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如流動的墨痕一般在天空滑動,殘月的青光透過老樹枯黃的樹枝敗葉落在許攸的青衫上。
樹下站著的許攸正在眺望著遠處的鄴城。
雖然入眼皆是一片漆黑,但依舊難以遮擋那束焦急的目光。
鞋底摩擦地麵沙土發出的沙沙聲音響起。
許攸家中的仆從佝僂著腰喘著粗氣來到了和許攸會合的地點。
“怎麼樣了,本初如何了?”
許攸麵帶急色的看著家仆。
“回稟老爺刺史大人刺史大人死了”
死了
怎麼會死了。
許攸雙眼空洞無神。
怎麼會就這麼死了?
不是說好了一起去長安,一起去投奔段羽嗎。
“本初你怎麼就死了?”許攸依舊不敢相信。
諸多蹊蹺根本不可能瞞得過許攸。
袁紹去赴宴,是受袁基所請。
如果不是袁基邀請,袁紹怎麼會一點防備都沒有?
雖然冀州士族視袁紹為眼中釘,肉中刺。
可他們現在還不會膽子大到想辦法殺袁紹。
頂多就是用那些慣用的手段,辭官,連帶著所有親族都一同排斥袁紹。
一個逃脫了的甄建之子,怎麼會這麼巧合的出現在五方樓。
一個商賈之子,怎麼可能敵得過袁紹?
是巧合?
哪裡有這麼多巧合之事。
最起碼許攸自己是不相信的。
所以,在得知袁紹死訊之後,許攸立馬便逃出了鄴縣。
甄繼喊出那句袁紹通敵段羽,私放朝廷通緝要犯何氏姐妹,將通風報信的甄建一家誅殺此事肯定已經傳遍了鄴城。
用不了多久,也會傳到洛陽。
洛陽!
“快,立刻派人去孟津關去追顏良還有文醜兩位將軍,告知本初已經被害,萬萬不可進入洛陽,還有將所有所運之糧全部焚毀!”
鄴縣,袁紹的刺史府內已經亂成了一片。
但中廳內卻寂靜無聲。
稱病數日的田豐,沮授等人,還有郭圖,荀諶等人此時都集中在了刺史府的中廳內。
在中廳的正中間,擺放著一具蓋著白布的屍體。
在胸口的位置,滲出的鮮血染紅了白布,如雪中盛開的紅蓮在燭火的照耀之下極為刺眼。
袁基站在中廳最中間的位置,看向廳內的所有人。
“我不管之前本初和你們的關係究竟如何,但現在本初已死,一切恩怨就算是一筆勾銷,至於孰是孰非,還有甄建之子甄繼說的那些話,我自然會派人去調查,同時也會上呈給洛陽。”
“但現在冀州無主,爾等應當儘心儘力,安撫民眾,以免引發動亂。”
“至於朝廷日後會派何人來統領冀州,那自當有洛陽朝廷,有天子,太皇太後指任。”
堂下的眾人都沉默著低著頭各有心思。
朝廷肯定不會在指派彆人來統禦冀州這是肯定的了。
因為袁基已經站在這裡了。
無論袁紹是怎麼死的,是誰害死的,但日後統領冀州的人一定是袁基。
有袁隗在洛陽,冀州就隻能歸袁氏統領。
低著頭的郭圖眼珠子一轉隨後衝著袁基拱手說道:“大公子,冀州不可一日無主,雖然方伯已逝,但冀州還要有做主之人,既然大公子乃方伯之兄,自當應該代方伯行事,吾等也自會配合大公子。”
“正是。”荀諶也站出來附和。
誰是冀州之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誰能為他們帶來利益。
低著頭的田豐扭頭看了一眼一旁的沮授等人。
幾人眼神交互之間都已經了然於心。
於是紛紛站出來請袁基暫代袁紹之位。
袁基幾番推辭,最後還是勉強的答應了下來。
孟津,亦被稱之為盟津。
家住孟津河,門對孟津口。常有江南船,寄書家中否?
說的便是孟津渡。
孟津之名的由來,可以追溯到三皇五帝時期。
《尚書·禹貢》中記載,當年大禹治水時,就曾:“導河積石……東至於孟津。”
當年武王伐紂便是在此地會盟,亦孟津也被稱之為盟津。
而光武興漢也是從此地攻入洛陽。
此時,日照正濃,懸於正空。
隨著孟津渡最後一艘渡船將最後一船糧食運送到對岸,身著盔甲體型雄壯的文醜也準備登上最後一艘渡船前往對岸。
就在文醜準備登船的時候,麾下的親衛大步的來到了文醜身旁。
“將軍,有人來報,說是鄴城急報,要見將軍,此人說是許先生的家仆。”
身高八尺有餘,身著黑色盔甲黑色披風,按著腰間長劍的文醜停下腳步。
“許先生的家仆?”
麵帶風霜疲憊之色的文醜側頭看向走來的親衛。
一路從魏郡穿過河內郡,再到這孟津渡文醜和顏良兩人幾乎是沒有怎麼停歇。
因為來時袁紹就已經說了,讓兩人儘快的將糧草運送至洛陽,然後在快速的返回鄴城。
雖然當時袁紹沒有說是什麼事兒,但顏良和文醜都看出了袁紹的急迫,所以這一路上幾乎是沒怎麼休息。
“讓人過來吧。”
聽到是許攸的家仆來報,文醜傳喚了一聲。
不一會的功夫,許攸的家仆便形色匆匆的來到了渡口。
見到文醜之後,家仆先是拱手施禮:“小人敢問哪位是顏良文醜將軍?”
文醜正了正色說道:“本將就是,你既是許先生家仆,前來所為何事,是主公的命令?”
許攸家仆看了一眼文醜,隨後掏出了一封書信雙手奉上。
“將軍,這是家主交給小人的書信,指名要讓顏良文醜兩位將軍親啟,幸得將軍在這孟津渡口,不然小人恐怕還無處去尋將軍。”
文醜從許攸的家仆手中接過了信件之後拆開了蠟封抖了一下展開。
隨著信件的內容展開,文醜疲憊的麵色下一秒便立馬震驚。
“主公歿了!”
文醜一手拿著信,一把抓住了許攸家仆的衣領怒目而視:“這信件上所言可是真的?”
許攸家仆連連點頭:“家主說過,若兩位將軍問起,就說此事千真萬確,方伯讓兩位將軍速去速回,是為了辭呈之後前往長安。”
文醜頓感身上無力。
袁紹遞交辭呈的事情除了關鍵之人其餘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就連郭圖等人都不可能知道。
眼前之人能說出這件事情來,那之前所說的話就一定是真的了。
“將軍,我家家主說,將軍需振作,刺史大人的死因並非如此簡單,實有內情在,還需將軍為刺史大人報仇。”
許攸家仆的一席話喚醒了失神當中的文醜。
猛然之間回過身來的文醜看向了河對岸如同長龍一般的運糧隊伍緊咬牙關。
“吾主為朝廷費儘心思,卻遭奸人所害,定是那些被征糧的人做的!”
文醜咬著牙說道:“速速渡河,速速派人通知吾兄,點燃糧草,決不能便宜了這群狗官!”
一聲怒吼之後的文醜踏上船舷,迅速催促開船朝著對岸而去。
渡口的對岸便是洛陽八關之一的延津渡。
而此時顏良已經率領著押送糧草的徭役快要來到關下了。
延津渡城關之上。
身著錦衣外罩盔甲的劉備背負著雙手看著城外如長龍一般的運糧車隊。
在劉備的身旁,張飛還有關羽兩人左右而立。
手持丈八蛇矛的張飛臉上表情躍躍欲試的看著一旁的劉備說道:“大哥,人都已經來了,俺現在下去,先宰了袁紹的這兩個部將。”
劉備聽聞之後搖了搖頭說道:“翼德不急,等他們將糧草運送至關內之後再動手不遲。”
一旁關羽輕輕捋著下顎的長須。
張飛按耐下躁動的心情說道:“他娘的,你說老袁家這幾個鳥人都在乾什麼,那段羽明明殺了袁術,那袁紹竟然還和段羽眉來眼去的,現在好了,自己把自己給玩死了。”
“真他娘的是活該,幫誰不好,幫一個反賊。”
劉備眯著眼睛看著關下送糧的徭役沒有接話。
袁紹通敵段羽,私放何靈思何靈曼,將通風報信的甄建一門誅殺的事情在兩天之前傳到了洛陽。
為此洛陽震蕩。
誰也沒有想到,找了那麼久,因此還死了袁術的何靈思竟然是北上去了冀州。
也難怪當時段羽在白波穀殺了郭太之後便消失了,現在看來,分明就是去了冀州接何靈思。
太皇太後震怒,太傅袁隗因此也生病而不朝。
他剛剛來洛陽沒有幾天,就被直接委派前來孟津渡,一方麵是接收糧草,一方麵是提防袁紹的部將叛亂,前來誅殺顏良文醜。
“雲長,你去打開關門,切記一定要小心,提防兩人是否作亂。”
看著運糧的隊伍越來越近,劉備扭頭衝著一旁的關羽囑咐了一聲。
身著個綠色戰袍的關羽點了點頭就要走下關牆。
然而,就在此時。
一隊從孟津渡口快速而來的騎兵急速的朝著孟津關的方向狂奔而來。
“兄長,主公有令,焚毀糧食。”馬上的文醜衝著隊伍最前方的顏良大聲呼喊。
不好!
劉備當即麵色一變。
“翼德,雲長快去,不能讓他們燒毀糧草!”劉備急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