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排下,蕭元徹自然坐了正位,蘇淩和郭白衣左右相陪。
蕭元徹滿臉是笑,先舉了酒卮道:“這第一卮酒,先給蘇小子接風洗塵,祝賀蘇小子平安歸來!”
蘇淩和郭白衣趕緊起身,蕭元徹卻一擺手道:“這裡沒有旁人,不要一舉卮就站起來,這是用膳還是罰站呢?咱們都隨意一些,就像”
郭白衣一笑道:“就像當年在蘇淩的不好堂,咱們圍著那銅鍋子涮羊肉一般!”
“哈哈,是也!是也!白衣說得對!就像當年那般,無拘無束,這才痛快!”
蘇淩也點頭大笑道:“當年小子初來龍城,一切都太孟浪了!既然丞相如此說了,那小子今日也就隨意了!”
說著,蘇淩朝著宴席上看了一眼,哈哈笑道:“這才兩小壇子酒,如何夠呢?”
蕭元徹笑著點指他,遂朗聲道:“外麵伺候的,再拿兩壇酒來!”
外麵的人應諾,不一會兒,又提了兩壇酒進來,蘇淩循著空隙,拉住送酒之人道:“我那幾位朋友,可有好好的招待,可有酒喝麼?”
那人忙一躬道:“自然是有的,主公已然吩咐過了,酒肉管夠!”
蘇淩這才放心的點了點頭道:“我那率教大哥是個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主,其他人倒還好,莫要虧了他才是!”
蕭元徹瞥了他一眼,笑吟吟道:“你這是不放心我,還是不放心奎甲啊?有奎甲那個酒鬼陪著,那吳率教想喝少點都不行!”
眾人聞言哈哈大笑起來。
幾卮酒下肚,也許是風餐露宿,急於趕路,蘇淩整個人的狀態有些疲憊了,因此竟有些微醺起來。
蘇淩這才微微晃了晃頭,話鋒一轉,說到正題上來。
“丞相,不知舊漳戰事如何啊?”蘇淩道。
蕭元徹淡淡一笑,一本正經道:“能如何,沈濟舟勢大,我不濟也,不能做困獸之鬥,再加上糧草枯竭,徒留無益,不如早退,昨日我剛下了兩日後退兵的命令,還想著你要再不回來,隻能朝龍台方向後攆我們了,如今你正好回來,那便酒席之後,回你住地,打點行裝,明日隨大軍班師吧。”
蘇淩其實隻是隨口一問,他萬沒想到蕭元徹會撤軍,問了那句話之後,一手抓起一個牛肉大餅往嘴裡塞。
可一聽之下,蕭元徹的決定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著急之下,一口肉餅噎在喉中,不上不下,頓時呼吸不暢,滿臉通紅,直翻白眼。
“呃”情急之下,蘇淩隻得一邊拍打前心,一邊抄起旁邊的酒壺,咕咚咕咚地猛灌起來。
一旁的郭白衣看蘇淩如此狼狽,直翻白眼,生怕蘇淩再被噎個好歹,趕緊站起來,幫他捶著後背,搖頭笑道:“這是怎麼使的?不過是班師而已,怎麼搞的你要死要活的”
說著,他暗暗看向蕭元徹,兩人快速地交換眼色,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蘇淩手刨腳蹬半晌,終於是順了這口氣,擺手喘息道:“我滴個親娘啊,在渤海那麼多人堵著我,想弄死我,我也沒啥事,這要是被個破餅噎死了,那我不得死不瞑目啊”
說著,他又灌了口酒,方皺著眉頭朗聲問道:“丞相,這是哪個缺德的玩意下的命令撤得哪門子兵,班得哪門子師啊,要知道最後是這麼個結果,我蘇淩何必跑渤海折騰這麼一大圈呢”
蕭元徹聞言,頗為不滿的哼了一聲,斜睨蘇淩嗔道:“你小子怎麼說話的,班師的命令,除了我之外,誰還敢下令?你的意思是我蕭元徹缺德了唄?”
蘇淩聞言一窒,隻得連連擺手,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哭笑不得道:“不是小子哪裡有這個意思,給我二百五十個膽子,我也不敢編排丞相啊?隻是小子實在覺得這個班師撤軍的命令下得有點二百五,值得商榷,值得商榷啊”
蕭元徹故作不滿地瞪了蘇淩一眼,假作嗔怒道:“你這話說的,商榷什麼?你撒手掌櫃的,跑渤海去了,白衣又鬨病,我身邊沒個商量的人,糧草耗儘,士兵折損太多,不撤軍,等著沈濟舟攻進舊漳城啊?”
蘇淩一臉無奈的苦笑,唉聲歎氣,忽地似想到了什麼道:“丞相,那什麼八百裡的信,您可收到了?”
“收到是收到了,被沈濟舟擺了一道,在伯寧屁股後頭送過來的”蕭元徹一攤手道。
“奶奶個熊的,什麼破大將軍,朝廷八百裡加急的規矩,還沒人敢無視,這沈濟舟真他娘的囂張!”蘇淩罵罵咧咧道。
“既然收到了,可見著小子的親筆信了麼?關於退兵還是進軍,小子建議丞相問徐令君”
蕭元徹一攤手,一臉無辜道:“自然是我親筆信,問了徐文若,文若複信給我也是主張班師啊”
“什什麼?令君也主張班師他不是腦子進水了吧怎麼可能?”蘇淩一臉難以置信的道。
蕭元徹一臉揶揄道:“怎麼,你不信?白衣,把文若的回信拿來,給蘇淩一觀!”
郭白衣聞言暗道,這信怎麼拿?文若白紙黑字寫的可是進軍不過,作為丞相帳下首席謀士,主公要演戲,怎麼也得陪著好好演不是。
郭白衣忙搖頭笑道:“主公可是忘了?您說過,令君的信,事關軍事機宜,主公和臣看過之後,便燒了啊。”
蕭元徹假裝想起來了,一拍腦門道:“對對對,這兩日事情太多,我卻是忘了”
蘇淩見他倆一唱一和,心中有所懷疑,盯著郭白衣問道:“信真燒了?令君真的主張退軍?”
郭白衣點了點頭道:“我誆騙你,主公怎麼能騙你呢”
“呃”
蘇淩一時無語,心頭一萬個羊駝呼嘯而過。
和著,自己在渤海那番折騰,徹底白瞎,這都要撤軍了,自己的計劃再如何,不也白搭麼?
想想自己渤海九死一生,結果是這樣,蘇淩有些失望,隻得低頭猛灌酒卮中的酒,不斷地唉聲歎氣。
蕭元徹和郭白衣對視一眼,滿臉笑意。
蕭元徹咳了兩聲,這才正色道:“蘇淩啊,看你這無精打采的樣子,莫不是想出萬全之策了麼?眼下這局勢,不是能夠扭轉戰局的計策,怕是無法從根本上解決不了問題啊”
蘇淩一邊唉聲歎氣,一邊一臉遺憾道:“唉,我的確想出了一個足夠扭轉戰局的計策啊,不敢說萬全之策,但也八九不離十隻是,撤軍之令都下了,說這個還有什麼意思”
說著,他又自斟了一卮,大口灌了起來。
蕭元徹和郭白衣對視一眼,郭白衣方道:“蘇淩啊,眼下士兵折損還是小事,若全力一戰,勝之,人數的差距甚至可以調轉,關鍵的是沒有糧草啊,人總是要吃飯的啊”
蘇淩冷笑一聲,啪的一聲,把酒卮頓在桌上,抬頭一字一頓道:“若蘇淩此計,可保丞相再無糧草之憂,且沈濟舟人馬再無可用餘糧呢?”
蕭元徹聞言,眼中興奮之色一閃,沉聲道:“此話當真?此時誇口可是沒什麼大用處啊”
蘇淩擺擺手道:“小子雖然多時不著調,但大事之上,可有半點馬虎?我這一計,不但可使我軍再無糧草之憂,還可以讓沈濟舟大軍徹底無糧可供應!”
郭白衣搖搖頭道:“不能吧,據我所知,沈濟舟大軍之糧草,皆屯於一個秘密所在,那個地方無論我軍斥候還是暗影司伯寧那裡,使了各種方法,都不能知曉是個什麼地方所在,若想要沈濟舟無糧,隻能探聽清楚他屯糧之地在何處,但顯然是不可能的,再有,便是真的探聽出沈濟舟之糧草在何處屯放,毀了他們的糧草,他們最多和咱們一樣,糧草告急罷了,咱們也還是無糧可用啊?除非”
蘇淩一抬眼,淡淡道:“除非,探得沈濟舟糧草所在之地,而且還能將那些糧草為我軍所用,二者缺一不可。是也不是?”
郭白衣點點頭道:“不錯,這難度太大了,沒有人能夠辦到!”
蘇淩冷笑一聲道:“沒有人能夠辦到?白衣大哥,若我說,我蘇淩偏偏就不信這個邪,此計成不費吹灰之力,又當如何?”
蘇淩說完,拿起酒卮,又喝了一口酒。冷笑連連。
蕭元徹原本是開玩笑,沒成想蘇淩竟然如此篤定,心中半信半疑,更多的是驚訝,但他素質蘇淩為人,一般做不到的,他不會說,可能做到的,這蘇淩也會留些餘地,如今日這般如此篤定的,想來他十拿九穩了。
若蘇淩之計真的成了,那自己和沈濟舟之間的戰事走向真的就朝著自己有利的風向傾斜了,而且是絕對的優勢傾斜。
蕭元徹和郭白衣對視一眼。
郭白衣明白蕭元徹還想套蘇淩的話,隻是他不想開口罷了,遂道:“真的麼?蘇淩啊,你不妨細說。”
蘇淩已然有些醉意道:“罷了,都退兵呢,說出來有個毛線用啊”
郭白衣一臉蒙圈道:“何謂毛線用?”
“就是沒用,什麼用都沒了”蘇淩沒好氣道。
“如何沒用?”蕭元徹忽的朗聲插言道。
他看了一眼蘇淩,又看了一眼郭白衣,忽的起身道:“既如此,不如白衣啊,你就和蘇淩打個賭,如何?”
郭白衣一聽,好嘛,明明你好奇,現在非要讓我唱戲
事到如今,郭白衣隻好點頭,問道:“主公的意思是?”
“你認為天下無可使沈濟舟屯糧之地暴露,並且使他之糧草為我軍所用之計,蘇淩卻正好與你認為的相反,那不如就以此打個賭,讓蘇淩全力謀劃施為,若此計不成,白衣勝賭,賞金萬,加封邑三百,若此計成,蘇淩勝賭,我軍奏凱班師,我當在天子麵前保奏,封蘇淩為亭侯如何?”
郭白衣聞言,忙道:“好!我賭了!”
蘇淩一擺手道:“我不乾!”
蕭元徹瞪了他一眼道:“莫不是你方才隻是戲言?”
“那倒不是,丞相不是要退軍了,我想打這個賭,也沒這個必要了啊。”蘇淩搖頭道。
蕭元徹哈哈大笑道:“罷了,既然要賭,那就要有賭期,這樣吧,以三晝夜為期,三晝夜內,蘇淩計成,咱們就不退軍,乘勢與沈濟舟決戰,若蘇淩計不成,再退軍,如何?”
蘇淩聞言,霍然站起,一臉正色道:“丞相此言當真?”
蕭元徹一臉正色道:“自然當真!此酒為證!”說著,蕭元徹一揚手,將酒卮中的酒,灑在地上。
郭白衣忙舉了酒卮,將酒灑在地上道:“這個賭注,我郭白衣賭了!”
再看蘇淩,昂然而起,右手一揚,將滿滿一卮酒灑在地上,朗聲昂然道:“既如此,蘇某再加點賭注,若蘇某賭輸了,便是蘇某無才,那也不配做什麼將兵長史了,丞相便罷了我這官職!但若蘇某賭勝了,蘇某要萬戶侯!”
“好!”蕭元徹一拍桌子道:“賭敗,則丟官罷職,賭勝,則封萬戶侯!”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三人在席前,轟然擊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