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虞看到泡在冰水裡一聲不吭的男人,眉心微皺,“大哥,你堂堂輕騎將軍,你今日所做之事有失身份了。”
沈旭冷嗤,話裡有話,“我每天在城裡都和這些個鼠輩打交道,你怎麼不說有失身份?如此,那你就祈求讓你大哥我升個官,我自是就管不著了。”
自沈旭知道自己這個從五品是沈虞花了大價錢打點的後,就開始不滿足了,既然能打點到從五品,為何不能做正五品,往上還有四品呢。
他本想多拿點錢請上司去撫春樓好好玩玩巴結巴結的。
好嘛,自己這親妹妹如今是一毛不拔,那錢都是二叔家的,不拿白不拿嘛!不知道她怎麼想的,竟然阻礙她親哥哥的前程。
這邊沈虞是知道自己大哥心裡因為自己扣下他花銷的事有怨氣,可泡在冰水裡的男人對她有大用,又不能告訴藏不住事的沈旭。
隻能苦口婆心道:“大哥,此人在靜安寺負傷闖入竹清的房內,我見其重傷不醒,腦有淤傷,不識人,方才帶回府內給了個差事,你知道的,遇到這種事,我不能見死不救。”
沈虞身邊的大丫鬟竹清聽完忽然臉色一白。
被人當眾說一個男人闖入房內,放在哪裡,都是有傷閨譽的,她今年本可以婚配了的……
其他人並沒有關注這些無關緊要的事,隻是紛紛稱讚大姑娘菩薩心腸。
“大姑娘不愧是淮陽城貴女典範。”
“即便出身比不上其他貴族小姐,但品性不差!”
“長得端莊典雅,可比粗魯的三姑娘好得不是一星半點。”
“那能一樣麼?大老爺大公子是當官的,二老爺是從商的……”
“你們說話當心著點,都說三姑娘是個活祖宗,輕易不能得罪!哪有大姑娘平易近人!”
一看熱鬨的下人說完,就覺得後背涼嗖嗖的,扭頭往後看,頓時一屁股跌在地上!
“三……三姑娘……”那人嘴角顫抖,忽然想起自己剛剛說的話,嚇得嘴唇都白了。
其他人聽到動靜,也都看了過來,包括沈虞倆兄妹。
沈容叉著腰,居高臨下看著瑟瑟發抖說她閒話的幾個人,“你們幾個!這麼喜歡在馬廄看熱鬨!那從今起就留在馬廄乾幾天活吧,要是我發現你們偷奸耍滑,就……通通發賣了!”
那幾人忽然一喜,又臉色一蔫,喜的是竟然還有命在,蔫的是,竟然要留在這又臟又臭的馬廄乾活!
沈虞看了眼依舊泡在冰水裡的男人,回想一下自己剛剛的說辭,既點明自己是那男人的救命恩人,又沒有把聽牆角的沈容暴露。
她揚起恰到好處的笑容,對著正生氣的沈容,“阿容來這種地方作甚,平白臟了你的裙角,回去你又得央求著我給你置辦衣裙。”
沈虞說話語氣親昵和善。
沈容答非所問,滿臉好奇,“大姐,這個人是誰啊,長得挺不錯的。”
沈虞愣了一下,戒備心起,她思考著這沈容是真不記得還是不想記得。
可想到沈容整天追著謝尋跑,除了謝尋的事,她還真沒發現這沈容對誰上過心的,就算她裝作不記得那也是不想讓旁人知道她沈容和這個男人有過私情,遂又放下心來。
“這是我無意救下的,見他傷重,便留在府裡給口飯吃。”
沈容饒有興趣地繞著池子走了一圈,這個池子應該是馬廄裡的存水刷馬的水池,如今冬日,上麵結了不少碎冰。
“在池子裡泡了這麼久還一聲不吭,是條漢子,”沈容湊到沈虞邊上,“此人叫什麼名字啊,要不大姐把這個人給我,我留在院子裡做個護衛?”
沈虞自是不可能讓沈容的把柄脫手,她估摸著,沈容當初是想借自己之手把人處理掉,而自己卻把人帶入府,沈容急了,想把人要回去。
“阿容,雖說此人是我帶回府的,可作為如今沈家掌家之人,為了大家的安危,我不可不計深遠。此人來曆不明,不可貿然編入護衛隊,二叔也不可能同意,讓他暫時留在後院馬廄是最好的處理方式。”沈虞為難皺眉,一會又說到,“若是他在馬廄表現得好,過些時日我便同意阿容的請求,畢竟他也怪可憐的,我也不忍心。”
沈虞不同意在沈容的意料之內,麵對沈虞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她也沒有反駁。
“人是你從靜安寺帶回的,那日是二月初九,此人便喚阿九,如何?”
也不知道前世是誰給他取的名字,還挺應景。
見沈容沒有糾纏,沈虞自是滿口答應。
一旁的沈旭冷哼一聲,“就他!直接叫阿狗得了,他一個馬奴,連府裡的下人都比不上,充其量也隻是一條不會叫的狗!這個名字再合適不過了,想讓他入護衛隊,我第一個不同意!”
如今護衛隊歸屬沈旭在管。
“大哥,書裡有言:英雄不問出處,”沈容很是鄙夷沈旭這種草包,“當初我爹爹也是白手起家,如今不還是供養著一整個沈府?如今你吃飽了,倒是要把碗給砸了?要我說,你有打罵彆人的功夫,還不如向大伯要幾本書讀讀,彆隻會掄起槍打打殺殺。”
就沈旭這樣的草包,淮安王得勢後,定然能成為他第一個祭刀的人。
“你!沈容……”
被說得麵紅耳赤沈旭被一旁的沈容不著痕跡按了按,一向被管著的沈旭下意識停住了嘴,卻還是狠狠瞪著沈容。
從小到大,每次碰到這個女人他就沒好事。
等他官職再高些,不用仰仗沈正了,他非要給她點顏色瞧瞧!
沈虞知道沈容的話占了道德上風,眾目睽睽下,沈旭再反駁反而讓旁人抓住把柄,詬病他的品性,畢竟她也在場,會連累她好不容易養起來的美名。
“阿容和大哥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一見麵就喜歡吵吵鬨鬨的。”
沈虞略過兩個讓她頭疼的人,徑直來到池邊,語氣溫柔,“阿九是吧,我替我大哥向你道歉,此事到此為止,往後你就安心地待著後院,要是有什麼事,可以來找我,我叫沈虞。”
“大姐真是心地善良。”沈容笑容漸深,輕輕觸摸著胸口前那枚玉佩。
“你還不快多謝你的救命恩人,還有大公子的……大人不計小人過!”
隻見池子裡的阿九依舊巋然不動。
“真是個木頭……”沈容嘀咕一聲,朝前頭替阿九求情的瘦小夥道,“那個誰,你過來。”
“小奴韓術……他……”突然被點名,猶如萬眾矚目一般,韓術欲言又止得像快哭了一樣,隻以為自己剛剛得罪了這個小祖宗,對方要找自己麻煩。
“還不快點。”
其他人都以為這小子得罪了這個小祖宗,下意識替他默哀,前者咬咬牙,猶如壯士一去不複返般走了上去。
“既然大姐都說到此為止了,還不把人撈出來,彆到時候又要花錢請大夫給他看病。”
聽到花錢請大夫,池子裡的阿九眼眸微微轉了轉。
韓術聽到此話,如獲大赦般跳進池中,跌跌撞撞地將阿九扶了上來,剛上岸阿九便“撲通”倒了下去,除了胸前發白外翻的猙獰的傷痕外,滿身新添的鞭痕更讓人觸目驚心,更何況他還在冰池待了整整兩個時辰。
沈容倨傲瞄了眼兩個人,當先往前走,“走啊,還看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