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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章 天理人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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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風問得明顯心虛,徐璠答得理直氣壯,就是傻子現在也能看出來,徐璠占儘上風,蕭風隻能旁敲側擊,希望能儘量敗得不那麼慘。蕭風沉吟許久,才緩緩說道:“鬆江府沒有天災,沒有兵禍,家家安居樂業。他們賣身給徐家,既於理不合,也解釋不通!”徐璠大笑起來,終於呀,他終於出了這口氣了。看著一向無所不能的蕭風,如今被自己逼成了這樣,他實在是太痛快了!你知道真相又能如何你含沙射影又能如何你的各種暗示嚇不倒我,你還能有什麼辦法就算皇帝在旁邊聽著,我也不怕。因為皇帝知道,徐家並沒有那麼多錢,因為這些的徐家根本就沒花過錢。不但皇帝知道,甚至天下每個人都知道,這些農戶一定是主動投靠徐府的,而不可能是徐府逼迫的!民間一個舉人,都有幾十人上百人投靠。堂堂首輔,有幾千人賣身投靠,有何奇怪說到底,這不過是官僚階層鑽朝廷製度的漏洞,占些朝廷的便宜罷了。這還是朝廷的錢,不是皇帝的小金庫。皇帝是不會為這點事難為當朝首輔的。今天這堂公案,最後隻會不了了之,可就在這公堂之上,蕭風,你輸了!“蕭大人,你翻來覆去地暗示這個於理不合,那個解釋不通。可這天下於理不合,解釋不通的事兒多了!他們就是賤骨頭,就是願意給彆人當奴作仆,難道不行嗎難道犯法嗎你翻來覆去,語無倫次,拖拖拉拉,不肯承認自己毫無辦法,這就是你蕭大人的風骨嗎你不是天下第一才子嗎不是連嚴世藩都鬥不過你嗎你有本事就依法依規地把我擊敗呀”堂下百姓嘩然,紛紛往前擁擠,想要更高清地觀看這一場精彩的大戰。真是活久見啊!從蕭大人出現後,還沒人能在這順天府的公堂之上如此挑戰他呢,今天算是抄上了!“加錢加錢!這屬於額外的項目,不加錢就趕緊往後退!”“加什麼錢老子給你的五百文,本就是可以看全場的!”“看全場是沒錯,但隻能看標清的!想看得更高清,你就得往前挪位置對吧想往前挪位置,就得加錢!”“老子是自己憑本事往前擠的,為什麼要給你錢”“那你在這個位置看得高清不高清想不想繼續體驗”“這個位置確實比剛才的位置高清多了!”“差大哥,是我啊,黃三兒啊!把他們往後推!他們不肯多交錢!對,鞭子抽起來!墨水灑起來!”“我去……你們官商勾結……彆抽啊,後麵的彆擠了!差大哥彆推了!尿都擠出來了!彆,彆,彆灑墨水兒!我早上新換的衣服,還沒下過水呢!我加錢,我加錢,加多少錢”堂下的票價上漲,堂上則劍拔弩張。海瑞氣得渾身發抖,怒視著徐璠,可他毫無辦法。那兩個農民代表已經癱在堂上了,心裡叫苦不迭,好端端的當什麼代表啊,槍打出頭鳥啊!後堂的陸炳和黃錦都在看著嘉靖的臉色,嘉靖的眼睛微閉,麵色如古井不波,一副事不關己的架勢。郭鋆聚精會神地聽著外麵的動靜,全然忘記了自己的哼哼聲已經不知不覺地停止了。蕭風歎了口氣:“徐璠啊,本來我是想給你父親留點麵子的。可你既然這麼說,那我也沒辦法了。”徐璠輕蔑地看著蕭風,心想你就不用裝模作樣了。當初的文武之爭,是我小看了你,可這次是你小看了我!當初的窩囊氣,昨天晚上牢房裡受到的驚嚇,老子今天就一並還給你。今日之後,全天下都會知道,你蕭風在我麵前一敗塗地!到時那些還在觀望的官員們,更會倒向徐家!“蕭大人不必故弄玄虛了,你宣判就是了。若你敢在眾目睽睽之下,不顧律法,公然亂判,朝廷自也不容!”蕭風看向海瑞:“海大人辛苦了,這案子結束了。可以退堂了。”眾人愕然,海瑞也看向蕭風:“蕭大人,這……還沒宣判呢……”蕭風慚愧地衝堂下百姓點點頭:“我蕭風禦下不嚴,讓刁奴鬨事,蕭風難辭其咎。就請海大人給我個麵子,不要宣判了,我自己的家奴,我自己處罰,之後再商討如何處理吧。”堂下一陣嘩然:怪不得蕭大人遲遲不願宣判,原來這兩個農民代表是蕭大人的家奴這一下不但海瑞蒙了,徐璠也蒙了,但他反應很快,立刻嘲笑道。“蕭大人想了半天,就想出這麼個餿主意來嗎把兩個誣告的奴才收到你的門下保護起來,避免挨打流放可蕭大人你可能忘了點事兒啊,他二人是我徐家的奴仆在先,我是有公契的。你現在來這一手,問過我了嗎當然,若是蕭大人一定想保護這兩個奴才,我也不是不能把他們賣給你。隻是蕭大人出得起價兒嗎”蕭風看著徐璠:“你想要多少錢呢”徐璠嘲諷地笑道:“這兩個奴才可價值不菲啊。讓我想想,就一個人十萬兩銀子吧。蕭大人是京城首富,這點銀子難不倒你吧。”堂下百姓再次嘩然,這他媽的都不是趁火打劫,這他媽的是趁火刨祖墳啊!這兩個家夥,既非國色天香,又沒看出啥天賦異稟,就算全身都是金子打的,也不值這麼多錢啊!蕭風歎了口氣:“他二人當你的奴仆,你一文錢都沒花。現在轉頭就要我一個人十萬兩,這年頭買賣奴仆這麼好賺的嗎”徐璠大笑道:“買賣要講個兩廂情願,你想買,也要我想賣才行。蕭大人最好快點考慮,也許一會兒就漲價了。”海瑞痛苦地看著蕭風,他之前已經被徐璠在鬆江府大堂上羞辱了一番,但感覺上遠沒有今天這麼痛苦。因為那時候他還有希望,還有精神支柱,還認為蕭風能幫他解決問題。就像孩子在學堂被霸淩了,覺得還能回家找父母一樣。可海瑞現在的感覺就像是,在學堂裡被霸淩後,回家告訴了家長。家長到了學堂,又被對方家長霸淩了一次!每個被霸淩的孩子,最後的防線都是父母,如果自己的父母都無力對抗,那麼這個孩子也就絕望了。海瑞現在就已經絕望了,他看著蕭風,忽然發現,自己從來沒想過會對年輕的蕭風有這種感覺。當初他被蕭風欺負過,但他最後明白蕭風是為了做好事;可現在他和蕭風被徐璠欺負了,徐璠卻是在做壞事!“徐公子,我有哪句話說過,我要處罰的家奴是這兩個農戶代表嗎”徐璠大笑道:“哦蕭大人見風使舵的本事果然高強啊。你本來是想說這兩人是你的奴仆,讓我給個麵子含糊過去的對吧可惜我沒給你這個麵子,讓你狼狽不堪,你現在又往回找補,想強行挽回尊嚴。可惜這堂上就這麼幾個人,你說的不是他們,難道還能是我不成哈哈哈哈哈哈!”蕭風淡淡的微笑著,看著徐璠,徐璠的笑聲由大到小,越來越沒底氣,直到後來笑不動了。“徐公子,為什麼就不能是你呢”“你……你休想渾水摸魚,瞞天過海!你就是撒謊也得說個靠譜的!我怎麼可能是你的奴仆”蕭風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來,慢條斯理的打開,微笑著衝徐璠揮了揮,眾人都看見了上麵的文字和手指印。“就請海大人驗一下吧,看看這賣身契是不是真的。”海瑞吃驚地接過那張紙來,嘴裡不由自主地念了出來,聲音裡帶著極度的不可思議。“今有大明首輔徐階之子徐璠,因仰慕大明次輔,文玄真人蕭風的人品才華,自願以一百兩銀子賣身為奴。此約立定,銀人兩訖,雙方以指印畫押。從此後徐璠為蕭風之奴仆,當守為奴者本分,生死自安天命。立約人,主:蕭風;奴:徐璠,公證人,巧娘。某年某月某日。”某年某月某日,就是昨天。主人是蕭風,奴仆是徐璠,大家都知道。公證人是巧娘,大家耳熟能詳。徐璠已經不止是亞麻呆了,甚至都有些壓脈呆了,就像脈搏被人壓住了一樣,完全失去了心跳。什麼情況啊海瑞在放什麼屁呢什麼呀我就仰慕蕭風的人品才華了還仰慕到把自己賣了一百兩銀子的地步徐璠衝上前要搶那張契約,蕭風一揮手,兩個捕快拉住了他。“徐公子要看,就拿給他看,不過抓住他的兩隻手。防止他狗急跳牆,把我的寶貝契約給吃了!”兩個捕快抓著徐璠的手,海瑞把契約湊到徐璠的麵前。徐璠瞪大了眼睛,反複看著契約。最後在捕快的控製下,徐璠還用手指在指印上比畫了一下,然後整個人差點癱倒在地。沒錯,這就是他的指印,他驚恐地看著自己的那個手指,白白淨淨的,一點印泥都沒有,顯然是洗過了的!徐璠忽然狂吼起來:“我知道了,這是你偽造的契約!你是趁我在牢裡昏倒之時,用我的手指蓋的指印!你這是陷害,你這是枉法,你這是……你這是……你這是乾什麼呀!!!”徐璠的吼聲裡帶著悲憤和哭腔,他足夠聰明,已經知道蕭風這個坑挖得有多深了,可他卻毫無辦法。蕭風詫異的看著徐璠:“徐公子,你這是怎麼了明明你昨天晚上說的,仰慕我的人品才華,甘願賣身為奴的,怎麼轉眼就不認了呢”徐璠大吼道:“你放屁,我仰慕你個屁啊!我從沒有賣身給你過,我冤枉!”蕭風淡然道:“哪個賣身為奴的不會後悔呢可契約就是契約,口說是無憑的。若是為奴者一張嘴喊冤就可以反悔,就可以推翻契約,那豈不是天下大亂了嗎那還要契約有何用”徐璠全身打了一個寒顫:“這契約上的證人是誰這是你瞎編出來的證人,對不對”蕭風搖搖頭:“這個證人很多人都認識的,就是我蕭府的管家。你若不信,可以隨便找人來問。若是想讓她上堂做個證,也可以。反正如今女子拋頭露麵也不算什麼壞事,我蕭府更是不在乎。”“昨夜我在順天府大牢裡!你,是你黑了我!順天府是你的地盤,你可以為所欲為!”蕭風淡淡的說:“那徐公子就請拿出律法依據來,看看是哪條哪款說不許在牢裡簽訂契約,又是哪條哪款說不許管家當證人呢”徐璠大吼道:“這契約上隻有指印,沒有親筆簽名啊!為何沒有親筆簽名”蕭風淡淡的說:“大明哪條律法裡說過,契約必須有親筆簽名的萬一你不認字呢”徐璠急怒攻心,嘴角冒出白沫:“我從沒收過你的一百兩銀子,既然我沒收到錢,這契約就還不能算數!”蕭風誠懇的點點頭:“你說銀田兩訖這四個字,就能說明對方已經拿到了錢。我這契約上也寫明了銀人兩訖,自然也就說明你拿到錢了。不過這件事兒上,我比你要講究多了。我記得你昨天拿到錢後,藏在了你的腰帶裡,不信你翻翻你的腰帶看看”徐璠係著的是一條當時富家公子常見的一巴掌寬的絲綢縫製的腰帶,裡麵有暗縫,可以藏一些紙張手絹之類的。徐璠伸手摸索,然後再次呆住了。旁邊的捕快幫他把手從腰帶裡抽出來,從他手中拿到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堂下百姓再次嘩然,都覺得蕭風確實比徐璠剛才要講理多了。徐璠光憑著契約就認為是鐵證如山了,那現在你既收了銀子,又簽了契約,自然就是鐵證如山再如山,鐵證如出了!徐璠絕望了,他知道自己輸了,而且輸得很慘,甚至連命都會輸掉。接收點投靠的土地,這點罪過自然死不了,可當了蕭風的奴仆,死不死就很難說了呀!所以徐璠必須最後掙紮一下,他絕望地嘶吼道。“我是堂堂首輔之子,我家中是世家大族,我不缺銀錢,為何要賣身為奴這根本就不合情理!”蕭風冷冷的看著他:“你說過,這天下於理不合,解釋不通的事兒多了!也許你就是賤骨頭,就是願意給彆人當奴作仆,難道不行嗎難道犯法嗎你東拉西扯,語無倫次,拖拖拉拉,就是不肯承認這鐵證如山的事。朝廷判案不是隻要看律法和證據的嗎至於合不合情理,又有什麼關係”徐璠癱倒在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海瑞也震驚的看著蕭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明知道是蕭風陰了徐璠,可按律法和證據,他卻無法反駁蕭風。既然無法反駁,就隻能同意蕭風的說法。如今徐璠是蕭風的家奴,不管這事多麼魔幻,但按律法和證據就是如此。那徐璠的性命榮辱,可以說都在蕭風舉手之間了,蕭風就是當堂打死徐璠,也沒人能阻止。當然這事最後一定不會這麼結局的,否則首輔之子真成了奴仆,整個大明朝堂就要成笑話了。徐璠心裡也清楚,父親不會允許,皇帝也不會允許,隻是無論如何,他這次都一敗塗地了。“蕭大人,老夫久在京城,教子不嚴,讓他在家中胡作非為,愧對鄉裡,辜負朝廷。他那番屁話,純屬強詞奪理,荒謬至極,感謝蕭大人苦心孤詣,一一指正其謬誤。海大人,你便當堂將他打殺了吧,老夫就當沒有這個逆子!”眾人一驚,看向人群中,徐階沒穿官服,一身布袍,混在人群中,就像一個平凡的老書生一樣。他此時嘴角顫抖,眼中含淚,確實是十分的悲憤,這是裝不出來的。隻是他這番悲憤,一小半來自於兒子的不爭氣,一大半來自於蕭風的缺德。兒子再不爭氣,那也是自己的兒子啊,他不過是犯了點錯而已,可他,還是個孩子啊!蕭風你就不一樣了,你雖然年紀輕一點,但你位高權重,老奸巨猾!你陰了我兒子,給你當奴才,我徐家祖宗的棺材板都要按不住了呀!上官聽審,不管你在乎不在乎他的意見,給個座位是通行的禮法。海瑞是很重規矩的,他趕緊起身:“徐大人既來聽審,就請上堂,來人,看座!”徐階搖搖頭,走到堂上,並不落座,而是站在徐璠的身邊,看了徐璠許久,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了徐璠的臉上。徐璠本已癱坐在地,被徐階這一巴掌直接打趴下了。徐階氣得全身發抖。“海大人,蕭大人,我不是以首輔身份來聽審的,我是以這逆子的父親身份來上堂的。這逆子在前麵一番屁話,其實不但兩位大人,就是在場百姓都能聽出來,完全是強詞奪理呀!若是我大明法司斷案,如此僵化,死抱著律條不放,不顧天理人情,那律法又所為何來呢”蕭風點點頭:“徐首輔高見,那以徐首輔的意見,該當如何呢”徐階慨然道:“律法有常,世事無常。若以有常之律法應對無常之世事,必有疏漏之處。故而若有按律法教條,則明顯有悖於天理人心之案,當以特例查漏補缺。若非如此,則法成惡法矣!”蕭風微微一笑:“徐首輔此言,振聾發聵,蕭風深以為然,不知海大人以為然否”若放在以前,海瑞必然會猶豫的。但經過此事後,海瑞的心態也發生了變化,他默然點了點頭。徐階鬆了口氣:“如此,此案兩位大人可有結論了不管判這逆子何罪,老夫都絕無怨言。”海瑞點點頭,他知道,這事兒說到底也就是個徐璠和農民勾結,偷逃朝廷地稅在先;又翻臉不認賬在後。這種罪過懲罰並不會太重,隻不過是丟麵子而已。不過看徐階今天的態度,已經是不在乎丟麵子了。海瑞舉起驚堂木來,正要宣判,蕭風揮了揮手,笑著看向徐階。“徐首輔啊,你說了半天了,但我可沒承認你兒子賣身給我是假的啊。這事兒,咱倆還得掰扯掰扯呢。”..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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