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這般地步,你卻竟還勸我歸降背主?逄佶啊逄佶,你可真讓人感覺荒唐!”祖達授氣極反笑,冷笑不止的看著逄佶道。
“有何不可?祖達授,那沈濟舟待你非人,何必為他白白的丟了性命呢?你這種忠義不過是迂腐透頂!”逄佶朗聲道。
“迂腐?難道要如你這般為了苟且偷生,搖尾乞憐,認仇為親,才不迂腐?逄佶啊,你這樣或可苟活,可是你在這世間終究失了氣節、失了名聲,你活在這世間將是最大的笑話!這樣的生有何意義!”祖達授針鋒相對道。
“怎麼沒有意義!活著便是最大的意義,真的成了塚中枯骨,神形俱滅那才是沒有任何意義的!祖達授,你莫要執迷不悟了!”逄佶急切道。
“執迷不悟的是你罷!逄佶,遙想在渤海時,我還當你是名士,就算你我身陷囹圄之時,我亦敬你高潔,如今,你全然將你那番信誓旦旦,寧死不降的言語和做派拋在腦後了,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貪生怕死之人,祖某以與你同出渤海為恥!莫要囉嗦,我心堅如磐石,我意已決,多說無益!”祖達授一拂袖,背轉回身,不再看他。
“祖達授!你放聰明點!若不是我之生死全在你身上,我何必如此苦口婆心地勸降於你,你死不死的,與我逄佶何乾!你想死,莫要拉著我上路!”逄佶惱羞成怒道。
“哈哈哈!知人知麵不知心,這話果然不假,想你那兄弟逄任,至死不降,更想以一己之力扭轉整個麒尾巢的戰局,隻可惜天不助也!逄佶啊,你愧為長兄,他年你為鬼時,何有顏麵見你兄弟!”祖達授怒斥道。
“逄任他死他的,與我何乾!祖達授!識相的,趕緊跪下投降,莫要連累我!”
逄佶此時已然完全不顧自己的形象了,朝著祖達授惡狠狠的吼道。
祖達授忽的仰天長笑,笑聲中滿是莫大的悲憤。
“達授一生的心血與榮光,皆在渤海,如今主公之渤海分崩離析,授何惜此身!縱主公千錯萬錯,可他乃主,授乃臣,主辱臣死,天地大義!何容置喙!今日我死,能帶走你這貪生怕死之徒,也算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祖達授說完,昂然而立,冷冷地看向蘇淩道:“蘇淩,你也算智者,若無你,蕭元徹豈能勝?既然如此,就莫要再讓這宵小之輩出言汙我,快讓我一死,成全我吧,如何啊!”
蘇淩心中一沉,看來祖達授真的已經抱定了必死之心,這是他預料到的。
可是,真的眼睜睜看著這樣的名士就如此死去,蘇淩心中也有些戚然。
罷了,如此有氣節之人,那便成全他吧!
蘇淩點了點頭,朝祖達授一拱手道:“達授先生不屈之節,蘇某佩服之至,誠如先生所言,若再勸降,便是對達授先生最大侮辱和不尊重既如此,罷了!達授先生少待,蘇某定成全於你!”33
祖達授聞言,臉色這才稍有緩和,朝著蘇淩正色一拱手道:“如此,多謝了!”
蘇淩這才轉頭,瞥了一眼逄佶,一攤手道:“逄佶啊,莫要怪我不幫你啊給你機會,你可是不中用啊!”
逄佶已然惶恐到無以複加的地步了嗎,不顧一切地撲倒在地,抱住蘇淩的腿哀求道:“蘇長史啊!蘇大人他祖達授不降,我願降啊看在我苦口婆心勸降他的份上蘇大人就把我饒了吧”
蘇淩一腳將他踹翻在一旁,不冷不熱道:“我不過是將兵長史,你死不死的,我亦無法決定生殺大權在丞相手中,逄佶啊,你自求多福吧!”
言罷,蘇淩忽的將手攏在嘴邊,朝後廳喚道:“丞相,丞相衣衫換過了罷,麻煩您出來唄”
話音方落,便聽到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傳來,蕭元徹似笑非笑地從後廳走了出來,瞥了癱軟在地上的逄佶,又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祖達授,方朝蘇淩挑了挑眉毛道:“蘇淩啊,我交給你的事情,你辦完了?”
蘇淩一拱手,似隨意道:“丞相容稟,這逄佶實在是沒什麼價值了,活不活的沒什麼意義,丞相您看著處置就是”
蕭元徹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淡淡道:“既如此那就殺了?”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丞相!長史!求求你們,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逄佶做著最後的努力,聲嘶力竭地喊了起來。
蕭元徹有些不耐煩地擺擺手道:“聒噪!左右還愣著做什麼?將這無用之人叉出去,砍了!”
“喏——”
左右甲士應諾,往上一闖,不由分說,拖死狗一般將逄佶拖住,朝廳外拽去。
那逄佶手刨腳蹬,扯破嗓子喊個不停,仍舊是饒命的話語。
被拖了一路,屎尿流了一地。
眼看他就要被甲士們拖出去砍了,蘇淩卻忽地狡黠一笑,出言道:“且慢!”
甲士一愣,停在原地。
此時逄佶渾身癱軟,見蘇淩突然開口阻止,不由得嚎啕大哭道:“蘇長史!不不,蘇爺爺救我!救我啊!”
他已然全然不顧自己的臉麵了,竟開口大喊蘇淩為爺爺。
蕭元徹玩味地看著蘇淩道:“蘇淩啊,你莫非還要為這個慫包求情麼?”
蘇淩嘿嘿一笑道:“丞相啊要殺了這等貨色,豈不是汙了您的刀了麼再者說,丞相是未見到方才這貨勸降達授先生時,那副好口條啊真要這樣殺了他,豈不可惜了”
蕭元徹頷首做了解狀道:“哦,你的意思是饒了他?”
蘇淩聞言,又一搖頭道:“那也不成,若是傳揚出去,丞相這裡連這種貨色都收留,那丞相麾下豈不成了藏汙納垢之地了”
蕭元徹聞言,跟郭白衣對視一眼,兩個人都知道,這蘇淩又有什麼後招憋著沒用呢。
蕭元徹故作為難道:“留也留不得,殺也殺不了這該如何是好啊”
蘇淩嘿嘿笑道:“小子鬥膽請命,這件事交給小子處置如何?”
蕭元徹點頭,蘇淩這才大搖大擺地走到逄佶近前,頓時聞到一股臭味,嗆得他趕緊掩了口鼻道:“逄佶啊,殺頭好玩不?”
“不!不好玩!蘇大人救救我吧!”逄佶雙手作揖,掙紮著磕頭道。
“行了行了彆磕了我且問你,你真不想死?”蘇淩話裡有話道。
“那是自然誰活得好好的,想要死啊!”逄佶忙道。
“那也不是沒的商量既然不想死,那就不死吧”
逄佶根本沒有想到事情的發展竟會如此,頓時喜出望外,剛要叩頭。
卻見蘇淩忽地眉頭一蹙,沉聲道:“不過呢”
他這個不過,逄佶頓時又驚恐起來,此時他早是驚弓之鳥了。
蘇淩又怕他一個勁地搖尾乞憐,乞求饒命,趕緊擺手道:“你可彆再重複饒命啊救救我你說得不嫌煩,我聽得都嫌煩了”
逄佶使勁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求饒的聲音。
“隻是這樣饒了你,你毫發無傷的,大家都會怪丞相賞罰不明要是因為你一個,動搖了丞相人馬的軍心,那逄佶,你再死一百次,也死不足惜啊”蘇淩故作沉吟道。
逄佶聞言,一臉哭喪,趴伏在地顫聲道:“求求蘇大人給我指條明路吧”
蘇淩點了點頭,長歎一聲道:“唉,誰讓我菩薩心腸呢逄佶啊,不死可以,但是總得在你身上放點血,留個懲處你的記號,也免得有人背後嚼舌根,對不對”
逄佶未聽出蘇淩何意,隻道是受刑,受點皮肉之苦,忙滿口應承道:“蘇大人隻要不死,怎麼懲處我都行啊!”
蘇淩聞言,目光一厲,滿臉殺意,冷冷道:“既如此逄佶啊,那你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話音方落,卻見蘇淩朝自己的腰間一探,刹那間一道寒芒閃爍,再看他的手中不知何時已然多了一枚短匕。
短匕鋒刃凜凜,冷光閃爍,直攝人心。
蘇淩將這短匕握在手中,冷笑道:“逄佶,逄大人你可忍著點!”
逄佶臉色煞白,呼吸都有些困難,大駭道:“蘇長史!蘇大人你這是要作甚?救”
“那麼多廢話!給老子躺下!”
卻見蘇淩一步欺上前去,不由分說,一腳正揣在逄佶的心窩。
“噗通——”逄佶吃這一腳,後半句話完全咽進肚裡,說不出來。
他正自驚恐萬分,以為末日來臨。
卻見蘇淩抬腳將他踩住,冷笑道:“逄佶啊老實點,你可彆亂動,我手挺快的,這短匕也鋒利,你若稍微一動,說不定我這一匕捅進你的哽嗓,那可不是我有意的啊”
“我不動我不動蘇長史,你啊!——”
逄佶話還未說完,便來了一聲殺豬般的慘嚎。
卻見血光匕芒,齊齊閃過。
逄佶整張臉全是血汙,形容可怖。
蘇淩右手持匕,血順著匕尖滴滴答答的向下淌著,而他的左手中不知何時竟多了一物,隨著他的動作,上下地拋動著。
眾人定睛看去,無不驚駭。
卻看那逄佶滿是血汙的臉上,早已沒了鼻子,血順著原本鼻子那裡的大窟窿汩汩地向外冒。
而蘇淩手中上下拋著的正是逄佶被短匕割下來的鼻子!
蘇淩哈哈大笑道:“今日取你一鼻,權做處置了!”
那逄佶早已疼得昏了過去,此時無論蘇淩說什麼,他也聽不到了。
可是,總算是保住他自己的狗命。
蘇淩做完這些,將那割下來的鼻子揚手擲出廳外,將滿手的血汙在逄佶的衣衫上擦了擦,這才抬起腳來,朝著甲士們努努嘴道:“抬下去給他那臉上的大窟窿填點藥草,可彆讓他死嘍”
這些甲士被蘇淩一連串的動作驚得呆若木雞,此時才回過魂來,臉上滿是對蘇淩的懼意,趕緊一抱拳,將昏迷不醒的逄佶拖了出去。
蘇淩這才伸了伸懶腰,朝著蕭元徹近前走過去,一拱手道:“丞相小子交令嘍!”
蕭元徹點點頭道:“行夠狠,夠利索,夠解氣!”
他忽地一皺眉道:“蘇淩啊,你這令還交不得啊,交給你的事,你可還沒辦完呢”
說著他看著蘇淩,朝祖達授努了努嘴。
蘇淩一臉無奈,搖搖頭道:“算了那我再試試,成不成的,我可沒把握”
言罷,蘇淩將短匕收好,緩緩來到祖達授近前,朝他一拱手道:“達授先生,方才親眼所見,覺得如何?”
其實蘇淩當著祖達授還有這麼多人的麵,如此雷霆手段,將逄佶鼻子割下,一者是震懾人心,二者,也是想試試這祖達授,如此鮮血淋漓的慘狀,這祖達授或許會動搖必死之心罷。
可是當蘇淩拱手看到祖達授的神情後,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祖達授一臉的風輕雲淡,甚至還有一絲絲解恨的喜悅,隻是在他臉上,斷然看不出半點的懼色。
祖達授淡淡一笑道:“蘇長史,年少有為,做事果決,好手段!好手段!隻是那逄佶還是苟活了下來,我心中還是略有遺憾的”
“他不配跟先生這樣的人,同赴黃泉!”蘇淩淡淡道。
祖達授心中一震,方緩緩的抬起手來,朝蘇淩略略的拱了拱手。
“達授先生還是決計求死?”
“此心絕不更改”
蘇淩點了點頭,忽地當著所有人的麵,朗聲道:“祖達授,降與不降,我再問你最後一遍!”
“不降!速死!”
斬釘截鐵,毫無猶豫,毫無懼色。
蘇淩感慨地點了點頭,一甩衣襟,來到蕭元徹麵前,拱手一字一頓道:“祖達授不降,當死”
蕭元徹半晌無語,重重地看了一眼蘇淩,緩緩起身。
他緩步走到祖達授近前,沉聲道:“達授先生一心求死元徹亦知無法改變先生之決斷,隻是,元徹有一事不明,想問先生”
祖達授冷笑道:“蕭元徹,妄圖從我口中探出渤海城的城防兵力,我勸你還是死了這份心吧!”
蕭元徹緩緩搖頭道:“先生何許人也,元徹亦不會如此”
“既如此,講來!”
蕭元徹沉聲道:“先生亦知沈濟舟昏聵,難稱明主,為何你寧死也不願助我蕭元徹呢?蕭某到底差在何處?”
“哈哈哈!”祖達授仰天大笑。
他看了一眼蕭元徹,臉上露出輕視的神色道:“你真想知道?”
“自然”
“隻因你乃大閹之後,大晉有今日之亂象,禍始於閹宦也!我祖達授何人,豈能投效忘記祖宗之人的野種!”
“你!”
蕭元徹臉色劇變,神情冷的可怕,眼中滿是灼灼殺意,拳頭也不由的握了又握。
忽的,他淡淡一笑,一擺手道:“看來是蕭某自取其辱了既如此,蕭元徹送先生赴死!”
言罷,蕭元徹霍然轉身,冷聲吼道:“甲士,將祖達授推出去,梟首!”
“喏!”
甲士往上一闖,便要將祖達授押下去梟首。
祖達授冷哼一聲,昂然道:“不必如此,達授自去赴死!”
說罷,再看祖達授沒有半點猶豫,大步向前,毅然決然地走出了大廳。
陽光炙熱,灑遍了他的全身。
蘇淩的眼中,那個背影,風骨巍巍。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