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季聲音方落,便聽得門外有人聲音極低道:“蘇寨主,是我們,周伯、周仲、周幺”
蘇季聞聽此言,麵色一鬆,這才安定了下來,朝著杜旌低聲道:“原是周家三兄弟,他們應該不是來殺我們的”
蘇季知道這三人向來義氣,他與杜旌來到狼牙寨這許多日子以來,與這周氏三兄弟頗為親近,知道這三人不似楊辟和寨中其他人,做人卻極為端正的。
他亦和杜旌邀這周氏三兄弟到宅中飲酒歡宴。席間這周氏三兄弟對他們十分恭敬,對他們的兩人的妻子也是恭敬無比,談吐有禮,行止有規。
當時,蘇季曾問這三人從談吐和行為看,不像占山的頭目,也不像綠林人。這三人才告訴他們,原來他們當年皆是沙涼戍邊的兵卒,還皆憑軍功做了百夫長。
當年沙涼反了國賊王熙,他們戍邊的部隊幾乎全軍覆沒,他三人殺出了一條血路,一路從沙涼流落到青燕山。原是想著安穩下來,去燕州軍務曹說明情況,再入軍隊。
可是,一打聽才知道,他們三人在軍務曹已然是死人了。而且檔案上記得清楚明白,三人的陣亡撫恤金皆被一個陌生人領了。
細細打聽之下,才知道他們所謂的死亡都是兵部和地方未加核實便記錄在案的,而他們的陣亡撫恤金早就被兵部的上官冒領了
天下之大,他們又沒有戶憑,更是三個早就不存在的人了,連安家做個尋常人的資格都沒有了。
他們三兄弟亦曾到軍務衙門喊冤,然而每次都是被一陣亂棍打出。
三個人深恨吏治腐敗,又見亂世吃人,三人實無容身之地,這才索性上了青燕山,投了楊辟。
如今三人也是楊辟狼牙寨十三處小寨的頭領。
蘇季聽聞是周家三兄弟,這才和杜旌對視一眼,收了樸刀。
杜旌緩緩開門,一看之下,果見周氏三兄弟正站在門前。
蘇季和杜旌這才將他們讓進院中。
杜旌剛關好門,那周家三兄弟中的大哥周伯已然急切的拉住兩人道:“兩位哥哥,禍事了!禍事了!”
蘇季和杜旌聞言,皆臉色一變。
蘇季還算沉穩,雖然神情仍有些慌亂,卻沉心問道:“周家老大,何事驚慌?”
周伯這才極速的將在聚義分贓廳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講了出來。
周仲一旁插話道:“我們三個來時,那宴席已經快結束了,我想如今那蔡基、秦壽兩人估計已經召集了人手,在來殺兩位哥哥的路上了!”
蘇季和杜旌聞言,不由的倒吸一口冷氣,暗道不好。
周幺見兩人神情也有些慌亂,忙出言道:“兩位哥哥,快想想辦法,咱們不能坐以待斃啊!”
一語點醒夢中人,蘇季看了看這周氏三兄弟,忽的一躬道:“蘇季和杜旌謝周家三兄弟大恩,如今我們這裡已然不安全了,三位快離開吧,以免到時候受到牽連。”
這三兄弟聞言,皆正色抱拳道:“蘇季大哥說的哪裡話,這狼牙寨中人,皆是匪類,壞事做儘,我等欽佩兩位哥哥從不傷天害理,為人又正直,這才冒險前來相告,既然來了,便下定決心與兩位共同進退了!”
蘇季這才點了點頭道:“既如此,客氣的話蘇某便不再說了,杜旌,事情緊急,咱們快去叫醒各自的渾家,收拾一些好帶的細軟,趁著夜色逃出狼牙寨去!”
杜旌點了點頭,兩人各自返回內室,不一會兒,但見兩人皆扶了自己的夫人走了出來,這兩個婦人也是神情緊張,臉色蒼白,每人的胳膊上皆挽著一個包袱。
周家三兄弟早已將院中馬車套好,讓兩位女眷上了馬車,蘇季和杜旌趕車,周家三兄弟護著出了宅院,便欲向狼牙寨大寨寨門處去。
蘇季卻是忽道:“稍等,我還有一事要做。”
說著跳下馬車,又回到了宅院中,跑進一間廂房,不一會兒抱出一口大缸,大缸內皆是硫磺煙硝。
蘇季將這些引火之物全數倒在院中各個角落,這才走到宅院門口,深深看了這座宅子,這才將手中火折子打著,輕輕朝著院中一扔。
火折子落地,頃刻之間烈焰飛騰。
整個宅院皆成火海。
蘇淩這才跳上馬車,一甩馬鞭,低喝道:“四位兄弟,事不宜遲,快走!”
通往後寨蘇季宅院的山道上,一行三四十人正走著,每個人皆手持鬼頭刀,一臉的殺起騰騰。
為首的兩人,一高一矮,一個高瘦的皮包骨頭,一個矮胖的像個水桶。
那高瘦之人正是狼牙寨二寨主秦壽,矮胖之人正是狼牙寨三寨主蔡基。
這兩人便走便罵,聽得那瘦高的秦壽道:“奶奶個熊的,那姓蘇的和姓杜的,咱早就看著不順眼了,前兩日劫了告老還鄉的大官,他家小姐長得那叫一個水靈,老子都把她弄回我的宅子裡了,那蘇季和杜旌橫插一杠,壞老子好事!今日咱們就去剁了他,看他還囂張不囂張!”
蔡基也罵道:“就是就是,咱們大寨主要殺的人,活不過明天,老子等見了他們,定要讓他們叫老子一百聲爺爺,再把他們砍了!”
兩人帶著這三四十號人,正走間,有人眼見,一指遠處天空道:“兩位寨主,你看那邊天空怎麼回事?”
秦壽和蔡基聞言,抬頭一看,果見遠處天空不知為何竟泛著紅色。
蔡基眯著眼睛道:“秦大哥,好像是蘇季和杜旌那兩個老小子的宅院方向啊。”
正說間,忽的聽到周圍不斷有人驚呼大喊道:“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
秦壽和蔡基對視一眼,都知道事情有變,急忙道:“加快速度,快!”
通往狼牙寨的寨門大道上,一輛馬車飛速的在夜色中狂奔疾馳,車上蘇季和杜旌一左一右駕著車,蘇季麵色凝重,杜旌神色緊張。
周家三兄弟卻沒了蹤影。
馬車一路風馳電掣,飛跑之間,蘇季隱隱聽到背後大寨有人不斷大喊著走水了,快去救火。
轉瞬之間,他們已經遠離了喧囂的大寨,眼前閃過一道寬闊的山寨大門,大門開了半扇,蘇季有些慶幸,大寨門外的吊橋卻是放下來的。
馬車剛一出現在大寨門前,便被守寨門的嘍囉發現了。
串鑼一響,幾十名嘍囉各拿刀槍吼道:“何人深夜出寨,可有大寨主手令?趕快停下!再不停下,再不停下,開弓放箭了!”
杜旌剛想拔刀,卻被蘇季一按,緩緩的向他搖了搖頭。
馬車停在寨門前。嘍囉一擁而上將馬車圍了,守寨門的頭領——丁斂扛著一條大棍,晃著彪悍的身軀走了過來。
蘇季從容的跳下馬車,朝著丁斂和眾嘍囉一拱手道:“丁頭領,各位兄弟,辛苦,辛苦啊!”
丁斂一看是蘇季,知道他是張大帥的人,他身份不高,隻是守寨門的頭領,上層的事情自然不知道,這張大帥的人,他不敢惹,這才滿臉賠笑道:“原是蘇寨主和杜寨主,不知這麼晚了,駕了馬車要去何處啊!”
蘇季一笑,拱手道:“哦,今日楊大寨主大排宴席,席前拿了許多金銀器物,說是要我連夜送給張大帥,以表心意,我這才不敢耽擱,跟杜寨主連夜駕馬車,將這些東西送回黑山寨去。還望丁頭領和兄弟們行個方便,讓我過去吧!”
那丁斂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確實好說,可有大寨主的手令啊”
蘇季又是一笑道:“大寨主正在歡飲,正是興頭,我豈能打攪,故而沒討手令,不過事情可是大寨主讓辦的,兄弟先放我過去,你若不放心,再去問大寨主便是。”
這丁斂一向精明,聞聽此言,仍滿臉陪笑道:“蘇寨主哪裡話來,既然是大寨主吩咐,我怎麼能不放行呢隻是,大寨主吩咐過,馬車內要查看一番,丁某也是走走形勢,蘇寨主不會介意吧。”
蘇季心頭一緊,卻表麵上雲淡風輕道:“這位兄弟,大寨主給大帥的東西,這還是不方便檢查的吧,萬一有個磕碰,蘇某也不好交差不是?”
那丁斂聞言,依舊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道:“蘇寨主說的不差不過丁某職責所在”
說著他似乎漫不經心的繞著馬車走了起來,誰料想剛走到車轎前,忽的極速出手,“刷——”的一聲將轎簾掀了起來。
轎內除了兩位夫人之外,竟然還躲著周家三兄弟。
那丁斂見狀,冷笑道:“嗬嗬,蘇寨主、杜寨主,大寨主不會讓你們倆的娘們兒和這三個粗漢當做禮物送給張大帥吧!”
周家三兄弟和杜旌見事情敗露,便一不做二不休,皆各抽出刀來,跳下馬車,將馬車護住。
丁斂見狀,一撇嘴道:“呦呦呦,這就翻臉了?弟兄們將這幾個找死的拿下!”
“喏!——”十幾個嘍囉應聲呼喝,各擺刀槍,朝著馬車衝來。
杜旌大吼一聲,已然跳上前去,掄刀將這十幾個嘍囉攔住,交起手來。
蘇季怕杜旌一人吃虧,剛想拔刀助戰,那丁斂冷哼一聲,大棍一個橫掃千鈞,橫著掄起一道棍風,朝著蘇季砸來。
蘇季隻得用手中刀架住來勢洶洶的大棍,兩個人打在一處。
蘇季功夫不如杜旌,加上上了些年歲,那丁斂正是三十左右歲,氣力正盛,加上力猛棍沉,大棍掛定風聲,呼呼掄開,蘇季近不得身去,隻能在繞著丁斂的身形,與之周全。
蘇季勉強打了五個回合,偷眼向杜旌看去。
卻見杜旌一人已然身陷十數個嘍囉的包圍之中,左支右絀,險象環生。
可是他這裡已然自顧不暇,如何能去幫杜旌。
周家老大周伯見情勢危急,大吼一聲,一掄鬼頭刀跳進嘍囉之中,與杜旌兩人雙戰十幾個嘍囉。
杜旌的壓力這才稍減。
可是蘇季卻是支撐不住了,一個不小心,手中樸刀撤回的稍慢,被丁斂大棍掃中。
隻聽得當的一聲,蘇季隻覺虎口發麻,手中樸刀頓時撒手。
蘇季正愣之際,那丁斂卻是不給他半點喘息的機會,大吼一聲,縱起身形,大棍以上示下,朝著蘇季的腦袋砸去。
蘇季想躲已然不及,隻得一閉眼,等死而已。
隻聽得“當——”的一聲,蘇季驚嚇不已,睜眼瞧看,卻見身前已然有一人揮刀將丁斂的大棍架住。
正是周家老二周仲。
周仲也不說話,掄刀將丁斂的大棍撥開,緊接著蹬蹬向前兩步,右手大刀平砍向丁斂。
丁斂原本便能一棍砸死蘇季,未曾想半路殺出個周仲,他氣的怪叫幾聲,掄開大棍跟周仲殺在一處。
蘇季趁勢撿起掉在地上的樸刀,大吼一聲加入戰團,跟周仲雙戰丁斂。
丁斂久在綠林,若戰陣廝殺,怕是不是兩人對手,可是若這樣對陣搏殺,丁斂卻應對自如。
蘇周二人都戰不倒他。
周幺擔心車轎中女眷安危,隻能乾著急,卻無法上前。
這場寨門前激鬥打了個難分難解,雙方使出渾身解數,卻也誰都取勝不得。
眼看這打鬥已經過了很長時間了。
便在這時,大寨內塵土飛揚,馬嘶陣陣,更有人大大喊連連道:“莫要走了蘇季和杜旌大寨主楊辟到了!”
蘇季偷眼觀瞧,頓時心若死灰。
隻見大寨內人頭湧動,煙塵彌漫,數百人各持兵刃朝著寨門前殺來。
步下嘍囉居多,更有近百騎兵。
當先一人,騎著一頭大棕馬,四蹄蹚帆,倒提著一條馬槊,宛如殺神一般,風馳電掣的朝著寨門前殺來。
正是狼牙寨大寨主——楊辟。
頃刻之間,楊辟已然殺到蘇季近前,看了一眼形勢,冷哼一聲,滿臉殺意道:“蘇季、杜旌,還有你們三個姓周的小子,本寨主既然來了,便讓你們都做了這槊下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