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這兩天作息和更新都有點混亂,不過現在已經調整好了。之後幾天儘量多更,補上這兩天更新不穩定少的字數,這章是七千字大章)
清澈的聲音回蕩在整座王城的廣場上,那是如傾如訴的詠唱。
而在少女的輕吟聲中,時間於此刻凝滯。
鐘樓上跳動的指針突然顫抖,繼而更改了跳動的軌跡,向著逆時針的方向轉動。
杯中的茶水從蒸汽繚繞變得滾燙,繼而迅速倒流入壺中。
閃爍的燈光由昏暗變得明亮,又從明亮歸於漆黑。
廣場之上,原本空無一物的地方也忽然變得人影綽綽……
乾涉時光,操控命運。
這是早在十年之前,還未曾加入守岸人,未曾繼承那枚火種之時,格蕾便曾經在凍水鎮中所使用出來的能力。
隻是彼時的格蕾,對於那股糾纏於自己靈魂深處,名為「命運」的偉力,還並不能有意識地掌控——而僅僅隻能夠在她自己遭受生命危險,或是情緒陷入劇烈波動時被無意識地觸發。
甚至,因為自身所彙聚強運的代償,而剝奪了身旁之人的幸運,讓他們步入慘淡的結局……成為了如同天煞孤星一般,會給親近之人帶來厄運的魔女。
最終,格蕾更是因為拒絕接受凍水鎮已經覆滅的現實,而將那整座小鎮都強行拖入了永無止境的同一日時間循環之中。
但是——
自與拉斯特哥哥最初邂逅的那一日。
在憑借自己的意誌做出了選擇,走出了那場虛無縹緲的幻夢,選擇直麵自己靈魂深處,那股名為「命運」的宏偉之物後。
這十年間的每一個白晝,每一個黑夜……格蕾都在不斷地潛入自己的靈魂深處,嘗試著將那股縹緲不定的命運,納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以凡人的意誌,妄圖挑戰名為宿命的偉岸存在。
這無疑是愚蠢而狂妄的決定。
事實上,在最開始的十年間,格蕾的嘗試也確實一直以失敗告終——
她確實是命運的寵兒,但這種概念更接近於「恩賜」,而並非是能夠真正被格蕾所理解的力量。
就好像那些信仰神祇的教團中也存在著所謂的「神眷者」,教廷的司祭們也能夠通過祈禱,以代行者的身份借助神明的偉力發動神術。
但是,那也終歸隻是因祈禱而生的神術,是神明因垂憐信徒而施舍的祝福。
而倘若神眷者或是司祭,妄圖將這份來自於神明的權柄占為己用,那麼神眷者的身份便將不複存在,真神的怒火會將一切焚滅為塵埃。
格蕾先前的那些嘗試始終失敗,也正是因為相似的原因。
她本該繼續這樣,一直地失敗下去才對……
直到,三年前的那場背叛。
那個混雜著鮮血與山崖泥濘的雨夜,奪走了少女的全部。
因為加入了守岸人,結識了雅妮絲那樣的閨蜜而豎立起的人生目標。
因為與拉斯特哥哥重逢,因為在守望尖塔中幸福生活的那半年時光……而對兩人的未來所產生的憧憬與期待。
這一切的一切,都在那一夜狂流的雨幕中破碎,化為了虛無。
她與這個世界相連的血脈又一次被切斷了,和世上悲歡離合的距離變得很遠很遠……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自己與拉斯特哥哥邂逅之前——
幼獸般的小女孩獨自行走在無光的荒原之上,徘徊在一個又一個的狼群之間,但那終歸隻是暫時的棲息地,而並非安身立命的家園。
她曾經擁有過全世界,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寶貝……但這一切又在一夜間被收回,格蕾重新變成了一無所有,飄蕩於人世之外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
既然已經一無所有。
那麼,除了性命之外,自己便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再失去的了吧……
正是懷抱著這般赴死的覺悟,格蕾開始了這三年的曆練——
不似人類,反倒更像是惡鬼與修羅的三年。
她本以為自己會在惡鬼般的煉獄中悲慘死去……但是連格蕾自己也沒有想到,她最終堅持了下來。
無數次瀕臨生死的命懸一線,所磨煉成長的不止是那枚傳承自守岸人的火種,還有那股名為命運的力量。
而此時此刻,昔日那隻能在絕望中無意識觸發的時間回溯,也終於被格蕾所駕馭,成為了能夠由她自己所完全掌握的能力。
也是時隔三年之後——
格蕾選擇再度站在拉斯特哥哥麵前的底氣,是她連西塞爾首領都未曾告知過的最後底牌。
如果是徹底駕馭了「命運」,掌握了「時間回溯」這一能力的自己——
那麼,應當便能夠追趕上拉斯特哥哥的腳步。
乃至於,達成自己那份日思夜想的祈願了吧。
如果一次嘗試失敗,那便用時間回溯的能力將一切重置,再去嘗試十次……
如果十次失敗,那麼便再嘗試百次……
即便成功的可能性再是微小,自己的力量再是薄弱。
但是,在成百上千次的時間線裡,一定存在著一種將拉斯特哥哥從歧路中挽救回來的方法。
一直以來,正是將這樣的信念視為救命稻草,懷揣在心底,格蕾方才能夠從那步入修羅,乃至惡鬼之道的三年曆練中堅持下來。
……
如此的念頭,隻是在格蕾的心頭一閃而逝。
她的身旁景物正在飛速變幻,就連時間的概念本身也變得不再那麼虛無縹緲,而是如同涓流一般在少女的身旁流淌而過,能夠被格蕾清晰的感知。
如果將時間比作向著下遊流淌的長河,那麼此刻這條時之河的流向便發生了逆轉,自下而上地逆流……
時之河的衝刷中,整座王城都在隨之一同回溯,隻餘下格蕾這粒時之長河中,未曾一同逆流的砂礫、雜質。
格蕾感受到身旁時光的流淌速度一點點地減慢,原本變幻的風景也逐漸變得清晰可聞。
依然是樂園王城中央的廣場。
但是,相比於此前聖祭已經完成的格蕾暴起之時,此刻廣場上的民眾人數卻要多出了許多。
這是十分鐘前的時間節點。
聖祭還未曾正式開啟,聖杯也未曾具現而出。
因此,那些廣場內的亡者們自然也就未曾被聖典作為祭品,被煉化為聖杯的一部分。
廣場上的民眾們隻是目光狂熱地注視著高台之上,那位在隨從的簇擁中緩緩走出的少年,等待著這位冥府的賢王宣布聖祭正式開啟。
在此前的那次時間線中,拉斯特哥哥應該是提前預料到了我瞬移之後的落點,並且針對性地布置了陷阱。
畢竟,在高台之上,拉斯特哥哥的身旁,能夠第一時間破壞聖杯的傳送點位一共也僅有那麼幾個而已。
而我從西塞爾首領身上所繼承而來的火種,這個消息雖然隱秘……但是西塞爾領袖說過,這道火種本就是起源於守墓者組織,被那個叫做諾亞的豐饒序列傳奇告知了拉斯特哥哥對應的情報,倒也並非無法理解。
再加上拉斯特哥哥對我性格的了解,隻能用知根知底來形容。
難怪,我此前的每一步行動,都被拉斯特哥哥所完全看穿,甚至猜測到了下一步選位。
倘若再像上一次時間線那樣,在聖杯顯現後才去搶奪破壞……恐怕隻會又一次落入拉斯特哥哥的掌控,步入他的節奏。
既然這樣,那就乾脆啟用備選計劃。
反其道而行之,不再是放任聖祭完成,在聖杯顯現後再動手……而是提前發動,直接阻礙聖祭的進程,那枚聖杯的誕生。
格蕾將自己的嬌小身形藏匿於灰色的鬥篷中,嬌俏的麵容被兜帽所遮掩,混跡在廣場的人群裡,結合回溯前的時間線經曆,飛速思考著這一次的行動對策。
很快,她翠綠色的美眸中,那抹蒼銀的光輝便再次閃爍了起來。
“異能原典,「集體潛意識乾涉」”
“序列原典,「心靈惡魔·耳語者」”
“序列原典,「心靈惡魔·群體蠱惑」”
“序列原典,「心靈惡魔·靈魂汙染」”
“序列原典,「心靈惡魔·廣域精神暗示」”
……
格蕾的眼中,微渺的火光正在不斷地跳動。
每一次火光閃爍,便代表著格蕾點燃了那枚火種,將一卷能夠模擬出序列或是異能能力的原典裝備,伺機待發。
「聖杯」是成神三要素中神國的雛形,是信仰之力在現實的象征物。
而倘若——
自己能夠蠱惑這次參加聖祭的民眾們,將他們對於拉斯特這位冥府賢王那原本純粹的信仰玷汙,讓這些信仰之力沾染上了汙濁。
那麼,作為信仰結晶、神國雛形的「聖杯」……自然也會被不純潔的信仰而一同玷汙,因為汙染而發生畸變,失去了原本成神三要素之一的作用。
這便是格蕾提前準備好的,在直接破壞聖杯失敗後,進行時間回溯時所啟用的備選計劃。
從民眾的信仰入手,破壞聖杯的性質,將其變成充滿著汙穢,受到詛咒的「黑之聖杯」。
當然——
禍亂人心,掀起騷亂,汙染民眾們原本純淨的信仰。
這樣的行為,聽起來已經和邪教徒沒什麼區彆。
而格蕾為此而準備,能夠在短時間內乾涉大量民眾的思想,腐化與蠱惑民心的模擬原典……也基本都是出自「心靈惡魔」,或者說「陰影」這一聽起來就很反派畫風的序列長階。
但是,此刻的格蕾,自然不會去在乎自己這看似反派的行為。
隻要能夠將拉斯特哥哥從歧路上挽救回來,達成那日思夜想的祈願……
彆說是看起來畫風像反派了,即便真的墮入修羅與惡鬼之道,格蕾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一如原典序列,啟用。”
預設好的精神暗示被悄然觸發。
然而,也就在格蕾剛剛打定了主意,製定好了自己在這一次時間線的行動計劃,還未真正開始行動之時。
下一個刹那。
格蕾卻清晰地察覺到。
有一道漠然而威嚴的目光,正自高台之上,向著自己所在的方位落來。
“原來如此,格蕾。”
“放棄了與我正麵為敵,而是直接從參加聖典的民眾們入手。”
“想要通過汙染萬民的信仰,而讓因信仰而誕生的聖杯沾染上汙濁嗎,阻止我成就死神之座嗎?”
伴隨著淡漠的聲響,格蕾有些茫然地抬起了頭。
然後,便對上了那道自高台之上垂落的視線。
那雙漆黑的眼眸是那麼的熟悉,卻又是那麼的陌生。
早已經被刻印在了格蕾的靈魂深處,即便是百年,千年之後,格蕾也絕不會忘卻這雙漆黑眼眸主人的名字。
怎麼會?
根據自己的嘗試,在時間回溯之後……除了受到命運庇護,獨立於時間長河的自己之外——
回溯範圍內的所有人,都應當被一同回溯了意識,失去了上一次時間線的所有經曆記憶才對。
看著高台之上,並未如上次時間線的走向那般主持聖祭的開場,而是徑直向自己看來的黑發少年,格蕾感覺自己的精神一陣僵硬。
她目前所能夠掌握的時間回溯,當然不可能直接作用於全世界的範圍,而僅僅隻能如當初扭曲凍水鎮以及周邊地區那般,回溯特定區域內的時光。
而且,倘若有傳奇強者身處這一領域之中,格蕾的時間回溯也將因為過大的位階差距而失效——
恐怕唯有等到格蕾自己也成就傳奇,才能將其他傳奇也納入時光回溯的作用範圍之內。
但是,倘若是因為傳奇位階的乾涉,那自己的時間回溯應當從一開始便遭受阻礙,無法發動才對。
可此時此刻,在格蕾自己的感知中,時間回溯明明已經被毫無阻滯地順利發動。
除了自己之外的整個世界,分明都已經被重置到了十分鐘前的節點。
既然這樣,本該失去了上次時間線記憶,應當繼續主持聖祭的拉斯特哥哥又怎麼會發現自己,甚至將自己的計劃完全洞悉?
是因為自己這次愣在原地思考了太久,與周遭參加聖祭人群的狂熱顯得格格不入,而被拉斯特哥哥察覺了嗎?
拉斯特哥哥是冥府之王,整個王城都是他的領域……在自己的領域中,擁有著不可思議的掌握力。
連在參加聖祭的萬千民眾當中,自己愣了下神這般細節都能夠察覺……雖然聽起來不可思議,但此時此刻,這卻是格蕾在電光火石間能找到的唯一解釋。
心思電轉之間,格蕾看到了自己的頭頂,一隻蒼白而骨節分明的手向著自己落來。
隻是一眼格蕾便清晰地認出,那是拉斯特哥哥的手。
夾帶著昏黃色的光暈,聲勢不顯,卻又斷絕了格蕾一切閃避的可能性,一切生機。
在自己未曾裝備針對性原典的當下,一旦被這隻蒼白的手抓住,自己的生死便將徹底落入對方之手,連掙紮的可能性都不會再擁有。
注視著那隻緩緩落下的蒼白之手,格蕾的心思電轉,然後猛地一咬牙。
“命運啊……”
清澈的聲音再次於廣場之上回響,那是一位少女在說話。
話語宛若言靈,在流淌的命運中濺起了層層疊疊的漣漪。
昏黃的光暈凝滯,時間逆流,喧囂歸於死寂。
此前曾上演過一次的景象於此刻重演,時光長河的流向再度被改寫,向著更遙遠的上遊洶湧而去。
……
感受著自己身旁,那洶湧逆流的時光逐漸變慢,最終趨近於了停滯。
格蕾猛地睜開了眼睛。
身下的木板因穿行在陡峭的山路上,而掀起了一陣又一陣的顛簸,連帶著格蕾的身形都隨之一陣搖晃。
映入眼簾的是一架樸素的馬車車廂。
窗外,碧藍天穹上的那抹烈陽還並未高懸於天頂,而是正從東方緩緩升起。
“小姑娘——”
“你來王城,也是為了聖典而來的嗎?”
車廂的對麵,滿頭銀絲,氣質高華的老太太溫和地向著格蕾開口問道。
“你是一個人來王城的?”
“你的父母沒有跟著一起來嗎?”
未曾理會身前老太太的善意問詢,格蕾深吸了一口氣,從剛才的處境中回過了神來。
又一次的時間回溯。
隻是,這一次的時間跨度,卻不再是如格蕾上一次所發動回溯的十分鐘。
而是——
四小時。
直接從聖祭正式開始的節點,回溯到了四小時之前的上午十點……彼時的格蕾還身處王城郊外通往王城的馬車之中,未曾真正進入王城的範圍之內。
這是格蕾尚且無法完全確定,但是最合乎情理的推測——
在收容了死神星杯之後,整座王城都是拉斯特這位冥界之王的領域,他對於自己領域之內的事物有著巨細無遺的觀察力。
自己很可能早就因為某些細節而暴露了身份,被拉斯特關注到了自己的存在。
所以,拉斯特哥哥才能提前針對自己做出諸多應對,也許他早就懷疑到了自己,隻是未曾直接動手而已。
既然如此——那就將時間回溯到一切都還未曾開始的節點。
自己甚至都還未曾進入王城之內。
任憑拉斯特哥哥對於王城內的子民們有著再驚人的掌控力,也絕不可能察覺到自己到來的跡象。
“小姑娘,你是生病了嗎?”
“怎麼感覺你有些一驚一乍的?”
看著目光從茫然和驚惶逐漸轉向堅定的格蕾,對麵的那位老太太有些擔憂地開口。
隻是,灰發少女卻未曾回應對方的好意。
格蕾注視著窗外那遙遠平原的儘頭,馬車正在不斷接近,已經赫然在望的巍峨王城。
她的腦海中,正在飛速地思索著對策。
要放棄這次在聖典上的行動,返回守望尖塔求援嗎?
不行,破碎海岸線當前的狀況很吃緊,無儘海域內的禁忌生物們正在蠢蠢欲動,隨時可能爆發大戰……
不論是西塞爾首領還是守岸人組織內的其他人,都絕沒有支援自己的盈餘。
況且,除了西塞爾首領本人之外,其他同伴哪怕來支援自己,麵對拉斯特哥哥的結局,也絕不會有分毫的改變。
但是,這次王城的聖典,卻已經是自己最後的機會了。
倘若放任拉斯特哥哥得到聖杯,集齊了開啟成神之路三把青銅門鑰匙中的兩把,那麼拉斯特哥哥實力必將暴漲,變得更難以對付。
甚至,自己的時間回溯還能不能對拉斯特哥哥生效都會存疑。
最關鍵的是,在收容了聖杯和萬民的信仰之力後,拉斯特哥哥的精神與靈魂也必然會遭受那些信仰之力的影響。
由原本純粹的人類,向著俯瞰眾生,執掌冥府與死亡權柄的真正「死神」轉變。
從人,到神。
從“他”,到“祂”。
屆時,一切都很可能再也無法挽回。
而原本就很微小的,將拉斯特哥哥從歧路中挽回的希望,也必將變得更為渺茫。
所以——
不論如何,自己都必須破壞這次的聖典。
但是,要怎麼才能在進入王城,進入拉斯特哥哥的領域之後瞞過他,不讓自己的計劃被對方提前察覺。
心念轉動間,格蕾不由輕輕地扶了扶自己精致的額角。
她感覺到了靈魂深處,那逐漸彌漫而出的一絲麻木和疲倦。
作為命運序列長階的唯一持有者,格蕾確實有著讓時間回溯,近乎於讀檔一般的概念性能力。
可是——
回溯時間,逆轉命運。
使用這般改寫規則的偉力,作用使用者的她又怎麼可能會不付出任何代價?
回溯特定領域內所有活物與死物的時間,而自己卻保留著完整的記憶……
便意味著讓自己的靈魂,在極短的時間內,重新經曆一遍完整的回溯時光。
就好像讓一枚石頭在老化箱內進行老化實驗一般,隻需要幾分鐘,原本堅硬的磐石便可能被風化腐朽地不成樣子。
而格蕾進行時間回溯所需要付出的代價,便是如此。
每一次回溯,她的靈魂都將因為經受時光的加速逆流,而產生一定程度的磨損……
倘若僅是回溯幾秒鐘的時光,那這種磨損的程度並不算嚴重。
但是倘若將這個跨度進一步增大,那麼靈魂的「磨損」便會被不斷地加深——
就如同許多經曆了漫長壽命,因而遺忘了昔日人性的長生者那般……靈魂被損耗、精神出現殘缺、乃至於遺失部分記憶和人格,都是很可能發生的事情。
此刻,格蕾便察覺到,自己也許遺忘了部分的記憶。
但是究竟殘缺了哪部分,此刻的格蕾自己也並不清楚。
不過,現在絕不是糾結於此的時候。
墜入修羅與惡鬼之道也好,經曆時光的磨損,遺忘記憶也罷……
這都是格蕾早已做出的選擇,是她在無數個午夜夢回時分早已經立下的誓言。
況且——
如果自己也能夠經曆漫長時光的磨損的話。
那麼自己,也許便能夠也體會到些許,拉斯特哥哥身為長生者的體驗……
真正地與他感同身受,理解拉斯特哥哥所麵對的東西,他所經曆的痛苦與麻木了吧?
懷揣著如此的念頭,格蕾無視了車廂內其他人訝異的目光,猛然從馬車上站起了身子。
她要在馬車真正進入王城之前離開這裡。
自己一定要阻止聖祭,不讓拉斯特哥哥得到聖杯,阻礙成神之路的開啟……換句話說,潛入王城便是必然的事項。
隻不過,自己也許需要找到一種更為隱蔽的潛入方法。
也許自己此前的兩次時間線經曆,便是因為乘坐馬車進入王城過於顯眼,而在不經意間被拉斯特哥哥所注意到了。
但是。
也就是在這時。
格蕾察覺到,自己所坐的馬車,忽然停頓了。
這並非是因為察覺到了自己想要下車而產生的停頓……
因為僅僅一秒鐘後,格蕾便聽到了其他乘客們的驚歎。
“那位,是賢王陛下嗎?”
“我曾僥幸見過賢王的畫像,如果沒記錯的話,那確實便是拉斯特陛下沒錯。”
乘客們的驚歎中帶著些許的受寵若驚。
“但是,拉斯特陛下為什麼會專程來迎接我們參加聖祭?”
聽著其他乘客們不解的感慨。
格蕾感覺血管內血液的流淌,伴隨著自己的心跳一同停滯。
她僵硬地抬起了頭。
然後,便看到了王城郊外的遠天之上。
那位沐浴在昏黃色的光輝裡,向著自己一步步走來的少年。
“為……”
“什麼……”
格蕾那顫抖的顫音,淹沒在了吹拂過荒原的狂風裡。
世界變得寂靜無聲,隻餘下熾烈的天光裡,那位君臨天下的冥府之王。
“小格蕾。”
這是格蕾所無比熟悉的稱呼,但此刻聽聞,卻讓少女心中泛起了微微的寒意。
直到此刻,她才察覺到了自己的靈魂深處,那不斷泛起,卻一直被自己所忽略的異常來源。
明明從自己來到王都至今,不過是發動了兩次回溯而已。
但是,那烙印於自己靈魂之上的磨損程度,卻遠遠超過了“兩次”這個數值。
“遊戲。”
少年的聲音自遠天灑落大地。
宛若宣告,又仿佛審判。
“該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