殿的方向。
黃昏夜色之下,宮中已經閃起了燭光。
隻是這燭光,搖曳的可怕。
……
紅色的燈籠高掛在府門前,李絢翻身下馬,李竹立刻接過馬繩。
李絢沒有直接走進玉龍苑,而是停步看向了旁邊的樂城縣公府。
夜色之下,整個樂城縣公府幾乎靜謐無聲。
李絢輕歎一聲,邁步走進了玉龍苑。
剛剛得到消息的劉瑾瑜快步從後院走出,看到出現在眼前的李絢,忍不住的上前問道:“夫君怎麼突然回來了?”
李絢右手稍微抬了抬,四周的一切人影瞬間消失,李絢輕歎一聲,說道:“陛下或許是不想彆人知道,他在這個時候,還要服用丹藥。”
“哦!”劉瑾瑜頓時恍然了過來,鐘呂延命丹的事情,終究是天下絕密,畢竟那煉藥的過程,實在太過血腥。
李絢開口說道:“為夫要去書房,吩咐下去,今夜所有人都早點休息。”
“是!”劉瑾瑜的心不由得跳了一下。
李絢平靜的點點頭,然後一步步的穿過前院,中堂,來到了後院的書房之中。
……
身上的金甲,和鋒利的長槊擺放在眼前,李絢平靜的抬起黑色劍鞘。
“嗆啷”一聲,鋒利的八麵漢劍已然出鞘。
鋒利冰寒。
……
急促的腳步聲在院內響起,瞬間,李絢已經出現在院門口,手上緊握長劍。
李竹快步來到李絢身前,麵色肅然的拱手:“王爺,宮中有旨,令王爺即刻入宮。”
“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