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護城河的吊橋落在地麵上發出一陣悶聲。
伴隨著吱嘎吱嘎的聲音,馬邑縣北麵的城門緩緩開啟。
於夫羅站著騎馬在城門洞內,衝著兩側的親衛使了使眼色。
城門洞當中,除了於夫羅帶領的親衛之外,還有二十幾名漢軍士兵。
當城門徹底開啟的時候,騎在馬上的於夫羅瞬間拔出了腰間佩戴的彎刀,用匈奴語大喊了一句:“動手!”
伴隨著於夫羅的一聲令下,早已經準備好的親衛也都瞬間拔刀,然後毫不猶豫的劈砍向了左右守門的漢軍。
一時之間,毫無防備的漢軍士兵紛紛被砍倒在血泊當中痛呼出聲。
城牆上,李群在聽到城門下方的聲音之後立馬麵色大變。
“不好,匈奴有詐,抬起吊橋,抬起吊橋,隨我下城關閉城門。”
李群拔出腰間的橫刀,帶著麾下的親衛就第一個朝著城下的方向衝了過去。
身後大量的漢軍士兵舉著手中的火把也都急忙的跟隨下城。
而留在城上控製護城河吊橋絞盤的士兵則是用力轉動著絞盤。
城外護城河邊緣,拓跋力微一把掀開了頭頂帶著的帽子,露出了光頭,在火把的照亮之下鋥光瓦亮。
“卡主鎖鏈,上戰馬。”
身後早有準備的鮮卑士兵立馬用手中的長槍直接將轉動的鎖鏈釘在地上,隨後便將準備好的鐵鉤掛在了鎖鏈上。
在鐵鉤掛住拉動護城河的鎖鏈之後,鮮卑士兵立馬抽出匕首照著戰馬的後臀就用力的刺下。
吃痛之下的戰馬一聲嘶鳴奮力狂奔,頓時將鎖鏈拉直。
而城頭上,費儘力氣轉動絞盤的士兵瞬間便感覺到了一股巨力襲來,絞盤不受控製的開始反轉。
城頭下。
當李群帶著麾下的士兵下城之後,立馬便朝著城門洞的方向衝了進去。
而迎接李群的則是一陣箭雨。
一排蹲著,一排站直身體的匈奴士兵彎弓搭箭,如此近的距離,強大的力道拉動的弓弦飆射出的長箭瞬間便洞穿了好幾名漢軍的胸膛。
“舉盾,舉盾,頂上去,把城門奪回來!”李群用力的嘶吼著。
也幸虧李群的身上穿了全甲,否則可能就會被這一波突如其來的箭雨直接射死。
搜。
一支帶著破風之聲的箭簇直奔李群的麵門。
坐在馬上的於夫羅還保持著一個彎弓搭箭的姿勢。
憑借著本能的反應,手裡沒有盾牌的李群直接抬起了手臂擋在麵門。
噗!
利箭洞穿了李群的手臂,隻差一指的距離就要射在麵門上。
如果這一箭射中了,必死無疑。
吃痛之後緊咬牙關的李群顧不得手上的傷勢。
繼續舉著手臂擋在麵門上往前衝。
身後的刀盾兵舉著手裡的圓盾也開始頂在前麵前進。
奪門。
當下最要緊的就是趕緊把城門奪回來。
“向前,向前,向前。”李群一邊朝著前方推進,一邊大聲怒吼。
身後的並州邊郡士兵也都悍不畏死的前衝。
轟隆隆!
城門洞外,戰馬踩踏木製的護城河吊橋發出如同悶雷一樣的聲音。
於夫羅讓開擋在城門洞的位置。
前麵的匈奴弓箭手也迅速的退至了兩旁。
身材魁梧的拓跋力微身披甲胄,手提著彎刀臉上帶著獰笑的便衝向了迎麵而來的李群。
眼看騎兵已經衝到了近前。
李群麵色大驚。
雖然想躲,但狹窄的城門洞內已經避無可避。
隻能用血肉之軀硬抗拓跋力微戰馬的衝撞。
“漢軍無畏!”
李群一聲怒吼,抬起手中的橫刀斬向了衝過來的戰馬。
砰!
強大的衝擊力瞬間將李群撞飛。
似乎都能聽到身體骨碎的呻吟,人在空中眼中滿是急切,憤怒還有不甘的李群從口中噴出了夾雜著內臟的鮮血。
隨後重重的摔落在了地上。
數百匹戰馬轟隆隆的踩踏而過。
“殺!”
拓跋力微眼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芒衝進了人群當中。
城外的遠處。
步度根眼看著城北的激戰已經燃起,緩緩的拔出了腰間的佩刀指向馬邑城的方向。
一身黑色文士長袍的郭圖就跟隨在其身邊。
“衝進去!”
步度根一聲令下,身後舉著火把的兩萬騎兵如同移動的火海一樣,壓向了馬邑城北。
馬邑城北側城牆上的漢軍士兵在見到這一幕的時候,眼睛全都瞪大。
臉上也已經露出了絕望之色。
因為在更遠處,北城之上的士兵看到了更加龐大的火雲,接連成片蔓延的好似日落之前的紅雲一般,幾乎將墨染的夜空徹底點亮。
完了。
城門失守。
一切都完了。
揮舞著手中彎刀,帶著似勝利興奮嚎叫的匈奴還有鮮卑聯軍不斷地踏著護城河的吊橋衝進了馬邑城內,隨後便在城中可以同行戰馬的街道肆意狂奔。
一些不明所以出門查看的百姓被路過的匈奴鮮卑騎兵順手斬殺。
在平城關上演的一幕,幾乎在馬邑城內再次上演了一遍。
入城之後的匈奴和鮮卑騎兵猶如狼群一般,四處分散撕咬著馬邑這隻毫無防備的羔羊。
被點燃的民宅染紅了天際。
哭喊聲,求饒聲,怒喝聲讓這本應該安靜的夜晚,充滿了血腥的味道。
城中官邸內。
程昱看著四處燃起的大火,聽著耳邊傳來的聲音,臉上的肌肉微微的抽動。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程昱也是人。
用這一城的百姓,充當誘餌。
這些百姓甚至在臨死之前,都不明白為什麼會平白無故的破城,被屠戮。
而他明知道會是這樣,但卻也不能告知這城中百姓真相。
三百年前,馬邑之謀失敗,就是因為細節之處出現了紕漏。
所以在晉陽決定用同樣的方式來誘使匈奴和鮮卑聯軍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不能將這個消息傳出去。
不能提前轉移百姓。
甚至就連張遼的家族都一樣一視同仁。
或許這麼做很殘忍。
但比起如果放任這些匈奴和鮮卑聯軍進入中原,肆意屠戮帶來的傷害,這已經是最小的代價了。
站在官邸門前的程昱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官袍以及盔甲,整理了頭頂戴著的頭盔。
整理了略有淩亂的發絲。
然後撩開了戰裙的下擺雙膝跪在地上。
見此情景,跟在程昱身後的所有涼州精銳都有樣學樣。
這些涼州精銳知道他們是要來乾什麼的。
隻有他們可能會因此而喪命。
因為在來馬邑之前,他們就已經知道了來馬邑的任務。
他們是涼州精銳當中的精銳。
是死士。
他們所有人都有家眷在涼州,接受著最好的待遇,衣食無憂。
他們的子嗣未來會進入涼州的學堂,出學堂之後,便可以成為官吏。
他們當中有父母的,每個月都會得到月俸,每個季節都會有新意。
他們的所有親眷,都不用擔憂會被豪強,士族群吞田產。
所以,他們死而無憾。
能用自己一條命,換後世家業興旺,值。
雙膝下跪之後的程昱衝著城中的方向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
“我程昱,對不起馬邑城中百姓,但以此身,化為烈焰,與馬邑共存亡,勢必絕大漢邊疆數百年之禍患,讓後世子孫承平千年!”
程昱說完之後毅然起身,然後轉頭看向身後數百名涼州死士。
“為了大漢!”程昱右手猛擊胸膛。
“為了大漢!”
數百名死士敲擊胸膛發出的悶聲如同鼓聲。
“為了涼王!”程昱再次猛擊胸口。
“為了涼王!”
數百名死士單膝下跪。
程昱一抬衣袖:“散。”
隨著程昱的一聲令下,數百名死士化整為零,朝著城中各處潛伏而去。
張氏祖宅塢堡。
張遼的祖父手舉著火把,站在張氏祖宅的正廳前的院落內。
寬敞的院落內此時站滿了張氏的族人以及仆從。
足有千人之多。
而塢堡的牆上,還有張氏的族人和士兵護院。
張遼祖父的目光掃視人群。
蒼老的麵容透出堅毅之色。
這一刻,那雙因年老而渾濁的眼睛無比的清明。
“數百年前,我們一族因為馬邑之謀而不得以被迫改姓。”
“而今,我要告訴你們一件事情!”
“就在今晚,我們要完成先祖沒有完成的事業,拿回曾經屬於我們的榮耀,拿回曾經屬於我們的姓氏。”
“你們今晚,既是張氏的子孫,也是聶氏的後人。”
“我要你們今晚死守塢堡,戰至最後一人,除非張氏死絕,否則絕對不能讓任何敵人進入張氏的塢堡。”
“我們要做馬邑城內的一塊頑石,將匈奴,將鮮卑死死的壓在這裡。”
所有站在院落內的張氏族人胸膛當中宛如有烈火燃燒一般。
“殺!”
“殺!”
“殺!”
張遼的祖父舉起手中的長刀高喝。
“殺!”
“殺!”
“殺!”
千人爭聲。
距離北門城門被奪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時辰。
衝入城中的鮮卑還有匈奴騎兵將馬邑城的四門已經全部攻占。
所有城門洞開之後,大量的匈奴還有鮮卑騎兵閃爍著興奮的眼神,手舉著火把如同餓狼一般的衝入城中。
於夫羅還有步度根都早有命令。
入城之後搶奪的財物,都歸屬個人所有。
所以,每個匈奴還有鮮卑士兵都宛如看見了新鮮血肉的餓狼,生怕晚了一步就搶不到好東西,被彆人都搶了去一樣,爭先恐後的衝入城中,然後便開始四處掠奪燒殺。
馬邑城此時已經變成了一片燃燒的火海和修羅地獄。
這種情況之下,就連部落的頭人都無法勒令麾下的士兵。
事實上那些部落的頭人也都帶領著麾下的親衛,在第一時間找上了城中的大戶還是士族的豪宅。
這些部落的頭人顯然知道,什麼地方的財富才是最多的。
郭圖隨著步度根一同進入了城中。
眼看著馬邑城在匈奴還有鮮卑的撕咬之下變成了一片火海。
但心中卻隱隱的出現了一抹不安的情緒。
城中有數萬的涼州軍,怎麼會就這麼容易被攻破四門?
雖然涼州軍沒有防備,被炸開了北門。
可是其餘幾門呢?
以涼州軍的戰鬥力,不應該會就這麼被攻破。
可是人在北城的郭圖看不到其餘三個城門的情況具體是什麼樣的。
而且匈奴還有鮮卑大軍在進入城內之後已經失控了。
恐怕隻有殺戮還有搶奪過後,這些人才會恢複一些理智。
滿懷著不安的情緒,郭圖跟著步度根還有於夫羅兩人朝著城中心的官邸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