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那幾個家丁遠去,孟清月才艱難的從草地裡站起身。
恨,滔天的恨,山穀的冷風從四麵八方灌進她的衣裳領口,卻不足以抵消心頭萬分之一的涼意。
她終於徹底看清,自己叫了多年的阿兄阿姊,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孟家兄妹,簡直不配為人!
她胸口劇烈的起伏,心中不覺後怕起來,若方才不是陰錯陽差被絆了一跤,她眼下隻怕是
正想著,腳踝處忽然攀上一隻手,冰涼涼,陰森森。
荒郊野嶺,險些把孟清月嚇得半死,借著幽微的月色,她戰戰兢兢的蹲下身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血汙遍布的臉,看不出男女,更看不出身份。
“救救命”似是察覺到了孟清月的存在,那人微弱的開了口,斷斷續續。
是個男人。
孟清月心頭有片刻的掙紮,她抬頭,望著周圍恐怖陰冷的山穀,她認命的歎氣,死命把人扶起。
方才若非是被他絆倒,焉知她現在是何境況。
權當是一報還一報吧。
隻是孟清月受著傷,那男子更是半昏迷狀態,死沉死沉的,她拖著他才走了幾步路,便累得癱在地上。
不知過去多久,再然後,她就失去了意識。
“沒找到?”
孟長樂臥在榻上,緊緊蹙著眉。
在她麵前畢恭畢敬的,赫然便是方才找孟清月的那兩個家丁,“不止是奴才們沒找到,公子也沒找到,喬家人也沒找到”
“這二小姐受了重傷,也不知道能逃到哪兒去”
家丁戰戰兢兢,孟長樂卻是意味深長一笑:“無妨,找不到便找不到吧,孟清月一夜未歸,就算是活著回來,名節也是不保了。”
“無論生死,孟清月她此次,在劫難逃。”
不隻是孟長樂這麼想,很顯然,淮南侯夫婦也有同樣的擔憂,
“若這孽障今晚還找不回來,就算明日回來了,也該亂棍打死才是!”淮南侯氣得胡須亂顫。
孟夫人紅著眼,卻是著實擔心女兒:“你說的還是人話嗎?女兒生死未卜”
“生也好,死也好,隻要給孟家丟了人,就彆怪我不認她這個女兒!”淮南侯咬牙切齒。
孟行舟找了半夜,才一回來便聽見父母的爭論。
他二話不說,轉身,繼續去找人。
次日清早,孟長樂睜開眼,第一句話就是問,“孟清月回來了嗎?”
侍女朝她搖搖頭。
孟長樂臉上陡然浮出得逞的笑意,似是萬事無憂了,心滿意足往床上一靠,
“現在還沒回來,看來孟清月這次是死定了,嘖嘖。”
足足過了日中。
淮南侯夫婦的臉色已然陰沉的結了冰,就連孟行舟一夜未睡,此刻布滿血絲的雙眼都是頹然神色。
一夜未歸
清月她完了
正廳裡默默許久,忽的,淮南侯拍案而起,“來人,上家法!等那個孽障一回來,我就親手打死她,以正門楣!”
“侯爺要打死誰?”一陣笑吟吟的女聲傳來,滿屋的人都變了臉色。
待看見來人是誰,淮南侯夫婦麵麵相覷,隨即“撲通”一聲跪下,
“參見承安公主!”
氣度高華的承安公主款款走進,嘴角和煦如春風,
“聽聞孟家丟了女兒,本宮原以為侯爺與夫人該是心急如焚,卻不想竟是這般的大動肝火。”
淮南侯摸不準承安公主的意思,隻得陪笑著答,“小女頑劣,自己跑丟了,連累侯府門楣,自然是她的不是。”
想了想,還是戰戰兢兢的問道,“不知公主今日駕臨,所為何事?”
“是麼?”承安公主神色淡了下來,隨即往屋外喚了一聲,“清月,這話你都聽見了麼?”
“聽見了。”
清清淺淺的女聲走近,赫然便是失蹤一夜的孟清月。
淮南侯夫婦俱是一愣,孟行舟最先反應過來,當即疾衝上前,“清月,你去哪了!?”
“我昨晚找了你整整一夜,清月,我還以為你回不來了”他說著,喉頭竟有了幾分哽咽。
孟清月不動聲色的後退,撇開他的手,“是啊,隻是不知是否如了公子的意,總之我平安回來了。”
孟行舟臉色頓時白了下來,“清月,你在怨我”
若說昨天夜裡,山穀風聲,群狼環伺之際,孟清月確實是怨他的。
可是死裡逃生之後,她卻也看明白了許多人與許多事兒。
於是笑得客氣而疏離,“公子言重了,我並不怨你。”
孟行舟的神色有些受傷,卻是淮南侯開了口,逼問,“清月,你昨晚去哪了?為何你阿兄找了一夜都沒找到你?”
他等著,隻要孟清月說自己在外麵過了一夜,那麼他便決計不會手軟!
卻不想,孟清月淡淡一笑,並不說話,而是承安公主開了口,“昨晚本宮夜經猿壁嶺,偶遇了令千金,便將她帶回府中醫治,今早親自送回——”
承安公主笑著,笑意卻有些冷淡,“所以淮南侯大人,你還有什麼疑問麼?”
一直到承安公主離開之後,淮南侯夫婦仍是麵麵相覷。
可想了想,卻實在想不出承安公主之尊,怎麼可能去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孟清月?
思來想去,便也相信了此事的內情。
唯有孟長樂得知孟清月是被承安公主親自送回來的時候,氣得臉都變了形,
“誰大晚上經過猿壁嶺!?承安公主分明就是在幫孟清月開脫!”
她氣得要命,卻聽見外頭一陣腳步聲,於是霎時間住了口,
孟行舟進屋的時候,臉色是顯而易見的失落,他問:“長樂,你身子好些了嗎?”
孟長樂眼睛一轉,便猜出了孟行舟應該是為著孟清月的事情不高興。
於是柔柔一笑,眼中是無儘的感激與崇敬,“阿兄英明神勇,救長樂於生死攸關,長樂不敢不好得快些。”
一席話,把孟行舟的心都撫平了。
望著如此體貼懂事的孟長樂,他心下動容,而後不由得歎了口氣,
“若清月也有你這般懂事就好了。”
他昨晚找了她整整一夜,她回來後沒有半分感激便罷了,竟還給他臉色瞧。
當真是半點也不如長樂。
孟長樂寬懷著他:“阿兄彆往心裡去,清月到底不是我們的骨肉血親,你待她再好,她也是不知感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