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那個丫鬟先是一怔,然後似乎有些被氣得冷笑起來。
那個白紗女子,似乎也隔著臉上的遮擋看向蘇淩,蘇淩雖然看不清她的神情,卻也覺得她注目的盯著自己。
蘇淩斜睨了她一眼道:“你看什麼?是不是看本公子風流英俊,有些心動了?你可收收你那心吧我告訴你,本公子可是名草有主了我今日偏要買那托盤裡的東西那些是送給本公子的心上人的,誰搶都不行!”
蘇淩並不是爭強好勝的人,尤其是跟不認識的人,更沒有那必要,隻是他覺得這白紗女娘忒有些刁蠻霸道了,那自己可不慣著他。
那白紗女娘竟似絲毫沒有生氣,反倒是將頭一轉,看向一旁,白紗輕動,玉肩輕輕地抖動,竟似笑了起來。
半晌,她朝著那丫鬟輕輕招了招手,低低在她耳旁說了幾句。
那丫鬟又剜了蘇淩幾眼,氣勢洶洶地朝蘇淩麵前一叉腰道:“喂,你是誰啊!你可知道我們家女公子是誰?你買這麼點的東西還在這裡叫囂?”
蘇淩有樣學樣,也一叉腰,學著她的模樣,故意氣她道:“你以為你是誰啊!無論我買多少東西,總是要有個先來後到的規矩!”
“你我們女公子可是說了,這裡的所有售賣的東西,我們全都包下了”那丫鬟氣的瑤鼻一擰,氣呼呼的道。
“包下了又如何?包下來也是在我後麵排隊,我買了我需要的,才輪著她包下所有的東西!懂不懂啊!”蘇淩一臉戲謔道。
說著,揶揄的看了她一眼道:“除非”
“除非怎樣?”那丫鬟追問道。
“除非你們把這家店買了,你家女公子是這個店的東家,東家雖然也要按先來後到的規矩賣貨,但他可以打烊那我就可以什麼都不買離開”
說著,蘇淩朝那白紗女娘努了努嘴道:“怎麼樣?你出來可帶了那足夠買下這家胭脂水粉店的銀錢麼?沒有吧?沒有就老老實實的後麵排隊去!”
“你!簡直不可理喻!”那丫鬟氣的花容通紅,杏眼圓睜。
卻見那白紗女娘坐在那裡,似乎胸有成竹地看著蘇淩跟丫鬟逞一時口舌,忽地又朝那丫鬟招了招手。
那丫鬟方瞪了蘇淩一眼,轉過去走到白紗女娘近前低聲道:“女公子,這人好生無賴!”
那白紗女娘淡淡搖了搖頭,腰肢輕擺,輕移蓮步,徑自來到那夥計近前,不知何時手上竟多了一個冊子,朝那夥計一遞。
她經過蘇淩近前時,蘇淩隻覺一股淡淡幽香飄來,令人一蕩。
那夥計愣在那裡,正不知如何是好,見這白紗女娘拿了一個冊子過來,有些不知所措。
那白紗女娘用兩隻玉指輕輕的將那冊子又朝夥計抬了兩下,那夥計才如夢方醒,趕緊雙手接了,打開來看,先是吃了一驚,隨即神情變得更加的恭謹,朝著那女娘一躬掃地道:“女公子稍後小人知道如何做了!”
他這句話,陰柔的女態半點皆無。
但見這夥計走到蘇淩近前,一拱手道:“這位公子小店實在對不住你今日小店打烊了您高升一步,到彆處看看如何?”
蘇淩先是一怔,有些無語,半晌他看著這夥計淡淡笑道:“嗬嗬,這倒是有意思?敢問你是東家麼?”
那夥計擺擺手道:“小人可不是隻是這店中的夥計!”
“哈哈”蘇淩大笑,“好你個刁奴才既然不是東家,你如何有權利決定打烊?還要把我往外麵趕?誰給你的權利?”
蘇淩這會兒也有些上了執拗的勁頭兒。
那夥計也不惱,仍舊淡淡一笑道:“小人自然是沒有這個權利的這打烊之事,自然是我們東家決定的”
蘇淩氣極反笑道:“你們東家?這店中除了我跟他們兩家主顧,東家在何處啊?莫非他會什麼千裡傳音,遙控指揮你麼?”
那夥計有些蒙圈,搖頭道:“我們東家自然不會什麼千裡傳言,至於公子所言的遙控指揮更不知道是什麼”
蘇淩氣道:“既然如此,這便是你這夥計私自做主了!去把你東家找來,我問問如何調教的下麵做事的人!”
那夥計一臉無奈,忽地朝那白紗女娘一指,恭聲道:“公子這便是我們店的東家您看您還有什麼事,小人代您傳話!”
蘇淩聞言,整個人怔在當場,看了一眼夥計,又看了一眼嫣然站在櫃台旁身姿曼妙,一襲白紗的女娘,一臉的難以置信道:“你說什麼?她是你店的東家?這店是她開的?”
“自然是了小人可不敢欺瞞公子,這位女公子便是我們的東家了”那夥計說得鄭重,更是朝那白紗女娘一拱手。
白紗女娘淡淡點頭,蘇淩甚至可以感覺到,她隔著臉上的白紗正笑吟吟地看這場好戲。
“我特麼?”蘇淩頓覺不可思議,怎麼想也覺得這不是個笑話嗎。
他連連擺手道:“等等,先等等讓我捋一捋我先進來的對吧?”
那夥計依舊一副職業笑容,笑著點頭道:“對!公子說得不錯!”
“然後,是她後進來的,對吧?”蘇淩一指那白紗女娘道。
仍舊是職業般的笑容,那夥計又是笑著點頭道:“對!公子說得不錯!
蘇淩翻了翻白眼,又道:“她進來的時候,和我一樣,都是客人,你不認識我,也不認識她是不是?”
“對!公子說得不錯!”
這夥計仍舊是那個職業笑臉,仍舊是那句話,動作、語氣、聲調都一模一樣,仿佛無限循環一般。
蘇淩頭大如鬥,又道:“然後她忽地一下子,成了你的東家,竟然還要打烊?”
“對!公子說得不錯!”
蘇淩和那夥計異口同聲地說道。
那夥計這才一怔,又是標準的職業笑容。
他倆這一唱一和的,把那丫鬟和那白紗女娘都逗笑了。
那丫鬟笑聲如銀鈴,格格直響,那白紗女娘仍舊是肩膀抖動,麵紗也隨著肩膀抖動頻率微微上下起落。
“對個大頭鬼啊對!大哥,能不能不要這樣假笑啊?我以前都是天天被那幫帶貨直播的玩意兒親家人們寶子們輪番轟炸今天你也給我來這手大哥是不是也叫我一聲親?才算服務到位啊?”蘇淩一臉無語道。
那夥計雖然聽不懂何謂帶貨,卻一本正經道:“您是客人,您若有需要,小人也是可以的親小店打烊了親,要不您再去彆家看看去親?”
隨後又是那股陰柔的媚態。
“我尼瑪”蘇淩一陣惡。
他極力地克製住要打人的衝動,捋了捋思路道:“你告訴我,她怎麼就成你東家了?你是這裡的夥計,明顯不認識她,哪裡有員工不認識老板的!”
蘇淩也不管那夥計聽不聽得懂,一頓輸出。
那夥計先是一愣,砸吧砸吧了滋味,終於明白了七八分,這才指了指那櫃台上的冊子道:“實不相瞞,親”
“s!”蘇淩做了個停止的姿勢,皺眉道:“不要加親!”
那夥計聞言,竟有些委屈,暗道,這還真不是個好伺候的主兒,加親的也是你,不讓加親的也是你。
他頓了頓,又道:“實不相瞞其實吧我們這小店自從開在天門關天門大街之後,就一直未見過東家來過所以小店上下都不認識東家這不是蕭賊堵到天門關外了麼,附近遠一些的夥計就來不了隻剩下三個關內的夥計輪番當值今日便輪到了我了”
“你們竟然沒見過你們東家?”蘇淩一臉無語道。
“是的呢親!”
“我”蘇淩一臉生無可戀。
那夥計又道:“所以,今日東家來了,我自然認不出的直到東家將這店的牙帖(相當於現在的營業執照)出示給我看,我這才知道原來東家就在眼前!”
蘇淩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麼個事,看來這夥計沒有說假話,那白紗女娘真就是這店的東家,那什麼牙帖的不還在櫃台上擱著麼,此事就不會有假了。
蘇淩見狀,頓時成了燒雞大窩脖,憋了一肚子氣,一甩手道:“行了行了你們不賣,勞資還不惜地買呢?真就是店大欺客!要是你們這裡有,勞資指定投訴到你們生活不能自理!”
說罷,蘇淩沒好氣地抬腳欲走。
臨走之時,蘇淩還抬頭朝那白紗女娘瞪了一眼。
他這一瞪眼,不由得心中一顫,直直地愣在當場。
眼前,那身姿曼妙的白紗女娘,螓首上遮擋麵容的輕紗不知被哪裡闖進來的清風,輕輕地拂了一下。
也許是那風也對這女娘的麵容十分好奇,那清風竟輕輕地撩起這女娘麵上輕紗一角。
雖然隻有一瞬間,蘇淩卻陰差陽錯地回頭看向她。
隻這一眼,蘇淩便覺得這世間刹那黯然失色,所有的光,都集中在這個白紗女娘的身上。
那是一張絕豔而傾城的臉龐,嬌嬈而魅惑,聖潔之中帶著讓人難以平靜的誘人。
除了這些,那輕輕掀起的一角,看在蘇淩眼中的麵容,蘇淩卻是從未有過的熟悉。
蘇淩覺得,自己絕對沒有認錯的道理。
眼前這個絕豔的女娘,不是穆顏卿,還能是誰!
那女娘被這風吹開輕紗搞得有些措手不及,慌亂的遮掩中,驀地感覺到蘇淩投來的目光。
先是一怔,忽地櫻唇一顫,卻是話到嘴邊,終未說出。
那雙明眸之中,似嗔似歡,似深情似黯然。
她似乎幽幽地歎息一聲,然後不動聲色,自然而然地將那臉上的白紗重新遮好。
蘇淩眼前,那個美到讓他感覺絕豔的麵容,消失不見。
“穆”蘇淩有些難以克製,顫抖著,緩緩的吐出這個字。
未等他完全叫出這個名字,那白紗女娘,卻突然站起身來,看都不看蘇淩一眼,轉身輕抬蓮步,蹬蹬地上樓去了。
“青兒我累了,下麵的事情,交給你處置了”
隻餘一語,回蕩在蘇淩的耳畔。
是她,若是方才隻是驚鴻一瞥,可這聲音自己決然不會聽錯!
穆顏卿,就是你!
蘇淩篤定自己的想法沒錯,眼前這個白紗女娘,一定就是穆顏卿!
他剛想再叫她,卻見那白衣清影早已上了樓台,消失不見。
“穆顏卿”蘇淩隻得黯然的小聲低喚了一聲,聲音極小,小到隻有自己能聽得見。
蘇淩長歎一聲,再無心情,轉身默默地出了胭脂水粉店,一個人在天門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
大街之上人群往來,熙熙攘攘。
可蘇淩卻覺得,喧鬨是他們的,自己卻分外孤獨。
那分明就是穆顏卿啊!我不會看錯!
自渤海城一彆,時光日久,他已經很久沒有穆顏卿的消息了,那一次他被敵兵所圍,眼看要喪命,昏厥過去,是穆顏卿突然出現,殺退了那些人,這才幫他解了圍。
可是,自己卻完美地錯過了與她相見,連看上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如今,物是人非,他終於再見到了她。
地點也從渤海城換到了天門關。
隻是,他比之那時,早已經有了變化。
穆顏卿呢,想來也不是那時的穆顏卿了罷。
那時的穆顏卿,長劍紅衣,與他一同並肩麵對渤海的滿城風雨,無悔無懼。
然而此時的穆顏卿呢?已經徹徹底底成為了純粹的紅芍影至高無上的總影主了,為了她的家國荊南,帶著自己的使命,與自己的死敵陰陽教攜手。
自己以後麵對的,那個紅衣依舊如火的女娘,再也不是與他並肩攜手的人了,而是陌路敵人了!
唯一不變的,這天門關一如那時的渤海城一般無二,危機四伏。
“或許,與她緣儘於此,終成陌路了罷!”蘇淩黯然地歎息一聲,孤寂而落寞地朝前走著。
“公子公子留步!”
蘇淩似乎覺得有人在他身後喚他,聲音也十分熟悉。
他這才停身站住,緩緩轉過頭去。
人潮之中,卻見竟是那胭脂水粉店鋪的丫鬟,正俏生生地站在那裡,臉上嬌蠻倨傲的神色儘褪,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淡笑。
蘇淩先是愣了一下,這才朝她走去,淡淡道:“是你?”
那丫鬟格格一笑道:“蘇公子好腳力,讓奴家好找!”
蘇淩不鹹不淡道:“你找我做什麼?”
那丫鬟一笑道:“公子端的是貴人多忘事,隻記得我家女公子,卻不記得我了不成?”
蘇淩聞言一怔,這才細細打量了她一番,終於想起了她是誰。
“我不就是當年公子在灞南城時,替我家女公子送箋子給您的那個人嘛!”那丫鬟格格笑道。
“對對對”蘇淩這才笑道,“原來是你啊方才”蘇淩倒先有些不好意思了。
當年灞南城襲香宴,便是這個女娘送的箋子給蘇淩,要蘇淩參加,這才與穆顏卿相識。
看來,無論是侍女還是丫鬟,皆不是這個女娘的真實身份,這女娘定然也是紅芍影的人,能一直跟著穆顏卿,想來也不是什麼簡單人物。
“剛才那個”蘇淩剛說到這裡,那女娘卻截過話道:“蘇公子莫要生氣,方才我家女公子不好表露身份,所以故意刁難你罷了這不,我家女公子已經命我將公子心儀之物,放在了玉匣之中,贈與公子”
說著,她一直藏在身後的手轉到蘇淩麵前,托了一個通體碧綠的玉匣子出來。
那玉匣也是上好的材質所製而成,從成色上判斷,似乎比蘇淩調的那些胭脂水粉還要值錢太多。
蘇淩剛想接了,可忽的覺得已經沒有意義了,自己要給張芷月買什麼,自然是自己的一片心意,如今穆顏卿相贈的那便不是自己的心意了。
他淡淡道:“罷了一時興起罷了這東西”
那女娘撲哧一笑道:“蘇公子不收你可不要後悔啊,這裡麵可不止胭脂水粉可還有我家小姐親筆寫的信蘇公子當真不收?”
蘇淩一怔,趕緊訕訕笑道:“自然是要收的!要收的”
蘇淩接過玉匣,不大不小,正好裝進隨身的包袱中。
那女娘這才點了點頭,笑道:“公子,我家女公子可是說了,但願公子莫負紙短情長,深盼與公子相見”
蘇淩一怔,緩緩點了點頭。
“如此多謝你了,有勞你又追出來尋我”蘇淩道。
“謝倒不用你挑的這些東西,我家女公子說了,可是也值些銀錢的,你可得好好謝謝她才是”那女娘似有深意地笑道。
“哦?那我如何謝她呢?”蘇淩忙道。
“女公子說了,她隻是好奇,是哪家絕色的小女娘深得公子歡心竟勞動公子親自來挑選胭脂水粉贈她,為了此事還和彆人發生爭執呢?我家女公子可是羨慕得緊呢?”
說著倩眉一挑,笑吟吟地看著蘇淩。
蘇淩一時語塞,憋紅了臉,支支吾吾道:“那個不可說不可說哎姑娘,你家女公子來尋你了!”
那女娘當了真,轉頭之時,卻隻見熙熙攘攘人群,並無她家女公子,再轉頭時,卻見蘇淩飛也似的逃了很遠了。
隻餘一語道:“轉告你家女公子,她若好奇,再見之時,定然告知!蘇某去也!”
那女娘見蘇淩狼狽而逃,格格的笑彎了腰。
穆顏卿的事情,總算告一段落了。蘇淩的心情也好轉了不少。
接下來去哪裡?蘇淩大概有兩個目標。
其一是那什麼綺紅苑的,其二便是按照伯寧給他的東西,去找暗影司的暗哨接頭。
至於不羨仙那個大飯館,蘇淩覺得眼下也不餓,離著晚飯時辰還早,不如吃晚飯的時候再去嘗嘗。
原本他的第一目標是綺紅苑的,無他,他下意識覺得,以穆顏卿和紅芍影的行事習慣,往往以青樓風月場做遮掩,實則是紅芍影的秘密據點。
原本想著去綺紅苑,怎樣要見一麵那花魁娘子,說不定就是穆顏卿本人。
這也是陰陽驛那個道士說到綺紅苑時,蘇淩暗暗記下的原因所在。
可是自己誤打誤撞地進了胭脂水粉店去,竟說巧不巧地碰到了穆顏卿。
既如此,那去綺紅苑的價值就變低了。
穆顏卿的紅芍影據點應該就是這個胭脂水粉店了,那什麼綺紅苑和那個花魁娘子自然跟紅芍影無關,花魁娘子另有其人罷了。
隻是,不知為何,蘇淩總覺得,那花魁娘子定然不是表麵上那般單純,隻是一個花魁而已
隻是,一切隻是猜測,所以隻能延後求證了。
那麼現在的第一目標,便是去尋暗影司的暗哨了,做好聯絡,一旦有個突發情況,也好有個照應。
蘇淩打定主意,緩緩邁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去了。
瞬間,人流將蘇淩的身影湮沒。
天門熙攘,紅塵囂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