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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五章 以奴告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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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炳不可能為了掩護嚴世藩,當麵欺君,何況這事兒也不算大事。當下點點頭,實話實說。“當時沈煉因為高粱一案,與嚴府結下了些過節。剛好俞大猷想去嚴府沒有門路,想讓我引薦。我就順便帶著沈煉一起去了,沒彆的意思,就是想讓沈煉和嚴府緩和一下關係。隻是沈煉性格孤傲,確實有敬酒不喝的場麵出現。至於後來那個敬酒的姑娘如何了,臣屬實不知。萬歲若想知道後麵之事的真假,正好張廠公就在這裡。百花樓是東廠管的產業,是否買過這樣一個漂亮的殘廢姑娘,或許有印象。”嘉靖先不問此事,而是看著陸炳:“既然是你帶去的,黃金虎骨酒,你彆告訴朕你也沒看見。”陸炳語氣平淡,毫不在意:“這事兒聽俞大猷說過,他是跟胡宗憲借的錢。胡宗憲出身安徽大族,家產頗豐,曆來很大方的。”嘉靖哼了一聲,轉頭看向張遠:“張遠,剛才陸炳所說之事,你可有印象嗎”張遠看看嚴嵩,又看看嘉靖,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萬歲,百花樓雖為東廠管轄,但奴才事多,確實很少關心這些細事,都是交給花奴打理的。後來蕭大人破獲百花樓命案,奴才才知道花奴那賤人喪心病狂,乾下許多惡毒之事。此事奴才確實不知啊。”蕭風點點頭:“這個也好辦,當初花奴受審之時,為了證明她的姑娘們都有賣身契,曾把她自己記的賬交給順天府核對,回頭看看賬上有沒有這筆交易就知道了。”嘉靖點點頭,其實黃金虎骨也罷,打殘一個侍女也罷,這些小事嘉靖都並不關心。但是胭脂豹所說的這些細節,都關係到她其他證詞的真偽,所以嘉靖才破例問上一問。看嚴世藩的表情和陸炳的驗證,就知道胭脂豹所言非虛,自然胭脂豹說在這裡見過俞大猷也是實情了。陸炳微一沉吟,看向胭脂豹:“除這次之外,你就再也沒見過俞大猷嗎”胭脂豹堅定的搖搖頭:“再也沒見過了。”陸炳道:“你剛才說見這一麵之後,感覺物是人非,對俞大猷大失所望,卻又是為何呢”胭脂豹撇撇嘴:“當年我喜歡過的俞大猷,是個江湖豪俠,名聲蓋世,俠氣衝天,江湖中人誰不敬畏三分可那日我見到的俞大猷,在主人麵前低聲下氣,謹小慎微,哪有一點男子漢的氣概我怎能不大失所望”嘉靖的臉色更難看了。他雖然知道大明曆來武官比文官低一等,但俞大猷戰功赫赫,卻在嚴世藩麵前如此卑躬屈膝,也正說明了嚴世藩借著其父的首輔權柄,狐假虎威,弄權弄錢!同時嘉靖也湧起一股自豪感:看吧,還得是朕,早就知道一家獨大不行,所以扶持師弟和嚴家分權,朕當真是英主也!陸炳畢竟是本案的主審官,見蕭風和嚴世藩一時都不說話了,他就必須繼續往下審。“既然你說並未因俞大猷背叛主人,那當初你在韃靼人營中見到蕭風時,是以何身份,嚴少卿又是如何交代你的”這話一問,嚴世藩頓時臉色灰白,驚恐地看著胭脂豹。嚴世藩的懼怕很好理解。他和白蓮教勾結、韃靼人勾結一事,胭脂姐妹是全都知道的,此時若是胭脂豹全盤托出,那他豈不是就完蛋了看見嚴世藩此時的表情,胭脂豹確實覺得他就是這麼想的。既然他這麼害怕,那我就應該說出來吧!可關鍵時刻,蕭風虛弱地咳嗽了一聲,胭脂豹立刻停住了自己的想法。無論如何,得按蕭風的話行事,不能破壞計劃!“陸大人,主人說他和韃靼人暗中有些生意上的來往,讓我趁機去看看韃靼人的情況,回來把消息告訴他。所以我去韃靼人營中是以黑市生意夥伴的名義,他們對我頗為客氣,剛好蕭大人被俘,我就見到了蕭大人一麵。”嚴世藩驚恐的表情像演戲一樣,神奇的一下子就消失了。他不可思議的看著胭脂豹,胭脂豹竟然從他的眼裡看出了極大的震驚和失望!他竟然在失望!他在失望什麼失望我沒有揭發他和白蓮教勾結嗎失望我沒有揭發他和韃靼人勾結嗎這怎麼可能呢胭脂豹猛然間眼睛一亮,她明白了!剛才嚴世藩閉口不言,讓陸炳開始接手問話,本身就是個敗中求勝的妙招!這就是蕭風再三叮囑的原因,如果到了嘉靖麵前,隻說這次的事兒。如果牽涉到白蓮教和韃靼人,就按黑市交易的說法,千萬不要說的太多,否則會適得其反!這裡有兩個原因,第一是大明極其忌諱以奴告主,哪怕是謀逆大罪,以奴告主,主子伏法後,奴才也要打死!這個奇葩的規定,並非明朝所獨有,而是幾乎貫穿整個封建社會的。不過不同朝代,執行的嚴厲程度不同罷了。如明清兩朝,以奴告主視所告罪名不同,奴仆要承受從打板子到砍頭程度不同的相應懲罰。甚至在清朝雍正駕崩,乾隆大赦天下時,還特意在大赦的旨意上添加了幾種“遇赦不赦”的罪名。其中包括:謀反叛逆,子孫殺父祖,妻妾殺夫告夫,奴婢殺主告主,殺三人以上,采生折割,謀殺故殺,蠱毒、魘魅、毒藥殺人,強盜,妖言,十惡等罪不赦。以奴告主居然能和這些罪名並列,成為“遇赦不赦”的頂級大罪!很多人可能不明白,為啥封建統治者如此害怕以奴告主呢因為封建社會的統治核心,就是階級大如天。官員階級與非官員階級,完全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主與仆,也是兩個世界的人。這種觀念必須深入人心,才能自然而然地讓人們認為,皇帝和官員,也是兩個世界的人,壓根不是同一物種。而且是人都有秘密,奴仆作為主人身邊接觸最多的人,知道點秘密就能告主人,那主人豈不是就會被威脅挾製仆從不服從主人,官員就會不服從皇帝,到時候豈不是天下大亂再說了,皇帝有錦衣衛,有各級官府,有巡按使,什麼罪名最後查不出來,要靠你奴仆揭發所以在這種風氣和觀念之下,不但以奴告主有重罪,甚至很多奴仆的舉報,直接都被視為無效證據,直接不予采納!嚴世藩既然已經認為胭脂姐妹被蕭風收買了,而這姐妹倆對他的秘密又知道得太多,他最希望的就是胭脂豹此時在皇帝麵前全都說出來!那就是以奴告主!不但胭脂豹活不了,她所有的證詞也都會引人懷疑真實性。本身胭脂姐妹手裡就沒有什麼證據,證詞再被懷疑,就再也威脅不了自己了!第二個原因,是蕭風知道,嚴世藩也知道嘉靖的一貫思路。當兩黨相爭之時,若是其中一黨彈劾另一黨,必須有真憑實據。若是空口無憑,那麼指責的罪名越嚴重,越離譜,他就會越覺得這是黨爭,大概率是誣陷的。當初嚴嵩為了搬倒夏言,除了夏言高傲奢侈的罪證是現成的,其餘罪證,嚴嵩花了大量的精力造假,才讓嘉靖信以為真。而且當時夏言已經徹底觸怒了嘉靖,嘉靖從心裡也願意順水推舟地乾掉夏言,此事才得逞。想想蕭風和嚴黨兩夥人,為何明爭暗鬥這麼久,始終都奈何不了對方,就是因為沒有鐵證能證明安給對方的罪名。嚴世藩甚至希望胭脂豹說得越狠越好!最好說自己勾結白蓮教,勾結韃靼人,勾結倭寇,勾結海盜,甚至說自己豢養私兵,準備在北京城起義才好呢。她今天說得越離譜,越嚴重,就越不可能被采信,因為蕭風沒有證據!而嚴世藩就被徹底洗白了,從今以後再有人用同樣的罪名來告嚴世藩,哪怕有了一點不夠鐵的證據,嘉靖也不會信了。可這樣一個絕佳的反敗為勝的機會,竟然被胭脂豹給識破了!她不應該這麼聰明的啊!她沒告嚴世藩什麼罪,隻是老實地回答陸炳,說主人和韃靼人有生意上的往來。甚至還主動替嚴世藩辯解,說了解到情況後要回去向嚴世藩彙報。這無論如何不能算以奴告主,但卻不動聲色地告訴了所有人,嚴世藩和韃靼人偷偷做生意,黑市生意啊!這雖然不算什麼滔天大罪,但已經十分厭惡嚴世藩的嘉靖,必然會更加厭惡,而這種厭惡,最終會繼續磨掉嚴嵩的血條。最扯淡的是,嚴世藩還沒法反駁胭脂豹。因為前麵是他說的,他派胭脂豹去韃靼人那裡刺探情報,和胭脂豹說的情況嚴絲合縫。實話實說,就是嚴世藩自己也想不出來,除了黑市交易外,還有什麼更好的理由了。這麼合乎邏輯的理由,自己如果不承認,硬編一個不那麼合情合理的理由,隻能把局麵弄得更糟糕!所以當陸炳的目光看向嚴世藩時,嚴世藩心裡淌著血,臉上卻還得裝作平靜地點點頭。“陸大人,你是了解我的,我嚴府不缺那點黑市生意的錢,隻是為了替朝廷多一條打聽消息的渠道。”陸炳不置可否,反正你一條消息也沒給過我,不過萬歲不問,我肯定不會掰扯這件事。“胭脂豹,昨夜你姐妹二人,究竟乾了些什麼,此時又為何隻剩你一人,從實招來!”胭脂豹有了剛才千鈞一發的經驗,變得更加聰明,她害怕的看著陸炳,身子微縮,恰到好處地發抖。“陸大人,你問我話,我不能不回答,可我如果照實說了,就有以奴告主的嫌疑。左右是死,我還不如不說,免得背一個背主的罵名,你給我個痛快吧。隻求主人看在我閉口不言的份上,若我姐姐還在人世,求主人放我姐姐一條生路吧!”嚴世藩氣得七竅生煙,他噗通一下從小車上掉下來了,衝著嘉靖連連磕頭。“萬歲,萬歲!有如此刁奴,是我嚴府家門不幸啊!求萬歲明鑒,求萬歲明鑒啊!”嘉靖看了嚴世藩一眼,淡淡地說:“她什麼都不肯說,你就說她是刁奴,你嚴府的奴才也太難當了吧。”嚴世藩一激靈,知道嘉靖對自己的不滿已經到了極點,趕緊哭喊道。“萬歲,今日萬歲在此,明見萬裡,能親聽此案,是臣的福分。臣請萬歲,讓她說,莫要拿以奴告主,不敢開口的話來搪塞,她這是殺人不用刀啊,萬歲啊!”嚴嵩也跟著跪下了,老淚縱橫,看起來一下子老了十歲。他知道此時說什麼都是廢話,全看嘉靖怎麼想。嘉靖看著嚴嵩,終是有些於心不忍,淡淡的點點頭。“陸炳,你接著問。黃錦,讓人扶嚴首輔起來歸座。嚴世藩也起來吧。”黃錦竟不叫人,親自下來扶著嚴嵩回到座位上。但這一來嚴世藩就十分尷尬了。因為嘉靖沒說讓嚴世藩也起來歸座,事實上本來嘉靖也沒給嚴世藩賜座啊!可嘉靖又賜嚴世藩平身了!嚴世藩肯定不敢繼續趴著了,否則就是抗旨不遵啊!皇帝讓你平身,你還繼續趴著,怎麼的,你對皇帝有這麼大意見要死諫嗎可他又不敢爬回到小車上,因為皇帝沒說讓你歸座,你就自行歸座了,咋地,你都不用人讓了是嗎所以嚴世藩最後隻剩下一個選擇,他撐著身子爬起來,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朝堂中所有官員,都偷偷斜眼看著嚴世藩,覺得自己以前活的年歲還是太少了,今天終於活久見。這麼多年來,見過跪著的,見過趴著的,見過站著的,還真就沒見過在朝會上坐地上的……嚴世藩的臉青一陣紅一陣白一陣,隻覺得人生中最悲痛,最丟人的時刻非此莫屬。嘉靖其實也愣了一下,他並非有意折辱嚴世藩,隻是氣頭上單純地忘記他沒腿了而已。隻是嚴世藩此時已經坐下了,自己再讓他歸座就顯得太刻意了,乾脆將錯就錯,也不搭理他了,衝陸炳點點頭,示意繼續。陸炳看著地上短短一截的嚴世藩,忍著心裡的好笑,用平淡的語氣繼續審問。“胭脂豹,嚴少卿已經向萬歲請旨,你接下來說當晚之事,隻要是實話,就不算你以奴告主,說吧。”胭脂豹這才摸摸眼淚,怯生生地開口,那抹眼淚的動作,連嘉靖的眼睛都直了一下,趕緊微閉上了。“回陸大人,昨日二更左右,主人忽然找來我和姐姐,讓我們緊急出去一趟。主人說蕭風已經查到了告狀仆從的底細,也懷疑到仆從之前並沒去過入世觀,而且聽說蕭風還要去向萬歲請旨,連夜提審!主人說讓我和姐姐兵分兩路,姐姐去刑部殺死仆從,我去詔獄救走小冬。當時我和姐姐都嚇蒙了。雖然這些年在主人手下,也做過些殺人的事兒,但那畢竟都是能完成的任務,這兩個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啊。”陸炳點點頭:“正常情況下,以你姐妹二人的功夫,彆說詔獄劫不了,就是刑部,你們去一個人也沒可能。”胭脂豹委屈地說:“正是如此,我姐姐就說,戰飛雲功夫隻怕還高於她,刑部我們倆一起上還有點希望。至於詔獄,那裡看守的錦衣衛武藝高強,而且隔壁就是北鎮撫司,夜裡常年有四五人值班,一聲招呼就能過來,實在難以下手。主人就給了我們兩束熏香,說是他從刑部所得,是一個采花大盜的獨門秘方,被刑部沒收了。主人說這種香,一根就能讓普通人全身無力。因為要對付的是刑部和錦衣衛,所以量要帶足一些。”眾人目光都統一地看向柳台,柳台大為惶恐:媽的你們都看我乾什麼真的不是我給嚴世藩的啊!就連嘉靖都看著柳台:這事兒不用問,如果是真的,那一定是你給嚴世藩的。整個刑部隻有你和張居正有資格拿出被沒收的罪證,不是你,難道是張居正不成他可是跟嚴府很不對付的!柳台自然看見嘉靖的眼神了,可他卻無法分辨。因為嘉靖啥也沒問,他這時候跳出來喊冤,絕對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柳台不敢喊冤,嚴世藩坐在地上已經開始喊冤了。“萬歲,這純屬胡說啊,昨夜絕無此事啊!她姐姐分明是去騾馬巷找小相公玩樂去了,她一直留在府裡啊,這些都是子虛烏有之事啊!”嘉靖冷冷道:“嚴世藩,此時是陸炳在審案,有什麼話,他自然會給你說的機會,你急什麼”嚴世藩頓時閉嘴了,無奈的看著胭脂豹,不知道她那張性感的紅唇裡還會說出什麼要命的話來。..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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