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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休一愣,心中一震,頓時明白了蕭芹的意思,這道理如此簡單,他卻從沒認真想過。
蕭芹歎了口氣:“獵狗本來也是野獸,因天資聰穎,智力不凡,故而被獵人豢養。
天長日久,就自以為高獸一等,不屑與野獸為伍了。不但如此,見到了野獸,獵狗要比獵人還要凶狠積極。
獵狗對獵人忠誠無比,卻忘了自己也是獸類。讀書科舉,就是獵人在從野獸中馴養獵狗,幫助自己捕獵。
可是獵狗的數量,卻也是不能太多的。獵狗太多了,獵人就養不起,就得殺掉幾個。
甚至獵物太少了,獵狗也就隻好成了獵物,被獵人吃了。所謂狡兔死,走狗烹,就是如此。
曆史上一輪又一輪的,殺了多少獵狗了。可等到獵物重新養多了,獵人又需要獵狗了,無數野狗還是會爭相而上,希望成為獵狗。”
三休是和尚,但也是個飽讀詩書的和尚,對蕭芹如此汙蔑貶低讀書人,自然十分憤怒。
“主上所言雖有幾分道理,但未免太偏頗刻薄了,小看了天下的讀書人!
就算讀書科舉猶如獵人訓狗,可還有許多讀書而不科舉之人呢!這又怎麼說?”
蕭芹笑道:“這有什麼難解的?天下的狗多了,擇其優者而用之,哪可能每條狗都成為獵狗呢?
可狗不成獵狗,就會成野狗。野狗也是狗,是狗就比彆的野獸聰明,所以對獵人就更危險。
獵人設下的陷阱圈套,獵人擺下的埋伏,都會被野狗識破,眾多野獸跟著野狗就可能逃掉。
所以曆來獵人打獵,如果這地方有野狗,就會比彆的野獸更優先地殺死,免得破壞了後麵的打獵。
你看曆朝曆代的皇帝,坐穩了江山之後,第一輪要對付的,就是散落在民間不肯科舉當官的讀書人。
因為所有皇帝都明白,比起那些民智未開的百姓,這些讀過書又不肯當獵狗的野狗,才是最危險的。”
三休憤懣地說道:“既然如此,隻限定當官的孩子可以讀書不就行了,為何還要鼓勵百姓讀書科舉呢?”
蕭芹歎息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兒。獵狗養久了,就會越生越多。生出來的獵狗,養尊處優,自然不如剛選出來的好用。
獵狗越生越多,彼此之間都有血緣,獵人若養不起時再要打殺,隻怕下手也難了,獵狗也不會束手待斃了。
甚至有一天,這些獵狗合起夥來,咬死獵人,再找個主子也不奇怪。世家大族,累世公卿,這種故事多了。
更何況民間野狗多了,若是一味地打殺,隻會逼得它們拚死抵抗。但若給它們一條當獵狗的路,它們就有希望了,自然也就老實了。
所以說啊,不讓百姓讀書,是肯定不行的,那會讓百姓失去希望。而失去希望的百姓,是最難管束的。
就連藏區土司,視農奴性命如同草芥,還知道要和活佛合作,給農奴們一條轉世富貴,往生極樂的希望之路呢。
但讓百姓都讀書,大規模地開啟民智,也是不行的。民智開啟了,百姓都聰明了,要求也就多了。
朝廷達不到百姓要求的高度,做不到百姓希望的事情,就會出亂子,最後倒黴的就是蕭風。”
三休悶聲道:“說了半天,百姓開啟民智,到底會有什麼亂子,又如何會怪罪到蕭風頭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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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芹笑道:“百姓未開民智之時,大災來臨,餓死一半留下一半,百姓自己吃自己就能熬得過去。
朝廷救災及不及時的,百姓也能忍。若是朝廷撥的糧食比以前的大災之時多一些,或是不禁止百姓逃荒求活路,百姓就感恩戴德了。
可若是百姓都開化民智,知禮知法了,那就不同了。餓死人,人吃人就都變成不得了的事兒了。
這時候百姓就會對朝廷要求高了,不能人吃人,不能餓死人,否則就要鬨事,這怎麼得了?
就如國師為了抵禦明軍,需要擺下殺生法陣,所以要抓很多囚犯和流民,日本國民也並未如何。
可若是他們都讀書了,都覺得朝廷應該如何如何,朕應該如何如何,哪裡還有這麼方便行事呢?”
安倍風華連連點頭:“主上所言極是,自古尊卑有彆,君叫臣死,尚且不得不死,何況百姓?
臣擺下殺生法陣,也是為了日本國的未來。讓他們犧牲小我,成就大我,他們若還嘰嘰歪歪,那怎麼得了?”
三休被這兩人一唱一和弄得無語,憤懣地說道:“可大明此時並無大災,也不需要擺什麼殺生法陣,怎麼就會生亂子呢?”
蕭芹微微一笑道:“丞相啊,你在戰後治理國家,休養生息是把好手,但對平時的政治卻不精通。
大明那麼大,百姓萬萬人,官吏數十萬人,樹大難免有枯枝,豈是一個剛成立幾年的廉政院能查完的?
如今大明雖然國力強盛,但貪官汙吏也少不了。若是以前,百姓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可如今民智既開,必遭反噬。百姓對貪官汙吏的容忍度會變得很低,可朝廷又查不過來。
如此一來,百姓就會對朝廷不滿,而朝廷也會認為百姓刁蠻,心存不軌。
白蓮教各地人馬奔赴京城之前,各地已經有很多百姓,因為與官府衝突,被官府打成白蓮教了。
如今白蓮教在京中起事,全軍覆沒,各地官府必然會以此為由,把更多鬨事的人打成白蓮教。
可大明百姓如今已經今非昔比了,民智既開,他們就不會再任人宰割了,你覺得能不生亂子嗎?
而設立免費官學,廣開民智這件事,就是蕭風搞出來的,事情鬨大了,他能辭其咎嗎?”
蕭芹想得沒錯,當大家從京城謀逆的驚魂之中安定下來後,嘉靖召開了大朝會。
大朝會的核心內容是審判及表彰大會。對此次事件中被乾掉的逆黨予以唾棄,重點強調是白蓮教的陰謀。
至於老拐的行事動機,大會含糊地表達為此人本就是白蓮教的臥底,一直潛伏在善堂及入世觀,陰謀造反。
百官都很驚歎,這老拐一把年紀,為了白蓮教的造反事業一口氣潛伏了這麼多年,堪稱細作界的楷模啊!
五城兵馬司的總指揮,定了個受人蒙騙,助逆圍宮之罪,不用說,這個罪至少是滿門抄斬,罪及三族。
可一查之下,五城兵馬司總指揮孤兒出身,光棍兒一根,滿門就一口,三族僅一人。
而且這家夥被抓進詔獄後,莫名其妙地就宣布死亡了,百官既沒能看見屍首,也沒人有興趣去追問此事。
五城兵馬司參與圍宮之人,念其不明真相,是奉總指揮之命行事,免其死罪,流放軍前戴罪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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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被活捉的白蓮教徒,一律斬首。這次連蕭風都沒有求情。
他已經給過白蓮教三次機會,這些還能進京來謀逆的,都是死硬分子中的死硬分子。
接下來是表彰部分:蕭風作為此次引蛇出洞計劃的總導演兼男主角,從頭帶到尾,表演水平有目共睹,所以最佳男主角給了蕭風的嶽父劉彤。
據頒獎嘉賓嘉靖點評,劉彤在百官怒懟蕭風的那場大戲中,一聲賢婿,催人淚下,全身發抖,形象逼真,結結巴巴,本色出演,滿臉冷汗,情真意切。
所以最後劉彤作為最佳男主角,官升一級,從戶部左侍郎升為戶部尚書,而戶部尚書潘璜則平調到禮部,擔任禮部尚書。
禮部尚書原來是內閣首輔徐階兼任的,此次事後,徐階主動表示不再兼任,剛好給嘉靖的賞賜騰出了一個位置。
至於為何最佳男主角不是蕭風,嘉靖認為蕭風在表演時有些用力過度,表情做作,略顯浮誇。
但其實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實在是蕭風貴為親王,沒法再賞了,隻能把他的功勞硬轉給劉彤,反正肉爛在鍋裡。
其餘站出來懟過蕭風的人,潘璜到禮部雖說是平調,但禮部比戶部要尊貴一些,所以實際也算是升了。
海瑞、楊繼盛、徐階、高拱、張居正等人,暫時都沒有升官的空間,於是都賞賜了金銀。
徐階還賞了個伯爵之位,因為彆人都隻是懟蕭風而已,他不但破口大罵,還給了自己兒子一耳光。
徐璠也因為這一耳光,加上最後畢竟鼓起勇氣總結了一下,逃過了不夠忠心的懲罰,不賞不罰。
入世觀的十對男女,忠於萬歲,配合蕭風演戲有功,賜予金銀法器,拂塵蒲團等物。
當所有賞罰塵埃落定之後,嘉靖表示各位臣子,有何奏章,可以呈上來了。
蕭風第一個站出來:“師兄,之前因日本國稱臣納貢,大明顧及聯邦諸國的想法,暫緩進攻日本。
不了蕭芹身在日本,仍然賊心不死,操縱白蓮教,散播關於我的謠言,想讓師兄產生疑心,從而失和。
我將計就計,讓師兄故意冷淡我,蕭芹果然又派細作聯絡我,要助我謀逆登基。
雖然我們將計就計,將白蓮教一網打儘,但此事足以說明,日本國稱臣納貢毫無誠意。
為此,我請求師兄,允許我重新帶兵,遠征日本,擴大大明版圖,消除大明心腹之患!”
嘉靖看向群臣,他此時對攻打日本已經持支持的態度了,畢竟蕭芹給臉不要臉,甚是可惡。
而且他也徹底不擔心蕭風會帶兵反攻倒算了。那麼好的機會師弟都沒要,還會舍近求遠嗎?
徐階沉默片刻,終究還是站了出來,向蕭風拱手為禮。
“王爺,你說蕭芹該打,日本該打,此事內閣已無異議。可王爺說日本是心腹之患,老臣不敢苟同。
王爺隻怕是沒看最近大明各地傳來的消息吧,大明的心腹大患,不在日本,而在大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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