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淩剛要邁步出門去,卻忽聽穆顏卿如此說,驀地停身站住。
他未轉回頭來,穆顏卿看不到他的麵容,隻是覺得蘇淩的聲音從未有過的雲淡風輕,卻也從未有過的低沉道:“好如穆姐姐所願用劍說話”
說罷,蘇淩不再停步,決絕得朝門口去。
便在這時,異變陡生。
“哢嚓——”一聲巨響,穆顏卿房間的四扇大門,頃刻之間四分五裂,迸濺坍塌,砸在地板上,轟轟作響,整個三樓樓閣地板都止不住的晃動。
忽的,竟有女娘的聲音響起道:“蘇副督領實在是感謝你為我們帶路,定下這好計策出來這姓穆的小女娘,交給我們暗影司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那聲音竟嬌滴滴的,是個女娘的聲音。
緊接著便是一陣男女混雜的狂笑。
蘇淩大驚,蹬蹬後退兩步,眉頭緊鎖,臉色陰沉的嚇人。
穆顏卿也是俏顏一變,忽的腰肢一擰,一道火紅流光懸起,“鏘——”的一聲,不知何時,手中已然多了一把出鞘的長劍。
蘇淩與穆顏卿並肩站立,朝著坍塌的門板前看去。
刹那之間,“嗖嗖嗖——”連響過後,七八名壯碩殺手,從門外跳了進來。
令蘇淩意外的是,這些人並非尋常殺手打扮,沒有黑衣遮麵,而是清一色的褐黃衫、暗紅冠帽,腰懸細劍,每個人皆是一臉的凶悍跋扈。
蘇淩心頭一顫,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為他認得,這些突然出現的人,身上穿的可是暗影司統一的官服,連手中執著的細劍,都跟暗影司分毫不差。
一念之間,蘇淩心中百個千個念頭閃出。
這真的是暗影司的人?他們竟然暗中跟蹤我,然後要對穆顏卿不利麼?
這個想法刹那間便被蘇淩推翻了,不可能這根本不可能。
首先天門關暗影司督司韓驚戈失蹤,他們群龍無首,不可能在短時間組織起這場精密的突襲;
再者,天門關暗影司自副督司袁中大始,所有的成員他都見過,雖然隻和陳醒三、丁小乙相熟,但是其他的成員,隻要他蘇淩見過,便能有些印象,做到臉熟對蘇淩來講並不是難事。
可是這些人,一個個相貌陌生,宛如凶神惡煞一般。
瞬間,蘇淩已然斷定,這根本不是暗影司的人。他們是隱於暗處的不知何方勢力,冒充暗影司的人罷了。
想到這裡,蘇淩心中有些苦澀,方才跟穆顏卿已經不歡而散了,如今又出現了這十幾個身穿暗影司衣衫的殺手,就算自己舌綻蓮花,穆顏卿也不會相信自己,他們跟自己不是一夥的。
果然,穆顏卿冷哼一聲道:“果然,狗聞味兒,是本能,竟然打到家門口來了,既然如此,那就都彆想走了!”
穆顏卿神情愈冷,冷喝一聲道:“紅芍影人何在,將這些豬狗拿下!”
可是她冷喝之後,等了一陣,莫說沒有一個紅芍影的人回應,整個不羨仙仿佛空無一人一般,寂寂無聲。
穆顏卿心頭一顫,難道
便在這時,方才那嬌滴滴的聲音又起道:“穆影主你是再喚他們麼?”
眼前碧影一閃,卻見門前款款走進一個一身碧衣的女娘來。
這女娘碧紗遮麵,看不清楚容顏相貌,隻是聲音嬌媚,蜂腰楚楚,身材曼妙,雖然那碧紗衣十分的寬大,飄飄蕩蕩,但端得是難掩的誘惑身材,前凸後翹,惹火至極。
便是與穆顏卿相比,也是不遑多讓。
這個女娘的出現,讓蘇淩更加的篤定,這些突然出現的,十幾個身穿暗影司製式官服的人,根本不是暗影司的人。
因為,到現在為止,蘇淩還從未見過暗影司中有女娘。
卻見那女娘款款走到那些殺手的最前麵,忽地一揚手,一物咕碌碌地滾到了房中。
卻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蘇淩卻是認得的,正是今天白天給他送穆顏卿的玉匣的那個女娘,在灞南城時,他亦見過她。
“錦兒!”穆顏卿美目驀地睜大了許多,失聲喊道。
刹那間穆顏卿又悲又痛,這錦兒每次她離開江南便一直跟隨在身邊,不辭勞苦,任勞任怨,卻不想今日
穆顏卿悲憤不已,冷喝一聲道:“你們!竟然殺了錦兒,我穆顏卿必要爾等血債血償!”
那女娘嬌哼一聲,兩隻如玉脂的手輕輕地拍了兩下,似乎是怕錦兒的血沾在自己的手上一般,忽的格格一笑道:“怎麼穆影主一個貼身使喚的人,你就這樣了?那我要是告訴你這不羨仙三層閣樓之中,除了你和我們蘇副督領之外,所有的人都被妹妹我的人殺了你不是要痛斷肝腸麼?”
她聲音方落,那些假扮暗影司的殺手們又是一陣狂笑。
穆顏卿先是一驚,隨即顫聲道:“不這不可能她們訓練有素怎麼可能無聲無息地被你們”
那女娘伸出一隻蔥指,格格笑道:“這還不是跟姐姐你學的麼?你在這房間熏香中放些毒藥我們就不能點破窗欞紙用熏香盒子,吹進來些迷藥麼?唉也是無趣,一個個昏迷不醒的,如豬狗一般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可是叫妹妹好一陣心疼呢!”
穆顏卿肝膽俱裂,大喊一聲道:“你們穆顏卿今日和你們拚了!”
說著長劍一閃,便要不顧一切地衝過去拚命。
蘇淩還算沉著,忽地一把握住她的手,觸手之間,一片冰冷。
穆顏卿看了一眼蘇淩,驀地眼眶一紅,眸中便要流下淚來,可她卻倔強地一昂頭,拚命忍著淚水不掉下來,神情傷痛欲絕,一甩蘇淩的手,恨聲道:“蘇淩!我穆顏卿瞎了眼睛卻不成想你是如此陰險的東西!竟然暗中埋伏了人手蘇淩,今日起,我穆顏卿與你恩斷義絕,不死不休!”
蘇淩眉頭緊鎖,沉聲道:“穆顏卿相信我我沒有”
穆顏卿如何肯聽蘇淩說什麼,忽地朝著蘇淩便是一劍。
好在蘇淩反應迅速,朝左側極速一閃,穆顏卿一劍劈空。
卻見穆顏卿執劍在手,看著蘇淩的眼神又悲又恨道:“蘇淩不要在我的麵前假惺惺的了紅芍影影主穆顏卿就在你的麵前來呀,殺了我找你的蕭元徹,蕭主公領賞啊!”
蘇淩心中無奈,忽地怒吼一聲道:“穆顏卿我說過我隻身赴約,根本沒有告訴暗影司,也沒有吩咐暗影司的人埋伏在你的不羨仙周圍我蘇淩以前、現在、以後也不會欺騙你!”
“住口!蘇淩你說這些,你以為我還相信麼?你們暗影司的人已經殺到眼前了你怎麼自圓其說!”
穆顏卿幾近崩潰,不顧一切地朝蘇淩痛苦地喊道。
“我現在不是解釋這些的時候穆顏卿,我隻問你一句話你怎麼相信我是清白的!”蘇淩生怕那些來路不明冒充暗影司的人,趁穆顏卿有些神智不清醒的時候,突下殺手,刻意地朝著那些人近前站了一站,也算暗中保護穆顏卿不受偷襲傷害。
穆顏卿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道:“好那去把他們都殺了!一個活口都不留!向我證明你的清白!”
蘇淩聞言,眼眉一立,沉聲道:“既如此穆顏卿,你站在一旁,看我將這些冒充玩意兒,刀刀斬儘,刃刃誅絕!”
說著,蘇淩很自然地朝前邁步,擋在穆顏卿身前,此時若有人想要傷了穆顏卿,必先過了蘇淩這一關。
蘇淩的心中這才稍安。
蘇淩的手緩緩地朝腰間一伸。
“鏘——”一聲清鳴,一道白芒,如遊龍如驚蛇,一柄軟劍震顫不止,散發著幽冷劍意。
蘇淩擎溫魂劍在手,冷冷的看了看眼前那些殺手,一字一頓道:“你們是一個一個來送死,還是一起來,黃泉路上好作伴”
蘇淩話音方落,那女娘卻是掩唇一笑,纖腰一扭,嬌滴滴道:“蘇副督領昨日在咱們暗影司裡,您不是還跟奴家耳鬢廝磨,說不儘的情話麼?怎麼今日在穆姐姐的麵前,卻要跟奴家翻了臉了呢?偏穆姐姐是個招人疼的女娘,奴家就不是了麼?”
她這話說得楚楚可憐,跟真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一般。
穆顏卿氣得要瘋了,朝蘇淩低聲嗔道:“蘇淩你真跟她額惡心”
她這話說的醋意要大於恨意,蘇淩也是聽得出來的。
他覺著,穆顏卿此時已經冷靜了不少了,十有八九相信眼前這群殺手是冒充暗影司的人,故意把臟水潑在他的身上,有意讓他跟穆顏卿誤會,雞兒反目成仇,這些殺手才能坐收漁翁之利。
蘇淩猜的不錯,穆顏卿怎樣也是天下聞名的紅芍影影主,這些伎倆,她再看不破,這影主也就可以讓位了,方才她隻是一時之間,見不羨仙紅芍影的人全部身死,加上甫一看到這些殺手都穿了暗影司的製式官衣,才有些衝動。
現在細細的分析了一陣,蘇淩能抵擋自己用春\藥的誘惑,就不可能真的引暗影司的人前來,若蘇淩真的有意如此,為何不順水推舟,先得到自己,然後在跟暗影司的人一起迫自己背叛荊南呢。
又看到蘇淩為了自證清白,答應她要將這些殺手全部殺了,這下,穆顏卿已然完全相信蘇淩是無辜的。
隻是相信歸相信,醋還是要吃的何況眼前這個碧衣女娘,也是一個不遜於自己的魅惑妖精
女人的腦回路,實在是難以理解
蘇淩聞聽這碧衣女子如此說,啐了一口道:“呸不知廉恥你這女娘年紀輕輕,為了挑撥離間,連你自己的名節都不要了麼那便讓蘇某教教你如何做人罷!”
“罷”字剛一出口,卻見蘇淩整個人與溫魂劍皆化為一道流光,劍影閃出,一道弧光,直刺那碧衣女娘的麵門。
蘇淩的本意是,想要一劍挑了那女娘的麵紗,看看她究竟是誰。
那碧衣女娘雖然神態嬌滴滴的,看著人畜無害的樣子,卻好生了得,幾乎在蘇淩出劍的同時,也驀地動了。
碧紗飄蕩,整個人如風拂柳,又嬌又柔的朝著左側輕輕一閃。
看起來就像是害羞後退的女娘,實則如風似電。
蘇淩一劍刺空,軟劍在她衣衫縫隙之間閃過。
“好快的劍啊隻是奴家可不喜歡男人太快”那碧衣女娘嬌滴滴的又笑道,忽地一揮手道:“既然蘇副督領與穆姐姐一往情深的不好意思動手那咱們就先請蘇副督領好好的去休息然後再來請穆姐姐一同回去罷!”
“喏!謹遵仙子吩咐!”這些人抱拳應命,皆大吼一聲,刀劍齊出,早有四個人從東西南北四個方向,直攻蘇淩而來。
“蘇淩小心!”穆顏卿雖然話說的決絕,可是真見到蘇淩被四人圍攻,卻還是放心不下的,忍不住出言提醒。
更想持劍來助蘇淩。
那碧衣女娘卻是一直眼神灼灼的盯著穆顏卿,見她動了,格格笑道:“穆姐姐且慢嘛小妹早想領教領教穆姐姐的功夫如何讓蘇副督領對姐姐那麼的死心塌地的看劍!”
但見碧衣女娘嬌叱一聲,右手一動,一柄暗綠色的墨劍倏爾刺出,碧衣輕動,流光直攻穆顏卿。
“小蹄子,今日姐姐便教教你看看到底誰本事大些!”穆顏卿也是嬌叱一聲,手中長劍挽花,一道弧光,紅紗清影,一碧一紅,兩道倩影,戰在一處。
那碧衣女娘的功夫著實不低,穆顏卿全力以赴,才堪堪的和她鬥了個不相上下。
蘇淩一劍鬥四個殺手,卻還遊刃有餘,四個殺手雖然細劍並舉,將蘇淩圍住,隻是無奈功夫和資質差蘇淩不少,反倒被蘇淩神出鬼沒幾劍,逼得連連後退。
一邊是紅紗對碧紗,紗影飄飄,如夢如織,霎時好看。
一邊是身輕如燕,穿花戲柳,應對自如。
這兩廂打的竟有種美輪美奐的感覺。
正打間,那碧衣女娘嬌喝一聲道:“屋中狹窄,敢不敢去街上打?”
蘇淩和穆顏卿皆執劍在手,同時朗聲道:“怕你不成!”
“哢嚓——”
話音方落,那碧衣女娘一劍砍掉了臨街的窗戶,一道綠影,從不羨仙的三樓直墜而下。
紅紗清影,穆顏卿一劍飛仙,緊追不舍,縱身跳下不羨仙的同時,朝著那碧衣女娘疾揮一劍。
那碧衣女娘方站穩身形,便覺頭頂劍意呼嘯,趕緊將細劍一橫,擋在半空。
“當——”一聲脆響,兩柄劍碰撞在一處。
紅紗如風,穆顏卿甫一落地,見自己的劍被那碧衣女娘格擋,卻並不撤劍,忽地反手一撩,長劍紅影,整個身體疾懸而起。
紅芍盛放,劍影如芒,一劍朝那碧衣女娘的哽嗓點去。
“好厲害的穆顏卿!”
那碧衣女娘這才嬌哼一聲,纖腰一擰,整個人頭向後,以腰為橋,做了個拱形。
紅影如紗,從碧影沈身前直掠過去。
那碧衣女娘這才腰肢一擰,直起身子,整個人變得鄭重起來。
“之前倒是小看你了穆顏卿,今日放不得你走!”碧衣女子冷叱一聲,擺劍便刺。
穆顏卿冷哼道:“你殺我紅芍影人,本影主也不會放過你的!納命來!”
紅影碧影,一左一右,極速對衝而來,纏在一處,暗夜寒月之下,紅綠雙影,如紗如幻。
便在這時,一道白影,蘇淩已然當先從不羨仙三樓躍下,身後十幾個殺手也紛紛躍下。
戰場從不羨仙房中變成了天門大街之上,驀地寬闊了不少。
這下,原本四個殺手對付蘇淩,現在這十幾個殺手皆大吼一聲,齊齊朝蘇淩出手。
蘇淩頓覺吃力,眼前一劍躲過,又來一劍,格擋一劍,一劍又至。
劍影如山,連綿不絕,將蘇淩困在當中。
穆顏卿全力與那碧衣女娘交手,偷眼看去,見蘇淩被十幾個殺手圍著,端得是險象環生,不由得暗暗擔心,刷刷兩劍,逼退那碧衣女娘,嬌叱道:“蘇淩我來助你!”
剛想飛身過去,那碧衣女娘如何肯放她走,冷叱道:“穆顏卿,休走!”
細劍一閃,直攻而上。
穆顏卿被那碧衣女娘纏住,隻有使儘渾身解數,方能與她戰個平平。
蘇淩隻能靠自己了。
眼前十幾個殺手,各個如凶神惡煞一般,細劍連綿不絕,招招皆朝蘇淩的致命之處攻去,蘇淩支撐了一陣,早已經汗透衣背,被冬日冷風一吹,冰冷透骨。
蘇淩偷眼看去,見穆顏卿跟碧衣女娘之間纏鬥僵持,一時之間勝負難料,自己又無法過去幫忙,心中著急。
一個走神,右側細劍一閃,“噗——”正中蘇淩右肩頭。
一陣灼痛,血流汩汩。
痛得蘇淩差點手中劍都撒手了。
蘇淩大怒,不顧一切右手手中溫魂劍劍尖向下,劍尾朝上,驀地轟然調轉,軟劍上撩,從那殺手襠部直撩而上。
那殺手見刺中了蘇淩,心中興奮不已,根本沒想到蘇淩受傷之下還能還擊,待反應過來,為時已晚。
“噗——”劍芒過處,這個殺手,被蘇淩一劍自下而上開膛破肚,劍從他襠部向上毫無阻礙地直衝到他的頸部。
刹那間,整個人被分成了兩半。
這個殺手連慘叫都沒有,屍首左右兩分,栽倒在地,血噴湧而出,順著前門大街的走勢,滾滾流淌,染紅了地上鑲嵌的青石縫隙。
蘇淩一劍劈了那殺手,戰意陡增,也不管肩膀上還流著血的傷口,冷冷的看著那剩餘的十幾個殺手驚駭的神色,一字一頓道:“下一個誰想死,來戰!”
這十幾個殺手見同伴死的這麼慘,驚懼之下,各個大吼一聲,皆道:“蘇淩太強了,咱們一起上,同進同退,不信殺不死他!弟兄們,上!剁了他!”
這些人都是亡命徒,驚懼也隻是一時,瞬間便瘋狂起來,各執細劍,從四麵直攻而來。
蘇淩見這十幾個人皆如瘋子一般,咬牙切齒地想要置他於死地,忽地冷然道:“蘇某的命,你們這些宵小,何配取來!”
驀地一道流光,蘇淩人與劍皆直衝蒼穹。
一道耀眼的白色流光,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拔地而起。
那十幾個人皆慌忙抬頭朝蒼穹上看去。
蒼穹暗夜,圓月疏星。
驀地,那白衣少年手持溫魂軟劍,虛浮於天地圓月之間。
白衣獵獵,仿佛與那蒼穹皓月融為一體,身上的流光,似乎與皓月齊輝。
蘇淩望了一眼那火紅紗衣的女娘,緩緩道:“穆顏卿我從來沒有停止過對你的思念也是你,讓我知道這世間,真的有種刻骨,叫做相思”
“如此這一劍,便送於你罷!”
但見皓月之輝,驀地溫柔了許多。
蒼穹白影,一劍癡心。
“相思難挽一劍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