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蕭挽兒病亡,你們渤海飛衛吃了敗仗,都怨不得彆人,你卻因此自甘墮落,那便是你的罪過了”蘇淩搖頭道。
“嗬嗬若這真的天意,我自然也死心,然而,這一切的一切,根本不是什麼天意難違,而是人禍!人禍啊!”謝必安悲憤的吼道。
“人禍?難道蕭挽兒的死,還有渤海飛衛的敗亡,另有隱情?”蘇淩驚道。
“少年郎故事很長,今日若再不說出來,我這一生,再無機會,且聽我慢慢講給你聽”謝必安平複了下心情,深吸一口氣道。
“我接到軍報之後,迅速的返回了渤海飛衛的軍營,臨行之前,我告訴挽兒和明三兒,讓他們好好保重,等這場仗打完,我必會接他們娘倆兒到渤海團聚我返回的第二日,鞠逸將軍統帥三千飛衛,奔赴易州戰場。”
謝必安恍惚之間,似乎回到了那場慘烈的戰爭。
“那一戰,決定了整個北方大局的走向,如果主公沈濟舟敗,從此便會困守渤海,如果對方拓跋蠡敗,則拓跋蠡將會稱霸大晉北方,天下將再無人與之爭鋒這是一場決定雙方命運的爭鬥易州軍和我們在易州易水河畔,展開了殊死搏鬥,戰況極其慘烈這一戰,不僅是渤海飛衛創建以來最艱難的一戰,更是整個北方當年最艱難的一戰!”謝必安緩緩道。
“可是,據我所知,最終的勝者是沈濟舟啊,拓跋蠡全軍覆沒,一路敗亡,最後困守易州,他見大勢已去,遂上了易州幽歌台,殺妻殺子,最後自焚於台上,這一戰後,沈濟舟徹底的控製了整個大晉的北方五州啊渤海飛衛怎麼能在這一戰中全軍覆亡呢?”蘇淩疑惑道。
“那是戰果,並不代表戰爭的過程”謝必安道。
“戰爭其實一直處於鏖戰的焦灼局麵,易水之畔,血染碧水,到處都是兵卒們的屍體主公沈濟舟戰線太長,深入易州之境,前期還好,可是隨著戰事的焦灼,糧草成了大問題,到最後,若是不能在三日內一戰決勝,整個局勢將對我軍不利”謝必安道。
“那一晚,雪已經下了五天了,天寒地凍,易水成冰,深夜之時,將軍鞠逸找到我,說他要去主公帳中商議用兵之事,隨後便冒著風雪去了我與六位兄弟幾乎等了一整夜,次日大雪紛揚之際,鞠逸將軍才心事重重地返回,他告訴我們,主公決定,派我們三千飛衛趁易水結冰,涉過易水,直接與拓跋蠡的主力展開正麵決戰!”
“三千飛衛,與拓跋蠡主力展開正麵決戰?那可是拓跋蠡全部的主力人馬,少說也有數萬甚至十數萬人,你們三千飛衛就算再能打,可好虎架不住群狼啊這無異於送死啊!沈濟舟是糊塗了麼?”蘇淩吃驚非小,大為不解道。
謝必安深深的看了一眼蘇淩,讚賞道:“蘇淩啊,天命歸蕭元徹其實是有你這樣的智計之人從旁佐助啊你說得不錯,鞠逸將軍向我們宣布完這個消息,我們七大飛將也無一不疑惑,都說不能進軍,這是在送死。可是鞠逸將軍卻長歎一聲,說軍令如山,他如何能違抗?不過,他告訴我們,令他欣慰的是,主公更另有吩咐,這幾年間,他交給了鞠剡,也就是鞠逸將軍兄弟一個很重要的任務,讓他也效仿渤海飛衛,創建了一支騎兵,喚作,長戟衛!”
“長戟衛!原來是這樣”蘇淩恍然道。
“所以,長戟衛不過是效仿渤海飛衛,在我們渤海飛衛的眼中,他們,還差得遠呢”謝必安眼中滿是不屑道。
“鞠逸將軍告訴我們,表麵之上,是三千渤海飛衛正麵與拓跋蠡決戰,實則是由我們拖住他們這主力,給鞠剡的長戟衛創造機會和時間,他們好趁虛而入,繞過正麵戰場,直攻拓跋蠡的後方戰場,最後形成前後合圍之勢,拓跋蠡必敗!”謝必安道。
“嘶——若此計真的能成,拓跋蠡死無葬身之地!”蘇淩沉聲道。
“嗬嗬,計乃好計,人卻各懷鬼胎,隻有鞠逸將軍坦坦蕩蕩啊!勝利是勝利了,但勝利是屬於他們的,跟渤海飛衛無關”謝必安苦笑道。
“為何會這樣?”蘇淩眉頭一蹙道。
謝必安緩緩看了蘇淩一眼道:“蘇淩,我知你頗有智計,不妨猜猜看啊!”
蘇淩點了點頭,暗暗思忖起來,片刻,他忽地飲了一口酒,將酒壇重重地朝地上一頓,朗聲道:“我明白了,其中有詐!”
“有詐?何以見得?”謝必安故意試探道。
“很簡單,渤海飛衛三千人建製,但皆是能征慣戰的精銳騎兵,那長戟衛隻是初創,在戰場上毫無經驗可言,就算人數比渤海飛衛多,但是即戰力也不能與渤海飛衛相提並論此計說破了,其實就是正麵故布疑兵,然後主力聲東擊西,抄了那拓跋蠡的老巢然而怪異的地方就在此處,既是正麵疑兵,為何要主力渤海飛衛充任,正常講,這疑兵該由長戟衛來做才是所以,有詐!”蘇淩不假思索地一口氣道。
“大才!少年郎你的眼光很長遠,想得也很深隻是可歎,我們七大飛將根本沒有想到鞠逸將軍或許想到了,可是他不得不執行,如他所言,軍令如山,他不得不遵命!”謝必安一臉悲憤道。
“第二日清晨,三千渤海飛衛冒雪集結,鞠逸將軍的話鼓舞了所有人的心,至今想起來,言猶在耳。”
謝必安緩緩的閉上眼睛,沉沉道:“為將為兵者,馬革裹屍,九死不悔,弟兄們,建功立業,飛衛當仁不讓,殺奔易水,踏平易州!”
“當是時,群情激昂,擦拳磨掌所有人都認為,渤海飛衛還會像昔日那樣,一戰而勝,榮光永鑄!大軍集結,冒雪朝易水進發隻是,誰也沒有想到,這是渤海飛衛三千將士最後的一次集結,最後的一次並肩作戰!”謝必安閉上眼睛,淚水溢滿醜陋的臉。
“涉過易水,我們便遭遇了拓跋蠡的主力部隊,兩軍便展開了激烈色廝殺,狼煙烽火,馬鳴風嘯第一次衝鋒,我三千飛衛便折損了十之二三,可是鞠逸將軍卻絲毫不退,指揮著我們繼續衝鋒!”
“衝鋒!”
“衝鋒!”
“衝鋒!”
謝必安忽的振臂高呼,一遍又一遍的喊了起來,一遍比一遍悲壯!
“一次一次的衝鋒,三千飛衛幾乎損失殆儘,而拓跋蠡的軍隊如滔滔洪水,越聚越多直到最後,隻剩下了鞠逸將軍和我們七大飛衛我們都已經感覺到了事情的異常,一遍遍的詢問鞠逸將軍,鞠剡的後軍為何還沒有動靜,這樣下去,三千飛衛全局覆滅,將軍和我們也將戰死了!”
“鞠逸將軍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那一刻,他應該全都明白了可是他卻拔劍在手,大吼道,好兒郎,今日唯死而已,有何懼哉!”
“好兒郎唯死而已,有何懼哉!”蘇淩緩緩地重複著這句話,不由得肅然起敬。
“鞠逸知必死之局,卻奮不顧身,決然就死,大丈夫也!”林不浪也歎息道。
“鞠逸將軍集合七大飛衛,向洶湧而來的拓跋蠡的敵軍發起了最後的衝鋒!當時我心中悲壯,也拍馬舞槍,誓死相隨最終,我的六位飛將兄弟,一個接一個地倒在了血泊之中,而我,也被十數個敵人圍攻,勉力衝殺,難以脫身,後頸不知被誰狠狠一擊,眼前一黑,從戰馬上跌落塵埃”謝必安的臉上悲慟愈甚,淚如雨下。
“我倒下那一刻,最後的一絲清明中,我看到鞠逸將軍血染征袍,被十數個敵兵長槍貫穿身軀,猶死不倒我想著掙紮著衝過去,可是做不到了隨後被無儘的黑暗吞噬”謝必安痛苦道。
“唉,英雄末路可歌可泣!”蘇淩和林不浪皆搖頭歎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被一陣錐心蝕骨的疼痛驚醒,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恍恍惚惚間,我發現此時天色以黑,淒風冷雪,屍體如山,時時有失群戰馬,悲哀嘶鳴我知道這一戰結束了鞠逸將軍死了,曾經戰無不勝的渤海飛衛,再也不複存在了”謝必安聲音瞬間蒼老,沉浸在無儘的痛苦之中。
“我掙紮著起身,我知道我還不能死,這場仗,所有的消息不知道主公沈濟舟有沒有得知,我必須掙紮著,用儘所有的力氣返回大營報信!”謝必安一字一頓道。
“寒夜冷雪,漫漫飄零,我在這寒夜雪地中拚了命地爬行,不知道爬了多久,終於看到了大營我緩緩地爬了進去,見到了一臉波瀾不驚的主公沈濟舟和誌得意滿,毫發無損的鞠剡,他們,還有那些所謂的謀臣,正在把酒言歡,似乎還在慶祝著什麼,他們突然看見渾身浴血的我,滿臉都是吃驚那一刻,我肝膽俱碎,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從地上跳起來,一把揪住那鞠剡,質問他為何不發兵去抄拓跋蠡的後路,為何不來救援我們可是,他根本不回答我,甚至連沈濟舟都麵沉如水,言說渤海飛衛全軍覆滅,給戰局造成了嚴重的影響,其罪難恕。更命令左右守衛,將我拿下,鎖進了死囚牢中!”謝必安眼神空洞,悲哀地道。
“嗬嗬圖窮匕見,他們算到了你們都會死,卻沒算到你竟然活著回來了謝必安啊,你不該回去的,你若走了,就此隱姓埋名,或許還能保全自己,你回去了,便是自投羅網啊!”蘇淩歎息道。
謝必安神情恍惚,並不接話,似乎自言自語道:“我被押入死牢,日夜喊冤,更喊著要求見主公可是無人應答,更無人送飯食於我,餓了兩日,終於有人前來見我”
“有人來了?我猜,定是鞠剡!”蘇淩不假思索道。
謝必安這才有了些反應,緩緩點頭道:“不錯,正是鞠剡我見是他,不顧一切地撲到他身旁,告訴他所有的事情,更苦苦求他,讓他去見主公,將所有的事情說明白,鞠逸將軍忠烈英勇可是,鞠剡卻絲毫不為所動,冷冷的看著我,無論我怎麼求他,他都一言不發。”
“你這時還求他?謝必安,你真的糊塗啊”蘇淩搖頭歎道。
“後來,我五內俱焚,大聲說,鞠逸將軍是你的一母所生的親兄長,如今他已死,隻有你能替他洗刷不白之冤,替他正名,鞠剡,你若念兄弟之情,就趕緊去見主公”謝必安忽地慘然一笑,自嘲道:“可笑愚蠢如我,我當時還幻想著鞠剡能去找沈濟舟”
“終於,鞠剡將我推倒在地,一字一句冷冷地問我,他說,謝必安,你想死,還是想活?”
謝必安慘笑一聲道:“直到這時,我才嗅出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我按捺心情,問他何出此言。”
“鞠剡一字一頓,他說,你若想死,本將軍隨時都能捏死你就如捏死一隻螞蟻一樣,你若想活,就按照我說的去做!”
“他要你做什麼?”蘇淩問道。
“他說,我現在帶你去見主公,你要親口告訴主公,鞠逸指揮失當,導致兵敗如山倒,三千飛衛更是臨陣變節,投降拓跋蠡,拓跋蠡假意納降,卻命令他們的人,將三千飛衛和鞠逸,還有你們七大飛將統統殺死!你拚命逃出來見主公,就是為了揭發鞠逸的罪行!”
謝必安一臉絕望,聲音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