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如死人一般的男子,聞聽此言,緩緩低頭,待他抬起頭來,聲音也驀地溫柔了許多道:“此次外出,害櫻娘擔心了我心裡也惦念著櫻娘把你一人扔在這空蕩蕩的大宅院中,萬一有什麼事情我可要”
他似乎頓了頓,這才又道:“如何對得起,當年主公的托付呢”
韓櫻娘柔柔一笑道:“七檀哥哥,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這些年若不是你全力維護櫻娘,怕是櫻娘早死多時了”
若是蘇淩在場,定然人的這個如死人一樣的男人,正是那日在棠嶺客棧中出現的夥計——小六子,隻是第二日,棠嶺客棧中所有人的都蹤跡不見了。
然而,他真正的名字似乎叫做七檀,更與這渤海先州牧韓甫唯一遺孤韓櫻娘有著非比尋常的關係。
他聽聞韓櫻娘如此說,忽的驀地搖搖頭,一字一頓,無比堅定道:“李七檀但有一口氣在,便要護櫻娘周全”
韓櫻娘星眸輕輕閃動,似乎飽含了千萬深情,她似乎向說些什麼,可是話到嘴邊,終究化作深深一歎。
“七檀哥哥我們都會好好的活著”韓櫻娘喃喃的說道。
李七檀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並無半點變化,隻是那雙眼睛微微的有了些許波動,忽的他一拱手,聲音雖低,但掩飾不住的激動道:“少主咱們馬上就可以大功告成了咱們再也不用委屈求全,困在這深宅大院之中了”
“七檀哥哥說的是真的麼”韓櫻娘的神情似乎並不不李七檀那般激動,隻是點了點頭輕聲的問道。
“是啊現在那蘇淩已然利用審預抓了許光鬥,我想不出兩日,渤海大族中許氏竟會被抹掉許氏既除,心頭大患去矣,剩餘的審郭兩家,皆是碌碌之輩我明日便立即行動隻需”
李七檀眼神仍舊十分激動,隻是說到後半截,聲音變得極低。低到隻有韓櫻娘可以聽清楚。
他說了這番話,又是一拱手,眼神中完全沒有了方才的死氣,那眼中滿布的血絲也皆儘消失不見,卻而代之的是無比清澈的眼神,隱隱泛著溫暖的眸光。
那溫暖的眸光之中隱隱還透著難以掩飾的濃重的激動。
“如此一來敵手儘喪,一旦沈濟舟前方戰事受挫,那便是少主您重新出來,振臂一呼的時候了!不會太久了!不會太久了!”
他越說聲音越大,細聽之下,因為激動,聲音之中還帶著些許的顫抖。
可是他朝韓櫻娘看去時,卻見韓櫻娘眼中並無過多的激動神色,卻滿是擔憂
李七檀驀地一愣,眼中額激動熱切神色緩緩的消失,緩緩低頭,柔聲道:“少主你難道不激動不開心麼?”
韓櫻娘歎息一聲,搖搖頭道:“七檀哥哥我說過,隻有你我的時候,莫要喚我少主喚我櫻娘便好”
李七檀一怔,緩緩的點了點頭。
韓櫻娘這才又道:“可是真的會順利麼?扳倒了許家,還有郭家和審家,沒了他們,還有魍魎司和長戟衛就是他們全部都覆亡了那沈濟舟跟蕭元徹一戰,真的會敗麼太難了啊擋在在我們麵前的有太多的人”
李七檀聞言,眼神一黯,聲音也不似方才那般激動,緩緩道:“我不知道可是七檀知道,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若不試試,趁著這個機會複仇沈濟舟,奪回少主不,櫻娘本該屬於你的一切那真的或許此生再無機會了”韓櫻娘忽的看向李七檀,眼中滿是擔憂道:“可是七檀哥哥我們每走一步都很危險甚至會付出生命的代價櫻娘爹娘都死了李闡世叔還有很多咱們的人這些年都死了咱們付出的代價太大了!七檀哥哥,我現在身邊隻有你一個親人了我真的不想你再有什麼事”
韓櫻娘喃喃的說著,看著李七檀滿是溫柔的星眸中。淚水潸潸。
“櫻娘”李七檀輕聲的喚了她的名字,便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了。
“七檀哥哥櫻娘不能沒有你不能看著你白白去送死啊!”
韓櫻娘再也控製不住,滿臉悲傷的淚水,一頭紮進李七檀的懷中。
這個女娘,似乎對這滿是死氣的李七檀並不害怕和反感,竟似乎對他情根深種,滿心依賴。
李七檀緩緩閉眼,兩行清淚無聲落下,反手將韓櫻娘緊緊抱住。
冷月幽竹,閨樓樓角,金鈴清脆。
這一男一女,相互擁抱,彼此取暖,久久不願分開。
良久,李七檀懷中的韓櫻娘喃喃的道:“七檀哥哥”
“嗯?”
“你是什麼時候喜歡櫻娘的”
她問他,一雙星眸癡癡的看著他。仿佛這個麵如死人的男人,卻是這世間最英俊的男人。
安裝最新版。】
李七檀的眼神中驀地有些羞澀,半晌方柔聲道:“櫻娘,還記得麼,那年,你不過六歲,而我也不過十歲,主公來找我父親議事,那天渤海下了好大的雪,天地一片素白。那日我見到你你正在我家院中堆雪人,小小的鼻子,白皙的臉頰都被凍得通紅。也許是怕你一個人孤單,我父親便讓我陪著你一起玩。”
“櫻娘記得”韓櫻娘星眸流轉,似乎也陷入了對往日的回憶之中。
“其實,那場大雪的初見你喚我七檀哥哥,那時,我便喜歡上你了”李七檀聲音輕柔,眼神中滿是溫柔的光芒。
“七檀哥哥我也是那個時候所以櫻娘不想讓七檀哥哥為我擔風險,更不想因為所謂的複仇,而永遠的失去你”韓櫻娘的聲音幽幽,如泣如訴。
“櫻娘”李七檀將韓櫻娘抱得更緊了。
“七檀哥哥你娶了櫻娘好不好?你娶了我,我們把所有的事情都放下不要複仇,不要殺戮,不要離彆櫻娘陪著七檀哥哥,隱居山林相守一生好不好”韓櫻娘像一隻貓一般蜷縮在李七檀的懷中,聲音喃喃的道。
李七檀最初之時,也是滿眼的希冀,滿眼的柔光,滿眼的美好,可是聽到韓櫻娘要讓他放下所有的事情,跟她隱居山林的時候,眼中的柔光頓時消失,驀地將韓櫻娘推開,眼中滿是震驚和不可思議道:“櫻娘!你在說什麼!”
韓櫻娘幽幽的看著李七檀,眼眶發紅,一句話也不說。
“韓櫻娘!難道主公的仇,你母親的仇,我父親的仇,我們所有為複仇犧牲的人的仇,都不報了麼!我們隱忍了這許多年,難道要全部白費了麼!難道主公和我父親臨死前,跟我們說的話,這些事,一樁樁,一件件,你全忘了麼!”
韓櫻娘驀地搖頭,神情淒楚,淚水潸然,喃喃道:“不我沒忘我一刻也不敢忘七檀哥哥,你聽,那幽幽婆娑聲聲的竹海,就是無數死去亡魂的歎息他們時時刻刻回蕩在我的每個日日夜夜,櫻娘怎麼敢忘!”
“那你為何”
“因為你啊七檀哥哥!”韓櫻娘淚目神情,望著眼前的李七檀喃喃道。
“沈濟舟勢大,迫我父親自戕在先,滅易州公孫蠡在後,又打的強悍靺丸部遠遁極北苦寒之地,不敢犯渤海疆土。七檀哥哥,那公孫蠡何人?易州霸主,當年二十八路諸侯中實力名列前茅的梟雄!靺丸民風彪悍,滋擾渤海已久,可是結果呢?公孫蠡自焚,勢力覆亡,靺丸部遠遁,不敢窺伺北疆,他沈濟舟若沒有一點本事,豈能稱霸北部四州,成為如今大晉最強的勢力!”韓櫻娘聲音低緩,徐徐說著。
“七檀哥哥你比之公孫蠡如何?你比之靺丸汗又如何?莫說他們,便是比之我父親和李世叔,你可比得了麼?他們在時,對沈濟舟都束手無策,皆命喪於沈氏之手,今沈濟舟勢力,放眼大晉,幾無敵手強如蕭元徹者,也隻能龜縮在自己的地盤舊漳,與之周旋,自己的大本營灞城被圍,卻不能救七檀哥哥你可比得過他們中的任何一人麼”
韓櫻娘聲音愈發清晰,雖然說的緩慢,卻是字字如刀,插在李七檀的心口上。
“我”一時之間,李七檀不知道如何選擇。
韓櫻娘淒然的笑笑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不智,何況我們如今殘存的勢力,都是在暗中行事,本就見不得光七檀哥哥,為什麼你一直放不下這執念呢?”
“你不要說了!”李七檀驀地大吼一聲。
韓櫻娘身形一顫,望著李七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放下執念?櫻娘你勸我放下執念”李七檀忽的仰天大笑,笑著笑著眼中又有淚珠滾滾落下。
他站在那裡,孤獨而又悲涼。
“櫻娘啊,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主公的死,白死了?我全家三十三口人的死,白死了?我們自暗中起事以來,死難數千兄弟,他們都白死了麼?!我李七檀但凡有一口氣,這執念,便絕對不會放下!”李七檀低低的嘶吼著。
“可是七檀哥哥,我真的不想讓你死啊!方才你說的計劃,幾乎是在拿你的命做賭注啊!我怎麼忍心”韓櫻娘滿眼淚水,聲音淒哀。
“我李七檀的命,自從答應了主公全力扶保少主你的時候便再也不屬於我了”
他的聲音愈冷,竟不知不覺中,將櫻娘的稱呼重又換成了少主。
說著。李七檀驀地單膝跪地,沉聲道:“少主憐惜七檀心中歡喜可是光複渤海,報那血海深仇,七檀亦不敢忘大仇得報,九死不悔!”
說完這些,他緩緩站起身來,眼中溫暖的柔光緩緩消失,頃刻之間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重新出現。
他的聲音極低,了無生機。
“少主安歇接下來還有很多事,七檀還要早做準備七檀退下了”
說著,李七檀一狠心,再也不看眼前淒楚深情的韓櫻娘。
驀然轉身,決絕的朝著樓板處走去。
寬大的衣衫,緩緩的擺動,宛若寸斷的愁腸。
韓櫻娘一臉的破碎憂傷,看著李七檀緩緩離去的背影,忽的她不顧一切的大喊道:“七檀哥哥,此去小心櫻娘等你大功告成娶我做娘子那天!”
李七檀原本毅然決然,毫無牽掛的離去身影,驀地停滯在樓板拐角處。
他不回頭,隻是身體似乎在緩緩的顫抖。
終於,他隻是沉沉的說了一個字:“好!”
再不遲疑,大步的走下閨樓去了。
夜色淒蒙,冷月無聲,青竹在風中低泣。
沙沙——、沙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