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學校後,薄寒嶢就去實驗室核算數據了,沒時間再探究薑寶純的一舉一動。
跟薄峻不同,他對經商不感興趣,更專注於學術。
但或許是家族遺傳,薄寒嶢表麵上冷淡極了,待人疏離,不假辭色,一副清高得接近傲慢的做派,骨子裡卻是一個極為好勝的人。
大學兩年,他幾乎每天都泡在自習室和實驗室。即使以他這年紀,拿下的國家級獎項數量,在該專業已經是屈指可數的地步,他也始終維持著一種近乎苛刻的自律。
薄寒嶢從不掩飾自己的野心,也不回避自己的勝負欲。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勝負欲的來源——他的親生父親是家族的汙點,而薄峻又是家族的掌權人,頂梁柱一般的存在,他必須一直贏,始終贏,才能感到自己的存在是正確的。
核算結束,已經是晚上十點鐘。
薄寒嶢回到宿舍,洗了個澡,準備看會兒書就睡了。
他住的是雙人間宿舍,另一個室友是同院研究生,這學期一直在外麵做項目,已經很久沒回宿舍了。
不用配合他人的起居,薄寒嶢又恢複了可怕的作息時間——十一點鐘睡覺,五點鐘起床。
他不喜歡浪費時間,也不理解浪費時間的人。
不過,在他身邊,也隻有薑寶純會浪費時間——他每次送她去醫院探望薄峻,都能看到她在刷短視頻。
薄寒嶢不理解她為什麼會熱衷於這麼低效的娛樂方式。花幾分鐘的時間,去攝取十秒鐘就能看完的碎片化信息,還是來源不可考證的碎片化信息,簡直跟慢性自殺沒什麼區彆。
想到薑寶純,薄寒嶢下意識拿出了手機。
他盯著漆黑的手機屏幕看了一會兒,解鎖,點開了微信。
他不跟人閒聊,聊天頁麵上,隻有學校各種群組的消息。
僅剩的幾個私聊,也是跟組員、輔導員和指導老師。
薄寒嶢翻了翻群聊,發現都是一些沒營養的表情包,剛要按熄手機,忽然在朋友圈那一欄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頭像。
等他反應過來時,手指已先一步點了進去。
十分鐘前,薑寶純分享了一首歌曲:
【ta truck x vb na del rey】
薑寶純的頭像是一隻圓頭圓腦的黑貓,配上灰黑色的專輯封麵,莫名有種垂頭喪氣的感覺。
薄寒嶢很少聽流行音樂,對薑寶純的內心世界也不感興趣。
但想到薑寶純喜歡他,他頓了幾秒鐘,還是點開了她分享的歌曲鏈接。
多了解她並不是壞事。至少以後拒絕她的時候,可以從音樂品味方麵入手。
與薑寶純甜美、跳脫的底色不同,這首歌的前奏相當安靜,女聲也似上世紀的酒吧吟唱一般,充滿了某種微妙的古典質感。
短視頻時代,不僅視頻越來越短,大部分歌曲的時長也被縮減到兩分鐘左右,這首歌卻足足有5分53秒。
薄寒嶢聽了一分多鐘,忽然覺得自己有點無聊。
他剛要退出,下一刻,一句歌詞陡然映入眼簾。
“before you talk,let
i know,i know,i know that you hate ……”
(在你開口之前,讓我先打斷你的話
我明白,我明白,我明白你討厭我)
……
薄寒嶢僵了一下。
與此同時,這首歌的旋律突然變了,節奏加快,女聲也不再恬靜、憂鬱,嗓音滲出幾分迷幻的甜膩。
尤其是四分四十秒之後,開始反複吟唱同一句歌詞:
“if you weren’t e,l’d be jealo of your love
if you weren’t e,l’d be jealo of your love……”
(如果你不屬於我,我會嫉妒你的愛人)
……
薄寒嶢猛地關掉了微信。
音樂消失了。
那種迷幻的甜膩感卻並未散去,始終堵在他的耳朵裡。
他閉了閉眼,把手機丟到一邊,本想倒頭就睡,腦中卻不停回放著那兩句歌詞。
“i know,i know,i know that you hate
……
“if you weren’t e,l’d be jealo of your love……”
我明白你討厭我 如果你不屬於我,我會嫉妒你的愛人
他確實討厭薑寶純,她是他見過的缺點最多的人——愚蠢,市儈,脂粉氣重,自控力差,容易掉進大數據的陷阱裡。
但他沒想到,她會這麼喜歡他。
喜歡到深夜分享一首將近六分鐘的歌曲,隻是因為裡麵有幾句歌詞能代表她的心情。
她朋友圈大多是陽光明媚的風景照,偶爾入鏡,臉上的笑容也甜美燦爛。一路翻下來,幾乎沒有不笑的時候。薄寒嶢很難想象她臉上露出憂鬱的表情。
薄寒嶢本想找個機會冷漠地拒絕她,聽完這首歌,忽然覺得沒什麼必要了。
她知道他厭惡她,也知道他們不可能在一起,沒必要再把這些隱秘心事搬到台麵上去羞辱她。
薄寒嶢閉上眼睛,準備睡覺,腦中卻一閃而過上午去接薑寶純的情形。
她跟同事從寫字樓裡出來,一邊走,一邊聊天,不知聊到了什麼,兩個人笑作一團,需要彼此攙扶,才能從台階上下來。
薄寒嶢坐在車裡,看得十分不適,感覺她是他見過的最沒分寸的人。
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下一刻,她轉過頭,對上他冷淡的視線。
她愣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消失得一乾二淨,不再跟同事打鬨,快步走向他的車。
當時,他以為她那副表情是拘謹,是羞愧。
現在想想,應該是難過。
畢竟,他們永遠不可能在一起。
·
薑寶純分享完歌曲後,就繼續刷短視頻了。
幾分鐘後,顧琦私聊她:【咋又開始聽打雷姐了?】
bao:【隨機到了。你不覺得這首歌後半段很澀嗎?聽得人心裡癢癢的。】
顧琦:【?】
薑寶純還沒來得及切出微信,繼續刷短視頻,顧琦的語音電話就打了過來。
顧琦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倆小學就認識,住在同一個小區,同一幢單元。
薑寶純忘性大,老是忘帶電梯卡,經常把顧琦搖下來開電梯。
顧琦不勝其煩,也經常問她,什麼時候能換一個“電梯老奴”。
薑寶純談過三任男朋友,前兩任還沒到往家裡帶的程度就分開了,沒能承襲顧琦“電梯老奴”的職位。
第三任是薄峻,他家大得跟莊園似的,有管家,有保鏢,沒機會做她的“電梯老奴”。
薑寶純也不太好跟薄峻開這種玩笑。
顧琦一臉怨氣地對她說,“我不是你的電梯老奴”時,薑寶純幾乎笑了一個下午;但如果她對薄峻說類似的話,薄峻估計隻會皺眉,不明白這種侮辱性的稱謂笑點在哪裡。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薑寶純很少對薄峻說網絡流行語。
隻能說,他們分手是必然的。
真的不太合適。
語音電話接通以後,顧琦開口第一句話就是:“你跟那老登分手了?”
薑寶純:“……他頂多算中登。”
顧琦從善如流:“那你有采納我的意見,跟中登說你愛上小登了嗎?”
薑寶純:“……沒。”
薑寶純跟顧琦複述了一遍分手的場景,順便吐槽了一下薄峻的十二萬塊錢,就開始聊彆的了。
她們不僅住在同一個小區,同一幢單元,也在同一家公司。薑寶純是藝術指導,顧琦是攝影師。
兩個人聊了將近一個小時,顧琦才想起來正事——她們之前負責的高校研討會,過兩天就要上線了,到時候她們得去現場當誌願者,維護秩序,確保策劃落地。
在不了解的人眼裡,“藝術指導”這個職位,乾的肯定都是一些特彆藝術的事情。
實際上,除了畫草圖的階段比較藝術以外,剩下的基本上都是牛馬的活兒。
比如,搬運器材,檢查器材,自己動手搭建場景。
怎麼說呢,人生就是這麼變化無常。
她剛剛拒絕了一個身價上千億的總裁,就要去給另一群身價上千億的總裁當牛做馬,說不定還要在現場搬水泥。
薑寶純憂鬱地掛斷了電話。
想到過兩天就要去研討會搬磚,薑寶純又在朋友圈分享了一首eo歌曲。
這種純分享歌曲的朋友圈,基本上沒人會點讚——又不是暗戀對象,誰會在乎你分享了什麼歌曲。
誰知,她剛分享完不到兩秒鐘,就有人讚了她的朋友圈。
薑寶純好奇地點進去,發現讚她的人是薄寒嶢。
薑寶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