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家長明顯不服,他們跟本地小土司有點親戚,一向霸道慣了。其實最早這孩子也沒打學官,他也知道學官不是好打的,所以他開始打的是同學。同學都不敢惹他,忍氣吞聲,後來一個孩子被打急了,書也不讀了,轉身要跑回家去。本來不願意多管閒事的學官這下坐不住了,以海閻王的性格,有學童退學,自己肯定得寫一大堆的報告。所以學官攔住了被打的學生,並要對打人的孩子罰站,以及打手板。打人的孩子本來還滿不在乎,笑嘻嘻地把手伸出來,學官板著臉,舉起手板,啪的一下。笑容凝固在了臉上。沒挨過封建時代手板的人可能不懂,這玩意和老爹的皮帶、老娘的雞毛撣子並稱童年三大凶器!手板又分普通版和豪華版兩種,普通版就是又長又重又光滑的毛竹,打磨得一根毛刺都沒有,摸著又長又直又滑。打在手上的一瞬間並不疼,而是震得發麻,冰冰涼涼的觸感還不錯。等板子離開手心的時候,手心會留下一道紅印,然後迅速隆起。之後鑽心的疼痛,火辣辣的感覺會瞬間淹沒你,開始微辣,然後中辣,最後變態辣,辣到你淚流滿麵。如果這時還有第二板子的話,那感覺就像你已經爽到極點後強行讓你再爽一次,能讓你終生難忘。這還隻是普通版,如果是豪華版,還會在板子的中間鑽上幾個黃豆粒大小的孔。不懂行的人可能會以為是裝飾,但其實這幾個孔,和九環大刀上的鐵環一樣,都是能增加魔法攻擊力的!豪華版手板的正確打開方式是先蘸涼水,然後再打。因為涼水的鎮痛作用,會讓手心在挨板子的瞬間疼痛感降低。但千萬不要誤解,這不是先生的本意,因為這時物理攻擊剛剛結束,魔法攻擊剛剛開始。由於大氣壓力和板子表麵光滑容易形成壓強乘以表麵積的原理,會讓你掌心的肉肉擠進小孔裡。然後當先生把板子抬起來的時候,由於小孔和涼水共同形成的表麵張力,會導致孔裡的肉肉舍不得拔出來。隨著板子被抬起,肉肉發出“奔兒”的一聲,強行被從小孔裡拔出來,形成幾個凸起,然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青紫色。幾個完美的血泡就這樣形成了,注意是血泡,不是水泡,凡是擠出過血泡的朋友,都知道血泡比水泡要疼多少倍……學官初到苗疆任教,本著先禮後兵的原則,這次僅僅用了普通版的手板,但從沒感受過手板威力的熊孩子,還是瞬間崩潰了!他一把奪過手板,劈頭蓋臉地發動了反擊。學官打人無數,還從沒被學生反擊過,一時間方寸大亂,戰意全無。加上這個熊孩子估計是瞞報了年齡,擁有遠超過十二歲的強健體格,對付缺乏鍛煉的學官,占儘上風,把學官打得鼻青臉腫。學官負傷了,自然就沒法上課了,其他學童也就沒法上學掙銀子了,因此群情激奮,自然就鬨到了海瑞處。海瑞馬不停蹄地趕來後,熊孩子家長惡人先告狀,說自己孩子被老師毒打了,不但不能開除,還必須追究學官的責任!海瑞大怒,他最重規矩,學堂裡的規矩就是先生可以打手板,學生就得挨手板!老子當年也是挨手板挨過來的,憑什麼你孩子就不能挨“我不管你是土司的什麼親戚,膽敢擾鬨學堂,無故毆打同窗,這些已經足以開出學堂!先生念你年幼無知,格外開恩,隻打手板小懲大誡。你不知感恩,反而倒反天罡,毆打先生!我告訴你,你今後不許進學堂!不許參加科考!我不能帶兵進來保護學堂,你們土司可以!你們土司若是不肯執行規矩,我就去找大土司!在苗疆開學堂是大土司和朝廷商議好的,你們土司這是有意要破壞協議,所以派自己的親戚來鬨事的嗎”這時當地土司也趕來了,他一聽這個大帽子,頓時覺得頭也大了好幾圈。“禦史大人息怒,大土司和朝廷商議的事兒,我怎敢存心破壞呢實在是這孩子太野了些,我定讓他父母嚴加管束。不過禦史大人,還請給他個機會,允許他繼續讀書吧。聽說朝廷要在苗疆建學宮,開科考,這孩子頗為聰慧,還是有前途的。左右不過是打一架的小事兒,又是先生先動手的,我看似乎可以雙方互不追究吧。”海瑞冷冷地看著他:“讀書是為了知禮,你們是願意讓孩子將來成忠孝之人,還是成為隻知道打架殺人的忤逆呢連尊師重道都做不到,上學還有什麼用跪著的先生,能教出站著的弟子嗎若想繼續上學也可以,讓他父母帶著他,備四色禮品,在學堂裡公開給先生賠禮,請先生諒解再說!”土司鬆了口氣,知道海瑞這是給自己個台階下,連連答應。回過頭去狠狠臭罵了親戚和熊孩子一頓,罵得那一家人不敢抬頭。若是以前的海瑞,這個台階都不會給他,隻為蕭風費儘心血幫他在苗疆推開了建學堂之路,他也知道苗疆之地尚未開化,不能完全與內地等同。當地百姓一向對土司極為敬畏,不敢反抗,此時見土司對海瑞如此敬畏,又見海瑞肯為普通百姓說話,頓時對海瑞親近許多。何況海瑞是給他們發銀子的人啊!這一點相對更關鍵啊!土司又不給大家發銀子,肯定是老板大過鄉長啊!就在眾人歡呼之際,蕭芹終於帶人趕到了。饒是蕭芹功力極深,這東奔西跑好幾天,也累得夠嗆,喘了幾口氣才開口。“海禦史,大土司找你,有要事商議。”海瑞看了蕭芹一眼:“本官為苗疆巡按禦史,大土司若有公事找我,按理應該先到巡按禦史府遞官帖。我會同總兵商議後,才可決定會晤之地。不知官帖可遞了嗎”蕭芹心說你要是回了牆那邊,總兵府重兵把守,你不回來了怎麼辦還是先騙去再說吧。“大土司找你不是公事,是私事。”海瑞搖搖頭:“海瑞公事繁忙,私事恕難奉陪。等這段公事忙完後,海瑞再下帖子拜訪大土司吧。”蕭芹一愣,他這幾天東奔西跑,像遛狗一樣累得直吐舌頭。大祭司那邊巴巴地等了好幾天了,他的耐心也耗得差不多了。當下斷喝一聲:“海禦史,大明朝廷下旨要剿滅我苗疆之眾,大土司要你去解釋!”一片安靜,然後忽然像開了鍋一樣,群眾嘩然,紛紛大聲喧嚷,也聽不清嚷嚷些什麼。海瑞猛地一驚,但隨即冷靜下來,他回想了一下最近的事兒,知道蕭芹一定是在說謊!雖然不知道他為何要說謊,但這樣的慌是絕不能不反駁的,否則要自己這個巡按禦史何用“胡說!朝廷為何要剿滅苗疆這樣的鬼話誰會相信”蕭芹來的路上做了多手準備,如果要來硬的肯定要有個說辭,至少讓苗疆群眾心裡先埋下懷疑的種子。“因為朝廷懷疑苗疆有不臣之心,所以要發兵剿滅苗疆!”“朝廷為何懷疑苗疆有不臣之心”“……因為錦衣衛查到苗疆、藏區和蒙古舉行了三方會盟。”“苗疆、藏區和蒙古為何要舉行三方會盟”媽的,想不到這乾巴瘦的家夥看著像木頭,其實是石頭,還挺不好對付的!“大明對這三地皆有不良之心,三地會盟,為圖自保!”“大明對這三地若有不良之心,早就該動手攻打了。無緣無故的,為何忽然要攻打苗疆呢”“這是朝廷大事,你身為巡按禦史,遠離朝廷,自然不知詳細內情,但你應該接到過旨意!”“這是朝廷大事,我身為巡按禦史,奏折直達天聽,我都不知內情,你又是怎麼知道的”絲……媽的,怎麼現在大明的官員一個個都這麼牙尖嘴利了之前好像不這樣啊!“我有細作在朝廷,所以得知!你分明拿到了聖旨,卻在這裡裝糊塗!”“哦既然如此,你說說,聖旨何時發出,何時到的苗疆,我何時何地接到的聖旨,聖旨上究竟是什麼文字,蓋的隻是玉璽還是也有內閣大印”這一連串連珠炮把蕭芹給打蒙了。須知文字和大印蕭芹還可以信口胡說一下,反正自己不懂,苗疆群眾更不懂。但何時接到的聖旨這事兒,卻太難編了。海瑞這廝行蹤不定,誰他媽的知道他啥時候在哪裡啊而撒謊最怕的就是對細節,一旦這一個關鍵細節沒對上,苗疆群眾立刻就會知道這事兒是假的!蕭芹咬咬牙,決定快刀斬亂麻:“你自然不肯承認的,來人,把他帶走,讓大土司親自問他!”負責保護海瑞的十個士兵立刻將海瑞圍在中間,幾個學官也湊過來,以示支援之意。讓蕭芹意外的是,學生家長們也都圍了上來,雖然不說話,但看眼神也絕不是要幫著自己抓海瑞的。本地土司也很是猶豫:“蕭先生,你是大土司的親戚,也是貴客,我在大土司府裡是見過你的。但你並非大土司的屬下,也不是土司府的官員,按理並無執行大土司命令的權利吧。”蕭芹笑了笑:“土司啊,這是大土司和朝廷之間的事兒,掰扯清楚後自然會召集各位土司開會的,你等消息就行了。至於這些民眾,還要靠土司約束一下,避免發生不必要的傷亡,傷了大土司和各位之間的和氣。”蕭風語氣很淡,但隨手一抓,直接將一個離他最近的士兵喉嚨抓斷了,血流遍地,眾人齊聲驚呼,連連後退。海瑞看了一眼麵如土色的學官和咬牙要拚命的士兵們,冷冷地一笑。“學官們是朝廷派來建學宮教書的,你不會連他們也要殺吧我以學政的身份下令,學官們聽令,照常講學,月底到總兵府去領銀子發給學童們!”蕭芹暗暗皺眉,他是有心趁機大開殺戒的,這樣一來不但可以激怒朝廷,讓苗疆少了退路,也可以不讓這些讀書人繼續蠱惑群眾。可海瑞這一句話,用學政的身份下令,直接把學官們和他這個禦史分割開了,而且還把發銀子的事兒也交給了學官。這樣一來,他既沒有理由殺學官了,也不敢殺了。須知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這些民眾,包括土司在內,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殺了這些下蛋的金雞嗎所以蕭芹把目光又轉向了剩下的九個士兵,他剛要開口,表示自己完全有理由殺死保護禦史的士兵。海瑞看出了他目光不善,比他開口更快:“學堂初建,學童頑劣,家長鬨事。士兵們聽令,留在學堂保護學官,維持學堂秩序,月底保護學官們回總兵府領銀子發放”得,現在士兵們也是下蛋金雞的一部分了,群眾們一擁而上,將學官和士兵們圍在中間,海瑞則快走兩步,走出了人群,大步地向外走去。“本禦史就去會會大土司,看看他到底被什麼宵小之徒迷惑,會說出這種無稽之談來。朝廷花這麼多銀子建學堂,教書育人,懂忠君愛國,禮義廉恥,然後緊接著就要剿滅苗疆,圖什麼呀難道是為了讓苗疆人‘朝聞道夕死可矣’嗎”這話說得文縐縐的,但圍觀群眾們竟然都聽懂了!並且發自內心地覺得十分有理!是啊,早上教會我們各種知識,晚上就乾掉我們,圖啥呀為了讓我們懂得做人的道理,然後死個明白嗎蕭芹麵沉似水,恨不得一爪把海瑞的嘴撕爛。但他畢竟是深沉之人,既然主線任務已經完成,也就不肯節外生枝了。他一揮手,跟著的幾個人圍住海瑞,也不上綁繩,簇擁著海瑞離去。海瑞大步走在中間,神色自若,時不時的還停下來看看,搖頭歎息,或點頭微笑。蕭芹開始還忍著,後來忍不住了,開口道:“海禦史,你這是乾什麼呢”海瑞看他一眼:“將來學童科考,苗疆內部的道路需要整修,發展貿易,對外的道路也需要整修。我看看這山勢草木,哪裡適合修路。可惜我沒學過這個,回頭可以問問蕭大人,他好像什麼都懂點兒。”蕭芹冷笑道:“海禦史還真是鎮定啊,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著這種事兒。”海瑞不解地看著他:“這個時候我這個時候還是苗疆巡按禦史兼苗疆學政,當然應該想這種事兒了。倒是你,這個時候你是乾什麼的又在想些什麼你想的事兒和你的身份相符嗎”這句話平平無奇,蕭芹一時間竟然張口結舌,答不上來,甚至有些恍惚。此時此地,我是乾什麼的白蓮聖使白蓮教完蛋了,自己有生之年都未必能重新振興了!苗疆主宰自己不是大土司,大土司隻是被迫與我合作。自己可以牽線控製大土司,就像當初在韃靼人中一樣。可自己若是敢殺了大土司取而代之,苗疆幾十個小土司一定會圍剿自己,連那些磕了極樂丹的也不會例外。武神未來皇上那都是未來的事兒,現在還太遙遠。所以想來想去,自己現在隻能是個造反者,想的都是造反的事兒。這麼一想,還真是讓人垂頭喪氣啊。混了這麼多年,從一個手握白蓮教,控製韃靼騎兵,間接控製苗疆和藏區的造反者,變成了一個沒有白蓮教,沒有韃靼騎兵,連藏區也不乾了,隻能勉強控製苗疆的造反者。這能怪誰呢怪我嗎難道我還不夠努力嗎雖然有時候是要想想自己的原因,想想有沒有努力工作,但是……一張連微笑都很欠扁的臉浮現在蕭芹的眼前,青衣白袍,手拿折扇,似乎正要對自己說一聲“芹哥,彆來無恙”“滾!”蕭芹的忽然暴躁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連海瑞都愣了,自己的問題這麼犀利的嗎苗疆總兵陳天宇此時也愣了,看著趴在地上,泣不成聲的士兵,心裡把海瑞罵了個狗血淋頭。你當禦史就好好當你的禦史,不在老子身邊好好呆著,一天到晚的四處亂竄,你是覺得大山裡的空氣好還是姑娘漂亮現在一聽這話茬,苗疆分明是要造反啊。你是死定了,我怎麼辦巡按禦史被殺,總兵至少有一半責任,自己還要不要進步了“派人騎最快的馬,往朝廷急報!巡按禦史海瑞被苗疆大土司抓走了!可能會逼他誣陷朝廷有剿滅苗疆的旨意,請朝廷迅速決斷,早做準備!”..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