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內。
林不浪將有關蘇淩之死的事情,從頭到尾跟張芷月和溫芳華講了一遍,周幺做了補充。
張芷月半晌無言,緩緩的坐在椅子上,螓首低垂。
溫芳華狠狠地瞪了林不浪一眼,暗罵了句死心眼,芷月妹子問你什麼,你就都說啊,你就不會說的模棱兩可一些麼?萬一芷月妹子心路一窄,再有個三長兩短,林不浪這可都怨你!
見張芷月許久都未說話,溫芳華這才小心的開口道:「芷月妹子不浪說了,蘇淩的靈堂就設在後營之中,你若是還有力氣,要不咱們去看看」
「不靈堂那裡,我是不會去的!」張芷月忽地抬起頭來,十分堅定的說道。
「這可是芷月妹子,總是要」
未等溫芳華說完,張芷月忽地截過話,聲音幽幽道:「還是那句話,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我家夫君蘇淩還沒死那靈堂我為何要去!」
一句話,說的在場的人皆是一愣。
林不浪半晌方道:「嫂子這消息是暗影司得到的,定然是經過了好幾番的確認無誤,才由伯寧報給蕭元徹的這種情況下,很難會有出錯的可能,所以公子很有可能已經」
「你也說了,很有可能但就算很有可能,也不是一定死了,是不是讓我張芷月進靈堂,哭祭我的夫君,除非蘇淩的屍身就在那裡否則,張芷月無論如何,也不會踏入那靈堂半步!」
眾人又是一陣沉默。
終於,方才還十分激動的大黑牛吳率教,忽的出言道:「俺覺得芷月妹子說的對!我就覺得這裡麵有問題!公子福大命大,俺也覺得公子他沒有死!」
一向看起來魯莽的吳率教這樣一說,眾人也皆點起頭來。
溫芳華方道:「既如此咱們都不去靈堂,讓那些人哭去,鬨去!」
「可是咱們也不能在此苦等」張芷月沉著的說道。
不知為什麼,溫芳華覺得張芷月一瞬間仿佛成熟也堅強了起來,再也不是她印象中的那個嬌柔俏皮的小女娘了。
「那芷月妹子你說咱們怎麼辦!」溫芳華道。
「咱們必須有所行動」張芷月聲音沉靜,雖然神情中悲傷依舊,但所有人都可以感受到,眼前的張芷月此時異常的冷靜。
張芷月忽的起身,朝著林不浪、吳率教和周幺便是鄭重的大禮一拜。
慌得三個人趕緊還禮道:「嫂子(弟妹)這哪裡使得,你有什麼吩咐,告訴咱們就好」
張芷月點了點頭,鄭重道:「三位皆是蘇淩的兄弟你們之間意氣相投,情深義重芷月也知道,蘇淩若有事,你們絕對不會無動於衷因此,張芷月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三位答應!」
「嫂子(弟妹),儘管講!無論做什麼,我們在所不辭!」林不浪三人齊聲道。
「好!我現在就要出營麵見蕭丞相,請求他派人前往陰陽教,徹查蘇淩這件事無論是暗影司的人,還是軍方的人都可以,蘇淩到底死沒死,不能就這樣糊裡糊塗的!若是到了陰陽教,蘇淩無事最好,若是蘇淩真的那便要不惜一切代價搶回他的屍身,到時候張芷月定會身披重孝,為我夫君守喪!」張芷月聲音緩慢,卻說得異常堅決。
「然而,
無論蕭丞相派誰前去,我張芷月都不放心因此,芷月要麻煩三位一同前去,隻有你們在當場,我才能深信不疑,而且,我堅信,隻要你們見到蘇淩的屍身,便是千難萬難,也會將他的屍體帶回來安葬的!張芷月,拜托三位了!」
言罷,張芷月又朝著三人鄭重一禮。
三個人聞言,頓時熱血上湧,使勁地點頭拱手道:「嫂子(弟妹)放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張芷月使勁地點了點頭道:「好,既如此,咱們就一同去見丞相,求他派人跟大家一同前去陰陽教!」
「好!走!現在就去!」林不浪三人朗聲道。
張芷月不再多言,頭前邁步就要出了營帳。
溫芳華卻忽道:「芷月妹子你有沒有想過,蕭元徹或許會以大局為重,拒絕咱們的懇求呢?」
張芷月淒然一笑道:「若真的那樣,芷月這就一人前往陰陽教,去求那陰陽教主出來見我,就算到時一死,也要與我夫君死在一處!」
溫芳華幽幽一歎道:「這蘇淩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啊!芷月妹子你放心,便是那蕭元徹不允,到時我陪妹子同往陰陽教!」
「對!咱們都去!」林不浪三人朗聲道。
張芷月眼含熱淚,重重點頭道:「張芷月多謝諸位了!」
五人計議已定,皆帶了隨身所用之物,挑了帳簾,朝著外麵走去。
五人剛邁步走出營帳,卻看正前方有一白衣身影,急切的朝著這邊走來,一邊走,一邊還不停地朝他們揮手,大聲喊道:「諸位!諸位稍候片刻!等一等!」
「那是郭祭酒!」張芷月一眼認出了來人。
「郭白衣現在過來作甚?」林不浪眉頭一蹙道。
「會不會是蕭元徹的說客,前來勸我們不能輕舉妄動的?」溫芳華也是秀眉一蹙道。
吳率教卻是哼了一聲,咬牙道:「來得正好!不如讓俺綁了這廝,一同去蕭元徹帳中,到時候,不怕他蕭元徹不答應咱們!」
說著,他便作勢要出手。
張芷月心中念頭疾轉,忽的出口阻止道:「吳大哥莫要衝動!郭祭酒跟蘇淩也是知心至交,蘇淩出事,他心中也不好受咱們還是按兵不動,看看他此來要說些什麼罷!」
「好!弟妹說什麼,俺聽什麼!」吳率教點了點頭。
正說間,郭白衣已經來到了眾人近前。
也許是他走得比較急,竟
呼呼直喘,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郭白衣喘息了一陣,這才環視了眾人一眼,心中一陣為難,暗道,幸虧自己來得夠及時,真要讓這幾位去了主公的營帳,那還不知道要鬨出多大動靜呢。
可是,自己眼前也是大難題啊,如何才能勸說他們不要輕舉妄動呢,還不能說蘇淩無事,現在一切都是在演戲。
郭白衣心中歎氣,沉了沉心,方朝著眾人一拱手道:「五位這是要去哪裡啊?」
吳率教卻是火爆脾氣,哼了一聲道:「這不明擺著麼,去見蕭元徹,問問他俺家公子他還管不管了!」
郭白衣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道:「哦敢問這是你吳率教一個人的主意,還是」
吳率教哼道:「當然不止俺的主意,這是俺們所有人的主意而且,俺弟妹也是這樣想的!」
溫芳華和林不浪同時一凜,暗道,大老吳啊大老吳,你
真就是嘴快,沒什麼心思!
張芷月的身份,一直就是秘密,蘇淩在時,也隻是用師妹來遮掩,你可好,一句弟妹,全露餡了!
吳率教說完,也後知後覺的發覺自己說漏了嘴,慌不迭的一捂嘴,一臉無奈地看向張芷月。
張芷月倒是神情從容,並未有什麼異樣。
郭白衣先是一怔,隨即淡淡一笑,朝著張芷月一拱手道:「原來,姑娘便是張神農的孫女,張芷月其實,蘇淩之前單獨跟郭某提過的他的未婚妻便是張芷月了,隻是因為一些原因,姑娘一直以蘇淩師妹的身份示人,郭某雖心知肚明,但也未曾點破!」
張芷月點了點頭,不卑不亢地朝著郭白衣一禮道:「原來郭祭酒早就知道芷月的身份了還是多謝祭酒大人,為芷月隱瞞了這許久」
郭白衣點了點頭道:「芷月姑娘冰雪聰明自然知道我與蘇淩之間交情莫逆你放心便好,你身份的事情,除了在場的幾位,郭白衣絕對不會外傳!」
張芷月這才徹底放下對郭白衣的戒備,又是一禮道:「既然如此芷月便鬥膽喚您一聲白衣大哥了」
郭白衣淡淡笑道:「理應如此理應如此」
郭白衣頓了頓,又道:「芷月妹子方才白衣聽吳率教說,你們要去見主公可有此事啊?」
張芷月點了點頭,並不否認道:「不錯正是如此!」
說著,她忽地朝著郭白衣鄭重大拜道:「早聽我家夫君說過,白衣大哥跟蕭元徹麾下的人都不同,跟我家夫君也是頗為投緣我家夫君視您如兄如師小妹還請大哥做主,隨我們同去見丞相求他派人前往陰陽教!小妹必牢記兄長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郭白衣趕緊用雙手相攙,十分誠懇道:「芷月妹子你的心情白衣十分理解,也感同身受不過,白衣以為,此時去見主公,十分不妥」
林不浪劍眉一蹙,冷聲道:「郭祭酒,你若是有顧慮,那便就請讓開,我們自去便是!」
郭白衣知道林不浪一向臉酸,倒也不以為意,他也不同林不浪說話,朝著張芷月一拱手道:「芷月妹子關於蘇淩的事情,他們隻是知道一部分若是信得過郭某,咱們先進帳,坐下細說等郭某說完,若是芷月妹子依舊未改變主意,還要去見主公,郭某絕不阻攔,如何?」
張芷月略微思忖,方點頭道:「如此白衣大哥請!」
眾人再次回到帳中,分賓主落座。郭白衣坐在上垂手,張芷月主母之姿,側坐相陪,林不浪等人坐在一旁。
郭白衣這才不慌不忙地看了眾人一眼,方開口道:「弟妹有關蘇淩的事情,你有哪些疑問或者不明白的地方,儘管問來,郭某知無不言」
張芷月點了點頭道:「有關蘇淩為何要去陰陽教還有他被殺的消息,我方才已經問過不浪兄弟了,這些我心中已然明了了,隻是有幾個問題,我還是不太清楚」
說著,張芷月一禮道:「蘇淩是如何死的?」
郭白衣口打唉聲道:「唉據暗影司的人回報,蘇淩潛入陰陽教之後,表麵上一切順利那陰陽教主蒙肇表麵上也對蘇淩極為信任可實際上,卻是對他十分
的懷疑最初蘇淩與我和主公定計之時,我便覺得此行十分危險,但勸他,他不聽啊所以主公和我也沒有辦法,隻能讓他去了」
郭白衣一邊搖頭一邊又道:「暗影司傳回的情報說蘇淩探查到了陰陽教開啟機關大陣的總機關,在孤身一人去破壞總機關的時候,被出賣了,形跡敗露,被人暗算所殺」
「什麼!被出賣!還被人暗算!到底是誰!如此可惡!」林不浪直到現在,才知道這件事的詳細經過,不由得劍眉倒豎,怒目圓睜。
張芷月臉上的悲傷愈濃,卻還是十分鎮定的說道:「原來是這樣芷月明白了可既然蘇淩死了丞相為何不早派人殺入陰陽教,為蘇淩報仇呢?難道蘇淩的屍身丞相也不管了麼?」
郭白衣搖搖頭道:「主公因為蘇淩的死,痛斷肝腸,如今病勢沉重,連榻都下不了了而且此時不宜衝動,陰陽教的情況不明,天門關又是極難攻破的險關,主公病重,人心惶惶,如何能夠打仗呢?然而主公也並非什麼都沒做啊全軍掛孝舉喪,全軍士卒哭喪不僅如此,還要斥候飛報龍台禁宮天子,更要沿途呼號,讓天下人都知道蘇淩已死,讓天下為之舉哀,更親自向天子求了賜蘇淩侯爵和諡號此事已經逾矩了但主公惜蘇淩之才,自然顧不得許多這也算極儘哀榮了!」
吳率教這才哼了一聲道:「算他蕭元徹還有些良心!」
郭白衣聞言,一陣尷尬,隻得輕輕的咳了幾聲,以作掩飾。
「可是蘇淩和我張芷月不需要這些這些都是表麵的哀榮,與蘇淩有什麼益處呢?現若是真的念蘇淩的功勞,就應該想儘一切辦法,殺進陰陽教,奪回蘇淩的屍身,迎回大營,入土為安!」張芷月根本不為所動,一字一頓地說道。
「弟妹說得不錯,這件事定是要辦的你放心,早晚白衣會還給弟妹一個完整的蘇淩但不是現在,還要再等一等,等一等啊」
不知為何,郭白衣似乎有意無意地在完整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張芷月蕙質蘭心,聞聽此言,心中不由的一動,凝眸望向郭白衣,似乎在他臉上尋找著她想要的答案。
郭白衣卻是一臉的坦然,並不躲閃,淡淡看著張芷月。
半晌,張芷月終於緩緩點頭道:「所有的事情,我也都清楚了那麼,還是回到最關鍵的問題上罷白衣大哥,蘇淩究竟是死是活?張芷月鬥膽要白衣大哥親口告訴我!」
郭白衣一怔,心中著實為難,實情他是知道的,可是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於是,他緩緩低頭,半晌無語。
這下,營中眾人皆麵麵相覷,不知道郭白衣這個樣子到底是因為什麼。
隻有張芷月神情堅定,看著郭白衣一動不動,等著他的回答。
許久郭白衣方歎了口氣,一擺手道:「罷罷罷!弟妹,我隻能說蘇淩他的確死了!死訊也沒有假」
張芷月聞言,隻覺得頭嗡嗡直響,眼前發昏,差點便要昏倒。
便在這時,郭白衣卻疾道:「冤有頭,債有主我知弟妹與蘇淩伉儷情深無論如何也會替蘇淩報仇雪恨的!既如此,我也不瞞弟妹和諸位了,殺蘇淩的凶手,我已知曉,這個人的名字,我可以告知這也是郭某唯一能
做的了!」
林不浪三人皆拍案而起,眼角瞪裂,咬牙切齒道:「郭祭酒,殺我家公子的到底是誰!」
郭白衣聲音低沉道:「那個人,你們都知道也都認識正是當年與蘇淩聯手解了龍台危局的兩仙塢二仙之一,策慈的師弟——浮沉子!」
「什麼!竟然是他!」林不浪、吳率教、周幺和溫芳華皆是一臉震驚,似乎有些難以置信。
吳率教大吼一聲道:「好個賊道士,老吳跟他不死不休!」
林不浪和周幺也是怒滿胸膛,忽的朝著張芷月一拱手道:「嫂子!您在營中安坐,我們這就去陰陽教宰了那浮沉子去!」
陰陽教中,浮沉子正懶洋洋的翹著二郎腿,看著那些弟子在為晚上教主的大婚忙前忙後,忽地沒來由的兩聲阿嚏。
浮沉子一邊擤著鼻涕,一邊暗罵,霧草一聲想,二聲罵,這是哪個貨背後罵道爺啊?
且說郭白衣說完這話,不動聲色,風輕雲淡地看著張芷月。
張芷月起初也是黛眉緊蹙,手握成拳,呼吸急促。
但不知為何,過了幾息,她整個人似乎平靜下來,眉頭舒展,握拳的手也鬆了下來,呼吸平穩,臉上竟似乎少了不少的悲傷之意。
郭白衣心中一動,表麵上卻不動聲色,仍舊淡淡的看著張芷月,似乎在期待她的回答。
卻見張芷月淡淡地朝林不浪道:「不浪,此間事已畢,你送一送郭祭酒隻許送到門外,即刻返回,營中安坐!」
林不浪大為意外,一臉不解道:「嫂子你公子的仇人」
不等他說完,張芷月卻正色道:「你喚我嫂子方才更稱我為主母現在就聽我的!」
林不浪還想說什麼,卻見溫芳華朝他瞪了一眼,他這才唉了一聲,朝郭白衣道:「祭酒,請吧!」
郭白衣從容起身嗎,朝著張芷月一拱手道:「我走之前,還要問一句弟妹可還要去主公帳中請命麼?」
張芷月搖搖頭道:「自然不會再去了而且,芷月聽從白衣大哥的安排,就在帳中待著,哪裡都不去!」
郭白衣聞言,大笑三聲道:「如此甚好!甚好!蘇淩與你,果真是一對妙人啊!白衣告辭!」
說著一轉身緩緩地走出營帳去了。
林不浪送了郭白衣回去,幾步返回帳中,朝著張芷月拱手,壓著火氣道:「嫂子不浪不明白!」
他一帶頭,吳率教也嚷嚷起來。
唯獨溫芳華和周幺不動聲色的看著張芷月。
張芷月忽的淡淡一笑道:「不浪啊你是擔心蘇淩的安危,所以亂了方寸其實郭白衣說的話,已經告訴了我們事情的真相了所以咱們哪裡都不用去了」
林不浪一陣疑惑道:「真相?什麼真相」
張芷月的悲傷一掃而空,十分篤定的道:「真相就是蘇淩無事,他沒死!」
「什麼!公子沒死?!」林不浪更是驚愕,仍舊有些不相信。
吳率教也直搖頭道:「弟妹怕是悲傷的過頭了,說什麼胡話俺可是聽的真真的那郭白衣可是說了,公子他死了啊你說他沒死,這怎麼可能?」
張芷月展顏一笑道:「原本是沒可能的不過現在我
敢確定,蘇淩定然沒死!」
「原因就是,殺他的人,是那個浮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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