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淩聽到這裡,心中已明白了八九分,冷笑道:「好一個栽贓陷害,借刀殺人!」
他緩緩搖了搖頭,又道:「隻是我不明白,渤海飛衛是沈濟舟最強大的精銳騎兵,那鞠逸又是沈濟舟麾下最能打的將軍,他這樣做,豈不是自斷手腳麼?」
謝必安神情苦澀,緩緩道:「當時我也想不通啊,我聽了鞠剡所言,整個人都愣住了,半晌無言,悲憤交加之際,我不顧一切地拽住他的衣領,我向他大吼,鞠剡,你定然是瘋了!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鞠逸將軍可是你親兄長!你為什麼要陷害自己的親兄長」
謝必安眼中憤怒愈發濃重,忽地他長歎一聲道:「他說了一句話,這句話,到現在我都不會忘記。」
「他說了什麼?」蘇淩問道。
「他看著我,眼睛滿是怨毒的嫉妒和瘋狂,他說,從小到大,我的兄長鞠逸,都是站在光芒裡的人,而我自己從來都是站在卑微角落裡的那個人,榮光是我的好兄長的,一切都是我的好兄長的,而我,什麼都沒有!我從來都是一個卑微的人要怪就怪他鞠逸太過光芒萬丈!」謝必安的聲音滄桑而無奈。
「唉,嫉妒使人瘋狂」蘇淩也歎息道。
「鞠剡說,謝必安啊,我告訴你,千萬彆信什麼是金子總會發光,那全是鬼話,哪怕是一塊破麻木,給蓋住了,拿著金子都永世不得發光,我隻信一句話,機會來了,牢牢抓住!」
謝必安一字一頓,這些話就如刻在自己的腦中,一個字都沒有忘記。
謝必安苦笑一聲道:「他忽的發狂了一般抓著我的雙臂,不停的晃動著,滿眼的瘋狂,他說,謝必安啊,現在機會來了,隻要你肯幫我,向主公舉發鞠逸,到時候我鞠剡定然保你無罪,你若還想做領軍一方的將軍,長戟衛各部隨你挑選,你還是我最重用的將領,如何啊!」
「你答應他了麼?」蘇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謝必安並未回答,隻是自顧自地道:「我問他,你這樣做,對得起你的兄長鞠逸麼,你這樣做,對得起三千渤海飛衛麼?鞠剡狂笑,他說,鞠逸死了!他死了!死了什麼都沒了!再說,我怎麼對不起他了,鞠氏一門依舊是名門貴勳,隻是鞠氏的榮耀,從此再也不需要他了,從現在起,由我鞠剡來守護!至於三千飛衛麼,打仗總要死人的,以後他們的傳奇,由長戟衛繼承,有何不可!」
「小人嘴臉,原本我還對鞠剡頗有些敬仰,今日看來,這個人純粹卑鄙無恥!」蘇淩啐了一口道。
「我悲憤交加,朝他狠狠地啐了一口,我告訴他,鞠剡,你一輩子的成就在鞠逸將軍麵前也不值得一提,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卑鄙陰險小人,謝必安身受鞠逸將軍的大恩,豈能與你同流合汙!你想讓我幫你完成不可告人的事,無異於白日做夢!我更告訴他,讓他停止不切實際的臆想,鞠逸將軍乃是坦蕩君子,有目共睹,就算我真的按你的說辭去找主公說,主公也不會信的,半個字都不會信!」謝必安緩緩道。
「嗬嗬謝必安啊,你真的是看不透啊,鞠剡不過是個一般的將佐,他既然能按兵不動,導致你們渤海飛衛全軍覆滅,而他仍舊能高枕無憂,沒有半點獲罪的征兆,你覺得,這是他一個區區普通將領能做到的?他敢堂而皇之地構陷鞠逸和渤海飛衛?他有幾顆腦袋?」蘇淩深深的看了一眼謝必安道。
「唉,蘇淩啊,你說得不錯我剛說完,那鞠剡忽地仰天狂笑,他看著我,陰惻惻地說,謝必安啊,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幻想主公會相信鞠逸?我不妨實話告訴你吧,借拓跋蠡的刀,殺鞠逸,滅飛衛,繼而構陷鞠逸,皆是我與主公定好的計策,若是沒有主公首肯,我豈能在戰場上按兵不動!謝必安啊,你白活
啊!」謝必安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一臉心酸與落寞。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儘,良弓藏過河拆橋的世間人,世間比比皆是」蘇淩長歎道。
「可是,不浪卻不明白了,沈濟舟和鞠逸之間不是一直君臣相和,鞠逸從來沒有不恭敬沈濟舟的行為,沈濟舟對他也十分的器重啊,為何會發展到暗算殺人的地步呢?」林不浪突然開口道。
「是啊,蘇淩,我也想聽聽,你怎麼說」謝必安有意的看向蘇淩道。
蘇淩淡淡一笑,飲了一口酒方道:「很簡單啊,功高震主」
蘇淩緩緩吐出四個字,遂似解釋道:「沈濟舟此人,世人皆知,秉性外寬而內忌,表麵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一副胸襟寬廣的明主模樣,可是內力卻是鼠肚雞腸,氣量狹隘,容不得臣下比自己還要光芒萬丈蘇某不敢說,從一開始沈濟舟便不相信鞠逸,隻做些表麵文章,或許最初鞠逸投效沈濟舟時,沈濟舟十分歡喜,也十分器重他,所以,才會允許他創建精銳騎兵渤海飛衛更把渤海飛衛這支精銳的統領指揮調度職權全權委任於鞠逸所以,真情是有的」
蘇淩頓了頓道:「然而,真情雖有,但卻不多,更況沈濟舟初到渤海,立足未穩,眼下正好有鞠逸這般人物,自然會多加器重可是鞠逸將軍君子坦蕩蕩,不懂得與君主之間的相處之道,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更何況還是沈濟舟這樣重名重望的主公呢鞠逸將軍心胸坦蕩,自然不會去想什麼激流勇退,他隻想著成就一番事業,為知遇他的主公打下一片江山。」
「是啊,鞠逸將軍很多次都跟我們這樣說的」謝必安淚水盈眶。
「可是,他忘了,他的主公可是沈濟舟啊,最初之時,沈濟舟還會因為鞠逸打了勝仗,占了州郡而感到高興,可是時間越長,他越會不安,這種不安的情緒,會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鞠逸一次又一次的勝績而加重,鞠逸越打勝仗,越占更多的城池郡縣,沈濟舟的不安便會月增加一分,直到最後如坐針氈,疑心重重,寢食不安」蘇淩一字一頓道。
「可是,為什麼?那鞠逸是他的將領,他打了勝戰,占了州郡城池,這一切不都是沈家的麼?」林不浪不解道。
蘇淩淡笑道:「不浪啊,你是個直率之人,自然不懂得當權者的心思,當權者希望有賢臣名將,但是他又不希望他們中某個人又太過冒尖了,因為他們覺得他們身在高位,時時刻刻都有人惦記著他的位置,一旦有人太過冒尖,太大功勞,甚至功勞蓋住他這個當主公的,那是他萬萬不允許的,因為這天下,他掌控的勢力,隻能屬於他,任何人的光芒都不能超過他這個主公,唯一的主公」
「唉,搞不懂這些當權者,真的累」林不浪搖搖頭道。
「所以,明君之所以稱為明君,是他善於用人,能做到人儘其才,但他做得更好的是其實是製衡,製衡臣下,製衡將領,製衡各方勢力,製衡各派係,將所有的這些製衡在一個十分和諧的局麵下,誰也不會占太大上風,誰也不會太過弱勢,這樣,他君主的權勢誰也不能威脅了,這天下,便隻知明君,更知明君之下方有賢臣了!」蘇淩緩緩道。
「可是,這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便難了我是做不成」林不浪道。
「嗬嗬,所以你我都不是主公啊,隻能做個將領謀臣罷了實際上這些事,說清楚了,就是一些烏七八糟的權術罷了,哪一人或哪一方得勢久了些,那就貶些他們中的人離開權利中樞,提拔一些他們對立麵上來,等到這些對立麵的勢力大了,再把原先貶的的人找回來,攆走
一些人,所以,如此循環往複,來來去去,終究是那些人,你方唱罷我登場,亂哄哄一團好荒唐!」
蘇淩說完,擺手一笑道:「這些東西,跟咱們無關,說回那鞠逸身上,鞠逸便是太過冒尖,立了太多的功勞,那些年鞠逸幾乎憑著一己之力,壓得易州拓跋蠡動彈不得,龜縮在易州進退不得,這樣一個功名赫赫的將軍,被天下百姓仰慕的英雄,他沈濟舟如何能不忌憚他,更何況,渤海五州百姓之間,更有流傳,無鞠逸,無渤海之說,這些豈是沈濟舟這個當權者能忍的麼?」
「蘇淩啊,你果然目光如炬啊」謝必安搖頭歎息道。
蘇淩擺擺手道:「我隻是旁觀者,旁觀者者清,當局者迷沈濟舟與鞠逸之間早生嫌隙,或者隻是沈濟舟一方對鞠逸生了嫌隙,鞠逸毫無覺察罷了當權者忌,為將者死!所以,沈濟舟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一個人,這個人要有與鞠逸差不多的本事,更曉暢軍事,最好在鞠逸身邊耳濡目染,熟悉各種攻殺戰法。當然最重要的一條是,這個人沒有鞠逸的光芒,甚至卑微一些更好,因為這樣的人」
「足夠聽話!」
「因此,那個人自然而然就落在了沈濟舟的眼裡這個人也想要功名,想要榮光,誰想要永遠活在彆人的陰影中?於是,這個人與沈濟舟一拍即合,從幕後走向了前台」
蘇淩一頓,一針見血道:「這個人自然便是鞠逸的親弟弟——鞠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