塢堡庭院,呼喝之聲不絕於耳。
石泉子教導眾人五禽戲,導引之法。
蕭明是個身高八尺的大漢,從蘭陵帶著一家子逃難而來,加入柳莊之後,家人安置分田,自己也有機會接觸武功,練武最為賣力。
其次是檀韶、檀道濟兩兄弟。
剩餘人總是跟不上進度,徐羨之更是早早放棄,到一旁攻讀食貨誌去了。
竹林涼亭,梁嶽捧著一卷書仔細攻讀。
這是徐羨之從家中帶來的玄學書籍,沒有功法,全是故事,上書四個大字:漢武故事。
此書成於東漢,講述的是漢武帝時期的神仙誌怪之事。
“上至淮南國鑿昆池,積其土為山,高三十餘丈。又起柏梁台,高二十丈,悉以香柏,香聞數十裡。以祭泰一……”
淮南道術在漢武時代頗為有名,淮南國便是如今豫章一帶,與石泉子所說的差不多,隻不過沒有石泉子描述的具體地點。
梁嶽看得津津有味。
自晉朝創立以來,世家大族身居高位,漢武帝仿佛成了一個反麵教材,屬於勞民傷財,窮兵黷武的典型,若是文臣說皇帝像劉徹,大部分指的是昏庸殘暴。
當然,梁嶽不太認同這個觀點,漢武民生比較差,但也不能一昧否定全部。
“漢武莫非知道上古靈氣消失的秘密?之所以大動乾戈,或許是在尋找修煉機會。”
漢武掌握天下資源,肯定知曉靈氣滅絕,或許豫章郡還真有好東西。
文有禽遁四法,武有長明燈焰。
多點法術總沒壞處,這世家大族的藏書越來越水了。
放下書卷,梁嶽習練八禽神功。
自身有真氣護佑經脈,區區異種內力,不能傷自身。
再有數年,即可功成上品,長生真氣的量估計會更多。
次日。
梁嶽備好車馬,穿上軟甲,鶴氅的掩蓋之下,穿著甲胄倒也不顯臃腫,帶上神鴉與石泉子,兩人出發豫章。
第一站——彭澤。
“去也!”
梁嶽放飛神鴉。
神鴉在空中盤旋。
日夜兼程,途中時常遭遇流民或強盜,梁嶽順手解決。
隨處可見吏治敗壞,清談之風盛行,治下無事無為才受人推崇,若是勤懇理政,大多被人看不起。
此乃官場之風氣。
“真該死啊。”梁嶽說道。自己尚且知道不霸占事務官,郡國長史之位,本身就是郡守設置的佐官,而這幫人霸占著事務官的位置,卻不從事本職工作。
士族壟斷竟可怕至此。
這群人殺光也沒用,殺光了還是需要新一批士族上台,小農根本接觸不到知識。
這個時代地比人多,因鐵器和耕牛不普及、耕種技術不成熟、人頭稅等多方麵原因。集體化的莊園經濟就是比小農經濟厲害,士族豪強從中起到調控和組織的作用。
即便抑製兼並,無法獨立深耕的小農照樣選擇依附集體,這不是盲目套公式就能解決的難題,必須從根本上提高生產力。
這也是為何頂級士族動輒爆兵過萬,人家在某種程度上,還真代表著“民心”。
士族不是依附皇權的士族,而是地方大領主。
換成這個思路,即可明白為何士族難以處理。
這需要幾代人的努力才能擺平。
梁嶽用法術或許能殺死幾個人,但無法根治整個時代的格局。
一老一少,一路閒聊,上到社稷江山,下到黎民百姓。
石泉子領悟甚多。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老夫算是明白了,不從根本改變,北伐無法成功。”
神鴉繞著馬車四方查探。
丹鼎派在會稽郡勢力基本一網打儘,猶如縮頭烏龜,生怕被梁嶽石泉子揪住挨個屠殺,但並不代表在外麵沒有勢力。
神鴉隔空查看,自己正好可以提前應對。
劉充與謝玄等人南下路上,正好在驛站遇到前來送信的人。
“豫章?好好,順道一去。”劉充向謝玄彙報,“大都督,我家三弟擅長煉丹,或許能治好你的病。”
“咳咳,裝神弄鬼,欺負小民不懂罷了。”謝玄名玄,但不喜談玄論道,都到了這個地步,趁著還有意識,不如回去看看家人。
“不試如何知道呢?死馬當活馬醫嘛。”
“……,這句話誰說的?”
“正是三弟。”
“……”
謝玄同意了。
車駕前往豫章。
……
風雨兼程,過了三日。
夜晚,月朗星稀,烏鵲南飛。
正是萬籟齊鳴,秋高氣爽的好時節。
馬車停下歇息,神鴉叼來野雞。
升起篝火,架起鐵鍋。放入香料、食鹽、野枸杞,以及處理好的雞,沸湯熬煮,香氣撲鼻。
嗖!
等待的空閒,梁嶽一步踏出。
鳥步!龍遊!
嗖!
直竄五丈,幾個輕點,轉眼間出現在數十丈之外,宛如神話中的縮地成寸。
長生真氣代替內力,武功催發到了極致。
浩瀚明月之下,幾道殘影閃爍。
狂風略過耳畔,兩旁景色飛速倒退。
衣袍飄飛,鶴氅飄逸。
梁嶽閉上雙眼,感受著來之不易的山野寧靜。
人生短短數十年,十年幼小、十年老弱,夜間休息,白天勞作,其中更有病痛雜務,享受浮生的日子,攏共不超過千日。
若是碰到戰亂時代,更是朝不保夕,顛沛流離。
他得長生久視之法,已是其他人萬古難得之幸事。
“這屍解仙之法,其實還不錯。”
屍解仙之法較為簡單,換成其他法門,須日夜不停吐納調息,終日奔波求藥,生怕壽元耗儘而不能增長壽命。
此法本是上古低級神仙術,畢竟需要苛刻的熬時間修煉;同時代的煉氣修煉十年,早已下山降妖除魔,而屍解仙還在熬壽命。
如今反倒成了渡世避劫的奇功。
“修仙之法急不得,若是跟上班似的,哪來的逍遙自在。”
避古今治亂,離存亡禍福。
秦皇漢武,唐宗宋祖,觀古今長河,看浪花淘儘英雄。
石泉子捋著胡須,看著前方仙人羽客,歎道:“朝聞道夕死可矣。”
樹梢頂端,道人輕如鴻毛。
白玉明月,銀光如玉屑,灑落道人肩頭,神鴉繞空盤旋。
……
次日。
兩人來到古史記載之地。
眼前一座山野小村,屹立於山腳,嫋嫋炊煙,顯示著尚有人煙。
“這……”梁嶽有些錯愕。
石泉子也想不到,畢竟他隻是聽說過,未曾來訪。
來之前,梁嶽做足了心理準備,此地或重兵把守,或者凶險峻奇,甚至是太平天師道總部。
正如話本小說所記,爭得上古遺跡,必先經曆一番血雨腥風。
未曾想竟是一座無名小山村。
淮南道術故地,漢武祭泰一之所,在歲月衝刷之下,也變得平平無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