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張芷月!”張芷月摘掉頭上的輕紗,如水的雙眸中帶著淡淡的笑意。
“怎麼會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蔣鄴璩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些吃驚的道。
“我為何會在這裡,沒有必要說了罷不過我還是挺高興,你還能認得出我畢竟已然過去了近五年的時光了當年那個小女孩,如今已經長大了”張芷月幽幽道。
時光倒轉,往昔如刀。
張芷月和蔣鄴璩皆陷入往昔的回憶之中。
那年,張芷月還是個未成年的小女娃,那年渤海的雪下得很大。
張芷月猶記得,那年的渤海城滴水成冰,風煙雪冷。
自己的小手凍得通紅,卻還執意地牽著阿爺張神農的手,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渤海城北積雪覆蓋的地麵上。
祖孫兩人的前方不遠,是一對夫妻,男的俊朗,女的溫婉。
那是小小的張芷月的爹和娘。
他們一家原本平靜地生活在南漳的飛蛇穀中,卻接到了當時渤海州牧沈濟舟的信,征召他們一家趕赴渤海城,此行的目的隻有一個,便是為沈濟舟病入膏肓的幼子治病。
於是一家人風餐露宿,不辭辛苦地來到了這遠在萬裡之外的渤海城。
原本張神農是不想來的,他向來厭惡官場,不想與這些做官的有太多的聯係。
可是沈濟舟言辭懇切,信中字句都透出對幼
子的無比關心和疼愛之情。
醫者仁心,阿爺和阿爸商量了一夜,還是決定去渤海城一趟。
直到他們第一次見到了沈濟舟的幼子,那個麵容清秀,天真無邪的小男孩。
張芷月便從心裡十分的喜愛他,不自覺地將他當做了自己的小弟。
可是這個小男孩的病嚴重程度遠遠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若不是張神農一家來得及時,怕是這小男孩隨時都有性命之憂。
阿爺和阿爸當機立斷,一家人留在渤海城,全力救治這個小男孩。
這個小男孩在阿爺和阿爸全力的救治下,病情終於有了好轉,身體也有了些許的起色。
在與張芷月朝夕相處中,那個小男孩也把這個小女娘真的當成了自己的阿姊。
那段時間,是張芷月最開心的時光。
渤海有雪,渤海很冷,可是張芷月覺得,那時的雪,都是溫柔的。
那日,沈府之中來了一個男人,那男人大約有三十歲左右,身材高大,麵容剛毅。
可是他的身份不足以直入沈府。
他求沈府的守衛去稟報他的主公沈濟舟,希望自己能進去。
可是沈濟舟一心隻在自己的幼子身上,加上這個男人雖是自己麾下的將領,但不過隻是一個偏將,地位並不十分顯赫。
所以,沈濟舟十分不耐煩告訴守衛,讓這個男人有什麼話就在門外說給侍衛聽,侍衛們在替他傳話。
那男人自述,自己的妻子榛娘已然懷胎幾近足月,可是這幾日卻
情況十分危急,很多渤海城的郎中都瞧過了,都束手無策。
眼看再不救治,這一大一小皆難以保住命了,這個男人走投無路,隻有來求沈濟舟,想著那神醫張神農能抽出哪怕一點的空閒,去看看他的妻子,施以援手也好。
沈濟舟聽了守衛的回報,隻問來的是誰,守衛回稟這個男人是個偏將,名喚蔣鄴璩。
那沈濟舟便忽地不滿起來,哼了一聲道:“區區一無名偏將,更無家世出身,他也配用我請來的神醫乎?速速打發了他!”
那守衛出去想要趕這個喚作蔣鄴璩的男人離開。
可是蔣鄴璩知道,一旦自己離開,他將永遠的失去自己的妻兒,等待他的是,一屍兩命。
於是,那個男人在漫天的風雪之中,長跪於沈府階下不起,哭訴哀求。
他自己也不知就這樣跪了多久,身上覆蓋了厚厚的白雪,就如同一個雪人。
路過的百姓不知內情,紛紛駐足指指點點。
守衛實在有些不忍,飛報沈濟舟,可沈濟舟心腸如鐵,隻道:“他若想跪,就一直跪著罷!不用理他!”
那一天,渤海的雪一直都未停歇,下了整整一個白天。
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掩蓋了這世間所有的惡!
直到張神農給沈濟舟幼子瞧完病,煎完藥,又留下觀察情況到傍晚時分。
見那小男孩已然睡著了,張芷月這才纏著阿爺出去踏雪。
祖孫二人這才離開內室,來到沈府門前,一眼就
看到了漫天風雪中,已然凍成雪人的男人――蔣鄴璩。
冷風如刀,大雪漫飄。
可是那個男人的麵容依舊堅毅,白雪映著他眼中的血紅。
蔣鄴璩見是張神農,不顧一切地撲倒在地,朝他一遍又一遍的叩頭,求他救救他的娘子和腹中的孩子。
張神農自然當仁不讓,慨然應允。
於是,張神農牽著小小的芷月在蔣鄴璩引路下,來到了他的家中。
見到了那個早已被病痛折磨的痛苦不堪的,蔣鄴璩的娘子――榛娘。
張芷月的印象中,榛娘是一個十分勇敢而清秀的女子。
她雖然被病痛折磨得麵容蒼白,卻依然掩飾不了的清秀美麗。
她甚至還想從病榻上掙紮起身,給自己的阿爺行禮。
張神農一陣唏噓,張芷月也不知為何心中一陣的難過。
張神農即刻為榛娘診治,蔣鄴璩的眼中這才有了絲許的希望。
可是,張神農診治完畢之後,隻長歎一聲道:“病勢耽擱太久,如今想要母子保全已然不能,蔣將軍,保大人還是保孩子,還需你來做決斷!”
蔣鄴璩剛毅的麵容第一次充滿了破碎的憂傷,那樣一個漢子,此時卻淚如潮湧。
“保大人”
“保孩子!”
兩個不同的聲音嗎,說得同樣的堅定。
要保大人,是蔣鄴璩說的,而要保孩子,則是榛娘掙紮著說的。
兩個人的聲音都無比的堅定。
一時間,張神農也不知如何是好。
蔣鄴璩
一邊痛哭,一邊將榛娘擁入懷中,溫柔地勸著她,說服她。
終於,榛娘點頭表示願意舍棄這腹中的孩子。
隻是,她說,蔣郎,你去煮些茶來,我想跟神醫和這位小妹妹說說話。
蔣鄴璩這才點了點頭,滿腹惆悵地去了。
待他去後,榛娘就一直望著小小的張芷月,柔柔地微笑著。
她說:“小妹妹,你長得真俊俏,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張芷月,大姐姐可以喚我阿月!”
榛娘一手拉著張芷月,一手撫摸著她的頭,滿眼都是溫柔和慈愛。
她望著張神農道:“神醫能親自來給我診治,是我前世修來的福氣可是我這身子我自己清楚若是沒了這腹中的孩子,以後也不會再有了”
“我多想我的孩子能夠好好的長大,就像阿月小妹妹這般乖巧可愛啊”
說著,她掙紮著起身,在病榻上朝著張神農叩首。
張神農趕緊讓她起來,可是榛娘卻堅定地道:“榛娘隻需神醫答應我一件事隻要您同意,榛娘便不再如此了,否則,榛娘立時就死!”
張神農無奈,仰天歎息道:“蔣夫人是不是還想保腹中的孩子,並且讓老夫瞞著蔣將軍啊?”
榛娘點頭,泣淚哀告。
張神農實在沒有辦法,隻得答應。
然而這一切,都瞞著蔣鄴璩。
張神農開了藥方,讓蔣鄴璩去抓藥。
而那藥是保
孩子的藥,對於一個母親來講,便是毒藥。
榛娘毫不猶豫地從丈夫蔣鄴璩手中接過藥,一飲而儘。
張神農不願多留,隻得借故告辭。
臨走時,隻留下一語給蔣鄴璩,每日兩副藥,十日內必有結果。
蔣鄴璩以為榛娘可保,千恩萬謝。
張神農拉著年幼的張芷月走出了蔣家。
一路之上,大雪無聲。
張芷月猶記得自己的阿爺一路之上惆悵滿腹,仰天長歎。
年幼的張芷月對人世間的生離死彆還不太清楚,她隻說,為什麼阿爺不能救榛娘。
張神農一臉無奈的悲戚,將她抱在懷中,喃喃道:“這人世間,太多的無常和無奈,有的時候,既然做出了抉擇,說什麼都無法改變了”
“阿月啊醫者看慣了人世間的悲涼與生死更多的是無奈啊!”
年幼的張芷月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漫漫長夜,漫漫大雪。
渤海繁城,儘是失意之人。
此後未及十日,沈濟舟的幼子的病勢急轉直下,最終夭亡。
而後,張氏一家因此獲罪,然後便是逃亡和被追殺。
年幼的張芷月在那場大雪中,永遠失去了阿爹和阿娘。
這個世間,隻剩下了祖孫二人,從此相依為命。
而蔣鄴璩在張神農離開後的第九日,榛娘生產,拚儘了最後一口氣,聽到了她的孩子出生時的哇哇啼哭,然後撒手人寰。
那一夜,大雪漫天,蔣鄴璩,那個九尺大漢,抱
著繈褓中的嬰兒,在大雪飄零中,悲傷地一遍一遍呼喊著榛娘的名字。
他心中不解,明明張神農答應了要保大人,為何榛娘死,而嬰兒誕?
他想要去找張神農問問清楚,卻驚悉張氏一家的悲慘變故。
他心事滿腹,滿眼皆是人世間的艱難與悲涼。
睹子思人,於是,他給這個從出生就沒了母親的孩子取名,喚作,念榛。
蔣念榛,你這一生,在這人世間,一定要好好地長大。
父親,便是拚儘全力,也要給你一個無憂的生活!
蔣念榛,從此這人世間,隻有你,才是榛娘還存在世間的唯一憑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