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後,薊縣。
“你說什麼!”
劉虞瞪大了一雙眼睛看著站在麵前垂頭喪氣僅僅隻離開了一天的閻柔:“你說那些巨狼是段羽的麾下?”
同在殿內跪坐在劉虞左右下首的鮮於輔,鮮於銀還有齊周以及劉虞的長子劉和等人都是一臉驚訝。
閻柔點了點頭道:“回稟大人,的確的確是段羽的部下,那些巨狼隻不過是坐騎而已。”
嘶!
殿內的眾人包括劉虞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坐騎。
那些傳言當中的巨狼竟然是坐騎。
吃驚的劉虞靠在座椅上。
就在剛剛閻柔已經複述了和段羽的遭遇。
八百騎兵,雖然不是正麵作戰,而是被偷襲。
但是通過閻柔的描述,眾人都已經對那些傳聞當中的巨狼有了一個新的認識。
而那些巨狼還隻不過就是坐騎而已。
段羽是從什麼地方弄來的這些恐怖的坐騎?
原本段羽有兩隻黑虎坐騎,就已經名傳天下了。
現在還弄了這樣一群巨狼出來。
難不成
難不成這段羽還真的是有神明相助不成?
不過有些事情劉虞還是想不通。
段羽這一路從並州而來,直奔著薊縣,而且沿途吃了那麼多牲畜卻是沒有傷一個人。
如果段羽是要起到震懾的作用,為何不屠村,而是吃吃掉那些牲畜?
短暫的失神過後,劉虞看向了站在階梯下的閻柔問道:“段羽放你回來,可是有什麼話要帶給我?”
這種簡單的事情劉虞幾乎是推測一下就明白了。
大軍戰敗,隻有閻柔一人回來,肯定是段羽故意放回來的。
站在殿下的閻柔點了點頭說道:“段羽讓末將回來,是給大人帶一句話。”
“那段羽說,擅起刀兵,並非是他的本意,涼州也好,並州也好,還是幽州也罷,都是大漢的土地。”
“而兩軍交戰,傷的也是大漢的百姓,如今段羽他輕騎而來,就是不想等有朝一日大軍過境寸草不生。”
“所以,段羽讓末將帶話給大人,說隻要大人投降長安正統,就可以免於一戰,不然”
閻柔的話音一頓。
接下來的話,即便閻柔不說,廳內的人也都明白了。
“不然段羽說,縱使薊縣城高牆厚,哪怕城中守軍十萬,他取大人頭顱,也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靜。
閻柔的話音落下之後,大殿當中便是死一般的寂靜。
沒有人懷疑段羽這句話的含金量。
因為這個名字自從出現之後,便是無往不利,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代表。
劉虞深吸了一口氣。
這段羽,好直接,好霸道。
不過段羽有句話說的劉虞心中並不是十分的反感。
段羽說這天下終究是大漢的天下,開戰死的也是大漢的百姓。
如果換一種說法,段羽是自立為王背叛朝廷,那即便段羽很強大,即便明智必敗,劉虞也是一定要戰。
因為他是漢室宗親。
這幽州的士族,豪強,還有為官者都可以投降段羽。
但是唯獨隻有他劉虞不行。
因為他姓劉,他是漢室宗親。
段羽如果自立為王又怎麼能容得下前朝餘孽。
但段羽不是自立為王。
他是扶持了新帝。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立長立嫡這才是正統沒錯。
而身處洛陽的幼帝劉協年幼,隻有太皇太後董氏垂簾聽政。
如果真的讓劉虞自己選擇一方,平心而論。
從段羽所做出的一切,包括段羽在涼州所做的一切,劉虞還是傾向於段羽的。
“諸位,你們怎麼看這件事情。”
劉虞將目光看向了殿下的鮮於輔幾人說道:“你們覺得,本官應當是戰,還是還是降。”
劉虞這話一出,直接把此時殿內的所有人都給穩住了。
戰?
還是
降?
鮮於輔將目光看向了齊周,而齊周也將目光望向了鮮於輔。
最後兩人在一同看向劉虞。
這問題這問題也不是他們能決定的啊。
而劉虞這邊在看到殿內眾人的反應之後,也歎了一口氣,靠在了身後的椅子上說道:“哎本官知道,這件事情是為難你們了。”
“不過段羽有句話,本官覺得他說的沒錯。”
“無論是幽州,還是涼州,都是大漢的州郡,無論是我劉虞,還是他段羽,都是大漢的臣子。”
“若是交戰,苦的是天下百姓,傷的是大漢根基。”
“為何要爭鬥呢?”
劉虞一邊說一邊搖頭:“本官也知道,就算是打,我們肯定也打不過段羽。”
“所以既然如此,倒不如倒不如免得百姓受苦,免得州郡遭難。”
劉虞這一番話的意思已經不用細說了。
殿內的所有人都明白,劉虞這是不想打了。
說實話,他們也不想。
如果有能打贏的希望還好,問題是,好像目前的幽州毫無勝算。
公孫瓚帶走了七千騎兵,現在他們還拿什麼對抗段羽。
而段羽此時距離薊縣已經這麼近。
真像段羽說的一樣,他若是真的想打,也就不必讓閻柔回來通報一聲了。
段羽既然敢讓閻柔回來通報,就說明段羽根本沒有將薊縣的城防放在眼中。
擺明了就是我想進就進想出就出。
從心理上,從實力上,他們都已經輸了,輸的很徹底。
六月的晨光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割開薊縣城頭的薄霧。
青灰色的城牆磚縫裡滲出露水,順著斑駁的苔痕滑落,在夯土地麵上砸出細小的泥坑。
劉虞抬手按住被風吹歪的進賢冠,指節在漆紗冠梁上留下汗漬。
東城門洞的陰影中,持戟甲士的皮甲泛起黴斑似的白霜,黑色官袍腰間玉帶卻端端正正係著象征州牧身份的蟠螭紋銅印。
身後文武官員的絳色官袍在晨風中翻卷。
隊列中有官吏踩到濕滑的青石板踉蹌,立刻被兩側持戟士兵架住。
走在最前麵的劉虞看著緩緩放下的護城河的吊橋,深吸了一口氣。
當木製的吊橋完全放下來的時候,劉虞也看到了距離護城河對岸幾百步開外的一支兵馬。
為首的是一名大將。
當晨光破過雲層,將金色的光色照映在那甲胄的甲片之上,泛起了層層如同金色鱗片一樣的盔甲。
兩隻幾乎一模一樣的黑虎並排站在最前方。
雖然距離的很遠,但劉虞似乎已經感覺到了從那凶手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氣。
而在段羽和兩隻黑虎的身後,一片渾身上下充滿了灰白色毛發,如同小牛一般大小的巨狼整齊排列著。
巨狼身上的騎兵盔甲鮮明,手中的銀槍反射著金屬光澤,刺眼而讓人心生寒意。
跟在劉虞身後的所有人,當看清楚城外的情況的時候,都不由得腳步停頓了一下。
強壓心中的恐懼,劉虞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踏上了護城河的吊橋,一步步的來到了護城河吊橋的儘頭。
隨後在護城河的邊緣站定。
在劉虞的身後閻柔死死的按著腰間的劍柄和鮮於輔,鮮於銀以及齊周還有劉和等人一同跟在劉虞的身後站定。
遠處。
嘴角上帶著微笑的段羽摘下臉上的玄鐵麵具,然後輕輕一夾小黑,隨後小黑邁著步伐朝著薊縣城下走去。
身旁的大黑,還有身後將近兩百迅猛狼騎都跟著段羽的步伐一同前進。
如此場麵,劉虞隻感覺到一股從未有過的壓抑的氣息撲麵而來。
讓人有一種止不住想要跪下,想要轉頭就跑的衝動。
劉虞心裡清楚,越是到這個時候,就越是要穩住。
他代表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漢室的尊嚴。
當段羽的腳步距離劉虞還有十幾步的時候忽然停下。
隨後段羽抬起了手臂做了一個停止的動作。
身後的迅猛狼騎也全都停下了腳步。
段羽一撩身後猩紅的披風,然後從小黑的身上越下。
高大的身軀和魁梧的身材在小黑身邊絲毫不落下風。
“劉使君?”
段羽看著站在人群最前方的劉虞。
這是段羽第一次見劉虞,之前隻是聽說過這個名字,但是一直都未曾見過。
劉虞強壓心中的恐懼,然後衝著段羽微笑的點了點頭道:“涼王。”
“極早便聽聞涼王乃是大漢虎將,堪比霸王,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段羽笑了笑說道:“都說劉使君清廉節儉,愛民如子,忠貞愛國,今日一見,也非虛言。”
“劉使君能放下成見,放下身份,為保一方太平,護佑百姓安危做出如何選擇,在下也是十分欽佩。”
段羽這一番話並非全部都是吹捧劉虞。
劉虞此人在曆史上的評價原本就很高。
漢室衰頹,人懷異心,唯劉公不失忠節,這裡麵的劉公說的就是劉虞。
當時,天下群雄起兵討伐董卓。議者認為,漢靈帝劉宏失道,致使天下叛亂。
漢獻帝劉協年幼,是賊臣董卓所立,遠在長安,又不識母氏所出。
關東和長安遠隔關塞,不知存亡,天下心無所歸。
而幽州牧劉虞素有德望,是宗室中最賢明的,袁紹、韓馥等人便準備擁立他為皇帝。
當時韓馥還給袁術等人寫信,又讓張岐等人拿著提議去找劉虞,希望劉虞能答應他們的請求,稱帝。
但劉虞得知這個消息之後,非但沒有高興,反而開口將張岐嗬斥了一頓。
當時劉虞正色厲聲嗬斥張岐等人是這麼說的。
“你怎敢出此言!如今天下崩亂,主上蒙塵。我受重恩,卻不能儘忠孝之道,未能竭命清雪國恥。還望與諸州郡忠烈義士戮力向西,迎回幼主。諸君各擁州郡,應該儘忠王室,豈能如此心懷逆謀,玷汙忠臣呢!”
由此可見,劉虞是真的忠貞。
袁紹等人見劉虞不肯答應稱帝,於是便再次勸說劉虞,讓劉虞領尚書事,承製封拜,劉虞依舊沒有聽從。
再有就是關於劉虞愛民如子一事上。
劉虞在擔任幽州牧的時期,對邊關異族,烏桓這些都已懷柔的政策,因此在烏桓這些異族當中威望也是頗高。
不然不至於公孫瓚在殺死劉虞之後,烏桓還出兵為劉虞報仇。
除了對異族以懷柔政策,劉虞愛民如子也是出了名的。
其中還有一個典故叫做“同樂共恤。”
《吳書》記載,劉虞為人低調,禮賢下士,和鄉親們同甘共苦,吃住一樣,從不以自身名位搞特殊化,鄉裡百姓都願意聽劉虞的話。
當時鄉親們有了糾紛,都不去找地方官,而是找劉虞決斷,劉虞處理合情合理,因此人們都尊敬地接受劉虞的決斷,從不記恨劉虞。
以上的種種都說明,劉虞不光愛民如子,同時還忠君愛國。
益州的劉焉以及荊州的劉表剩下的那些漢室宗親和劉虞根本沒法相比。
劉焉當初提出廢史立牧,是因為看到了朝局不穩,想要躲開洛陽朝堂掀起的黑暗旋渦。
之所以去益州,是因為麾下的幕僚說益州有天子之像。
說白了,劉焉去益州,就是想要在益州當皇帝。
至於像是劉表,還有剩餘的那些被分封的漢室宗親,在董卓禍亂天下的時候,大多都選擇了旁觀保持實力。
劉表占據荊州,雖然沒有稱王稱帝,但和裂土封王也沒有什麼區彆了。
就連諸侯討董的時候,劉表也不曾派兵援助。
這也是為什麼段羽會想到招降劉虞,而不是像是益州的劉焉那樣,上來就是打。
現在看來,這一步棋走的並沒錯。
“涼王謬讚了。”劉虞拱手回禮。
段羽搖頭笑著說道:“這是我的心裡話,並沒有過於誇讚之意。”
“今日見劉使君深明大義,真當浮一大白,若劉使君不令色一杯薄酒,今日必將和劉使君大醉方休。”段羽說道。
段羽的兩句話,便將劉焉心中的顧慮消除了大半。
段羽帶著這些兵馬前來,雖然有一定的底氣,但是既然敢進城,也說明了心中一片坦然。
劉虞之前還擔心段羽殘暴的名聲,但是現在已經消退了大半。
“幽州出產烈酒,雖不及涼王涼州出產的那烈酒,但足以一醉,涼王請。”
“劉使君請。”
段羽幾乎是和劉虞兩人一同並排的朝著薊縣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