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戊申年孟夏,青鱗河畔磷火初明。”
“孫門三郎,弱冠之齡,願入靈宮仙闕,為座下第一百二十五位侍奉之人。”
“三郎本是凡塵子弟,生具清骨,目含星輝。”
“今舍人間繁華,執靈燭、著素衣、係銀鈴,立誓常伴靈側。”
“縱靈宮朱顏更迭,忘川水竭、黃泉路改,此心不變如磐石。”
“以薄箋為證,上告天地。”
“立約桃源,千秋無改。”
莊博世越聽越怪,這玩意不會是那昏書吧。
村長磕完頭之後,戰戰兢兢站起身來,便將昏書點燃後投入了火盆之中。
瞬間,綠油油的火焰升騰而起,而且越來越黑,像是馬上要變成黑火了。
“什麼!!”
村長的臉色驟變,如同被雷劈中一樣差點倒下。
他驚恐地看向坐在轎子上的孫三郎。
“你你你!”
莊博世微微抬手一指,火焰奇跡般地變成了紅色。
“村長,怎麼了?”孫母低聲道。
村長擦了擦眼睛,那顆懸著的心,終於稍稍放下。
“還好,還好。剛才那綠色的火焰,差點就變成黑色了。”村長臉上滿臉後怕。
他指了指孫母。
“三郎啊,喝下這杯酒,你就能取下頭布了。”孫母連忙拿起一杯酒,遞到莊博世麵前。
莊博世心中暗忖:這哪裡是酒?分明是摻了水的藥。
但他麵上不動聲色,咕嘟一聲喝下。
然後“叭”的一下歪倒在凳子上,裝作暈了過去。
此刻,那群送親的親友們終於敢放開聲音說話了。
“怎麼回事?”
孫父心有餘悸地說道:“村長,剛才怎麼會出現綠色的火焰呢?”
“我送了兩次親,從沒見過綠色火焰啊。”
另一個村民也搭腔道:“是啊,剛才嚇我一跳,我一直以為隻有紅色的火焰呢。”
村長臉色凝重,回憶著說道:“根據村誌記載,一百多年前,我太爺爺那一輩,曾經出現過綠色的火焰,這說明娘娘對這個人非常不滿意。”
“要麼他並非本村之人,是一個外男混入。”
“要麼他心思不純,或者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事情,就會對娘娘產生抗拒。”
“要麼他被彆的定過親。”
“娘娘自然不允許這樣的外男進入她的閨房。”
“所以那一次,隻有我爺爺一個人活著逃了出來,其他送親的人都死了。”
大家倒吸一口涼氣。
“好險啊,那後來火焰為什麼又變紅了呢?”一個憨厚的大漢滿臉好奇。
眼睛瞪得大大的,臉上寫滿了求知欲。
“憨春,沒想到你這夯貨也注意到了。”另一個矮壯男人調侃道。
“我也不知道,我從未見過火焰還會變顏色的。”村長心有餘悸地道。
看著那仍在燃燒的紅色火焰,眼神中還殘留著恐懼。
“不過我曾在村誌上看過,最可怕的是黑色的火焰。”
說罷,村長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還有黑色的火焰?”孫父張大了嘴巴。
村長點點頭:“沒錯,我隻在村誌中看到過記載。”
“那大概是一千多年前,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有個外男闖進了我們桃源村。”
“當時選定的新郎官,是村長的兒子。”
“臨行前,村長的媳婦兒不忍心讓自己的孩子去,就把那個外男和他兒子調換了。”
“當時大家都沒察覺,剛好兩人又很相像。”
“結果沒想到他體內有外界的厲鬼,娘娘大發雷霆,和那村長一係有關的人,死了將近五百多戶。”村長一邊說,一邊搖頭歎息。
“好險啊,外男怎麼能直接成為娘娘的夫君呢,他們隻配在村口的桃花林當肥料。”孫父滿臉不屑,撇了撇嘴。
“好了,都彆說了,火焰是紅色,說明娘娘認可了。”
“娘娘馬上就要出現了,我們把三郎送到閨房裡,這事兒就算結束了。”村長眼神中帶著一絲緊張。
“春宵一刻值千金,咱們快點送三郎上路。”
幾個壯漢迫不及待地抬起莊博世,手腳並用地將他抬到了娘娘廟後麵。
這間娘娘廟從外麵看並不大,可裡麵卻寬敞得如同宮殿一般。
幾個人氣喘籲籲地穿過好幾個回廊,沿著紅色的燈籠向前走去。
“那白色的燈籠。”憨春眼神中充滿疑惑,低聲說道。
“彆問,那是死路。你要是想死,就走過去試試。”村長語氣冰冷,眼神中透露出警告。
憨春心中一驚,連忙低下頭,不敢再看。
可他剛才明明看到那些白色的走廊裡,站著一個個模糊的人影,仿佛在黑暗中注視著他們,這讓他後背一陣發涼。
很快,在村長引領下,幾十人沒有人掉隊,轉過十三個回廊後,那扇一丈多高的紅門突然撞進眼簾。
門頂歪斜的“喜”字。
紅燈籠掛在門兩側,絹布早褪成暗血色,表麵糊著密密麻麻的掌印。
燭火不是暖黃,而是凝固的血色,火苗垂著蠟淚,把燈籠影子投在磚牆上,像有人吊著腳尖在門後窺視。
門環是兩尊倒懸的鳥頭。
嘴裡咬著生鏽的銅環,環上纏著一長串白紙,風一吹就嘩啦嘩啦響。
“進入閨房後,不該看的彆看,不該說的彆說。把人放下後趕緊走,否則誰也救不了你們。”走到閨房門前,村長表情凝重,再次叮囑道。
“等等。”
孫母突然叫住村長,眉頭緊緊皺起,眼神中似乎有什麼盤算。
“大娘,又怎麼了,你難道舍不得三郎?”一個高瘦男人打趣道。
“哪有的事兒,咱家三郎被選中,那是天大的福分。”孫母一邊說著,臉上帶著假笑。
一邊伸手,把莊博世脖子上的那串長命鎖摳了下來。
“隻是,這東西對三郎來說也沒用了。”
“孫大娘,你可真摳門,精打細算過日子啊。”大家都笑了起來。
桃源村不缺物資,生活富足,很少有人比較吝嗇。
孫父尷尬地笑了兩聲,狠狠瞪了孫母一眼,眼神中滿是埋怨。
“好了,進去吧。”
“記住之前跟你們說的,走錯一步,你們不僅要死,也會連累我們!”
村長走到房門前,深吸一口氣,緩緩推開了房門,臉上滿是小心翼翼,仿佛生怕驚醒了裡麵的恐怖存在。
還好,門口的兩個燈籠還是紅色的,說明房間的主人還沒回來。
門一推開,裡麵漆黑一片看不清任何東西。
一股陰風襲來,每個人都感到脊背發寒。
村長連忙示意兩個壯漢將莊博士抬進去。
其中一個就是憨春。
其實,送孫三郎進閨房也是有風險的。
若是一個不小心,很容易陷在其中。
另一個壯漢看到那漆黑的房間,頓時打起了退堂鼓。
“哎呦,我肚子疼!”他連忙抱著肚子連連搖頭。
“廢物!”村長氣的要死。
他回頭看去,隻見所有男丁要麼抬頭看天,要麼低頭數手指甲。
他隻能看向那個傻愣愣的大漢:“憨春,時間不等人,你去一趟吧。”
“記住我給你說的!”
“好,好吧。”
憨春雖然也有些怕,但還是強忍著恐懼,小心翼翼地背著“孫三郎”走進了兩眼一抹黑的房間。
進入閨房之後,外麵聲音都消失了。
好像門外與門內是兩個世界。
莊博世一眼就看清了這間閨房的布置。
紅色的鏡子。
紅色的凳子。
紅色的木床。
紅色的燭台。
紅色的蠟燭。
還有床邊那雙紅色的繡花鞋以及紅色的被褥。
整個房間被紅色充斥著。
而且這些物件都比正常尺寸大上了很多。
好像這間閨房的主人,是一個巨人一般。
紅得刺眼,紅得讓人感到窒息。
雖然樣子不同,但好幾樣都是熟悉的靈異道具。
這麼多靈異道具堆放在這個房間之中,靈異影響已經將這個房間化為一個鬼域了。
隻不過是開放式的鬼域。
還好,此刻這些靈異都沉寂著,兩個壯漢也沒有觸發任何禁忌,小心翼翼地抬著他走到了那張紅床前。
憨春艱難地把“孫三郎”放在床上,氣喘籲籲抱怨道:“這小子,怎麼越來越重了?”
他剛一轉身,突然感覺一隻冰冷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你剛才,說話了吧。”
他瞳孔驟縮,剛要尖叫。
“哢嚓”一聲,脖子就被擰斷了。
莊博世站起身來,他將壯漢的屍體扔在床上,接著變成了壯漢的模樣。
“洞子,可惜了,新郎官隻能讓這個蠢貨當了。”
張洞無奈道:“莊叔叔,你彆在調侃我了。”
“我現在對結婚已經有心理陰影了。”
“鬼櫥不在這裡,那些老東西肯定知道,他們接下去可能還有攢勁的節目。”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莊博世扮成憨春的模樣走了出去,村長看到他安然無恙地出來,連忙關上房門,重新插好鎖。
“怎麼樣?”
村長關切地問道。
“一切順利。”莊博世剛想比個ok的手勢,卻意識到不妥,連忙撓了撓後腦勺,學習鄭吒裝作憨厚的樣子。
“村長,送完了親,我們可以走了嗎?”他刻意問道。
“走什麼走?”村長此刻輕鬆了不少,他橫了一眼憨春。
“我們還沒拜謝娘娘呢,怎麼能就這麼走?”
“大家跟我走,雖然最危險的環節已經過了,但也不能走錯路。”
村長好好交代了一番,提著紅色的燈籠在前麵帶路。
看到哪裡的燈籠變紅,他就往哪裡走。
走了好一會兒,他們來到了另一個房間。
這似乎是一間祠堂。
隻不過一個個牌位上全是空白。
最上麵那個牌位,寫著一個字。
宓。
此外,房間側麵有一幅紅色的畫像,畫像上是一個美麗女子的背影。
而在角落裡,提著很細小的文字。
莊博世一瞧。
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
好家夥!
曹植的《洛神賦》。
結合最上麵牌位那個“宓”字。
莊博世對這個鬼娘娘的身份,已經有了八成的猜測。
甄宓,曹丕的皇後,洛神的原型。
那個被郭皇後覆麵而死的甄皇後。
她也是一個馭鬼者,死之後厲鬼複蘇,成為了一個有意識的厲鬼?
莊博世這才意識到,這個村裡沒有姓曹的村民。
“憨春,彆看了!”村長提醒道:“在這裡看多了,就容易遭了忌諱。”
“我們提了要求,就早點回去吧。”
莊博世看向另一側。
牌位右側是一口巨大的紅色鬼櫥。
這鬼櫥藏得可真深啊。
村長走上前去,將一長條交易清單折了起來。
莊博世瞥見一眼。
治病美容年輕這種算是很正常的交易了。
什麼最新的化妝品。
最好看的衣服。
大京市的烤鴨。
千奇百怪,應有儘有。
這就是整個桃源村的交易清單。
而代價,隻是孫三郎。
張洞都感到震驚了。
也不知道這些村民與鬼交易膽大妄為,還是為了這些奇葩的要求感到無語。
村長打開抽屜,將字條放了進去。
鬼櫥開始震動起來,好像有什麼東西想要出來。
“村長?!”
孫父有些慌張:“神櫥怎麼在動啊!”
“彆慌!”村長安慰道:“這隻是正常現象。”
過了一會兒,字條被退了出來。
村長拿起字條一看,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渾身顫抖不已如同篩糠一般,整個人都快站不穩了。
好了,這下大家都知道出問題了。
“怎麼了?”
孫母驚恐地問道,臉上滿是擔憂。
“娘娘不接受,為什麼?”
大家都擁了上去,隻見字條上寫滿了。
你們騙我!
你們騙我!
死死死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