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雪夜下跪,又是寒冬落水,縱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孟清月這幾日都起不得身,直至晌午暖陽漸起,她正想好好睡一覺,偏偏又來了個嬤嬤傳話,
“姑娘,府裡新得了些料子,夫人讓您去正廳一趟,選些自己喜歡的拿去。”
翠兒有些不高興:“我們姑娘還病著呢,有什麼要緊的料子,非得今日去挑”
“翠兒。”
孟清月艱難的起身,卻是打斷了她,而後轉過頭望著嬤嬤:“勞你費心,我換身衣裳就過來。”
對於母親,她始終是存了一份幻想的。
幼年記憶模糊,她隻知道從記事起,便是母親把她捧在手心嗬護著長大。
就連孟長樂回府之後,一夕之間她成了所有人的公敵,也唯有母親會抱著她說我們的月兒不哭,會真心擔憂心疼她之後的處境。
至於許多事情,她知道母親也有自己的難處,因此她不願非得事事究個明白,日子稀裡糊塗的過下去便也是了。
不然她就這麼一個家,一個娘,難道還真能受了委屈便賭氣一走了之麼?
到了正廳,見得案幾上一溜兒擺著的華美首飾與料子,孟清月確信今日當真隻是來選料子,並不為彆的,於是心下又軟了幾分。
“給母親請安。”
孟夫人笑著,卻是歉意的說道:“清月,那一排是我挑好了準備送去鎮國公府的,你和長樂都彆動。”
對上孟清月詫異的神色,孟夫人含笑:“他家小姐還有一月便要回府,喬夫人沒養過女兒,怕自己挑的孩子不喜歡,便托我替她挑些。”
孟清月緘默了眼眸,再次望向那一堆璀璨的珠寶時,眼底忽然就生了幾分豔羨。
國公夫人待女兒真好
竟連這樣微末的細節,都提前為她想得這般周到。
她自知欠了侯府的養育之恩,可此刻卻不受控製的羨慕起那位得娘親疼愛的國公小姐來。
孟夫人眼波微轉,而後取下一隻並蒂海棠步搖,笑著招招手,“清月,過來。”
孟行舟本在一旁安靜看書,聞言抬起了頭,目光落向那步搖上並蒂成雙的海棠時,微不可聞蹙了蹙眉。
母親這是要做什麼?
孟夫人把步搖簪在孟清月鬢間,不錯眼的盯著她:“清月,這隻步搖你喜歡麼?”
望著母親殷切的雙眼,孟清月抿了抿唇,說:“女兒很喜歡。”而後心中緩緩溢出幾分動容與歡喜。
孟夫人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
寓意成雙成對的並蒂海棠,是清月喜歡的。
那麼她若是要給清月說親,想必她也是不會拒絕的。
孟夫人嘴角擒了一抹幽微的笑,而身側的孟行舟眉頭都擰的打了結,目光落向孟清月鬢邊那支比翼齊飛的珠釵之時,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孟清月這個蠢的,她究竟知不知道,母親是在借此試探她的心意,想給她說親?
他心下煩亂,於是在見著孟清月臉上的歡喜神色時,那分不悅愈發躁動鬱結了起來。
上前,嗬斥:“今日是給長樂選珠釵首飾,你又來湊什麼熱鬨!長樂要成親了,你也要成親了麼?把步搖取下來,還給長樂!”
孟清月方有了幾分喜色,卻猝不及防被孟行舟打斷,不由得愣了,“可是母親說這支步搖與我相配”
“與你相配?”
孟行舟譏笑,高傲的目光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眸中嘲諷不加掩飾:“是不是但凡長樂有的,你皆要搶過來,然後再借彆人的口說一句與自己相配?
孟清月,你何時變得如此虛榮!”
孟清月覺得自己今日出屋便是最大的錯誤。
便是泥人也有了三分脾氣,她冷笑:“是母親讓我過來挑首飾,也是母親為我簪上步搖的,若阿兄有什麼不滿,儘可去找母親主持公道!”
她說話間,鬢邊步搖輕搖晃動,孟行舟愈發覺得那並蒂海棠亮得刺眼,於是利落上前,狠狠打掉她頭上的步搖。
“啪“的一聲,步搖落地,發出清脆一聲響。
孟清月的滿頭烏發也在重力下散落,淩亂的撒在頸間背後。
孟行舟氣猶未消,覺得孟清月實在是不明白自己的苦心,若真由了母親倉皇之下給她說親,她以為能尋著什麼好人家?
於是愈發口不擇言起來:“你少拿母親來激我!孟清月,你一個親爹親娘都不知道是誰的野種,憑什麼如此心安理得?這簪子是長樂的便隻能是長樂的,你今生今世都不配用這樣好的東西!”
野種。
孟清月輕輕咀嚼著這個詞,忽的竟是笑了起來,半晌,她狠狠憋回滿腹委屈與眼淚,冷漠開口:“是,孟公子所言有理,我自然是不配用的。隻是可笑我這樣的野種,你卻也是實打實喚了十二年的妹妹!”
他到底,也是叫了她十二年的妹妹。
怎麼就能如此翻臉不認人,大庭廣眾下便給她這樣的難堪與羞辱呢?
孟清月心都鈍痛起來。
與至親的爭執本身便是極其可悲的,輸了會難過,贏了卻也不會歡喜。
直到孟清月落寞的背影遠去,孟夫人才不輕不重斥了一聲,
“行舟,你說你好端端的,又與你妹妹置什麼氣?”
她顯然有些不悅。
一直安靜旁觀著的孟長樂卻在此時開口,嬌嬌柔柔的語氣,
“母親,阿兄也是關心則亂,再說清月身為小妹,難道阿兄說她幾句,她還真要往心裡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