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隊長?
“他壓根就沒進去,他和洪智有在門口聊天,當時進去的人多,可能周隊長不想搶李鬆泉的風頭吧。”劉魁回憶道。
“也就是說,如果有人在這個過程中做了手腳通風報信。
“或者說不小心犯了錯。
“這個人一定不是周乙和洪智有?”
高彬順著他的話說道。
“肯定不是,這點我可以打包票。”劉魁有一說一。
“你還是懷疑魯明那出了問題?”高彬道。
“是您說的,懷疑是種美德,韓飛的臥室隻有魯明進去過,且他是最後一個出來的。
“當然,包括我在內,所有人都有出差錯的嫌疑。
“軍統在這一塊很專業,有沒有可能他在抽屜或者門把手上掛了一根頭發絲或者彆的,咱們一動手人家就察覺了。”
劉魁皺了皺眉頭說道。
“有這種可能,你把魯明叫進來吧。”高彬沒再繼續盤問。
很快,魯明走了進來,帶好門,從西裝裡掏出一份電文遞給了高彬:
“科長,這是昨晚我們截獲的電文,您看看。”
高彬接過來,陰沉過了一眼:“哼,他們還邀上功了。”
“是啊,科長,你沒看出問題嗎?”魯明斜眼看著他。
“什麼問題?”高彬就喜歡揣著明白裝糊塗。
“您看啊。
“這封電文是北平方向的回電,轉達的是戴笠對滿洲站行動的嘉獎與祝賀。
“戴笠並不在北平,哈爾濱電台一般接收遠點的也就北平、津海了。
“戴笠在山城。
“他的回複這麼及時,隻說明這次的事件並非我們出現了內奸或者紕漏。
“而是從始至終就是戴笠和滿洲站之間的預謀。
“也就是說人家可能很多天前就準備了。
“我們不過是中了人的圈套。”
魯明哼了一聲,欲言又止。
“有點道理,對方布置炸彈,而且引爆裝置改裝的很專業,定然是下了功夫的。”高彬點頭道。
“所以,什麼狗屁一鍋端掉軍統,我看是想把咱們一鍋端了還差不多。
“科長,你想一下。
“昨晚咱們要進去了,哈爾濱警察廳就可以解散了。”
魯明頗有幾分危言聳聽的說道。
“是啊,咱們算是逃過一劫,可惜了吳科長和小塚隊長。”高彬道。
“科長。
“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魯明看著高彬,語氣頓了頓。
“不當講的話,那就彆講。”高彬道。
“我覺得你和村上隊長太高看李鬆泉了。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是假降?
“據佳木斯的崔隊長說,他們抓住李鬆泉時,連刑都沒上,李鬆泉就招了。
“以咱們過去審理軍統、紅票的經驗來看。
“他們通常會吃上一套才有可能叛變。
“李鬆泉投誠的會不會太積極了?”
魯明裝作沒聽見高彬的話,繼續往李鬆泉身上扣屎盆子。
高彬抱著胳膊深思了起來。
“科長,現在這事是一定要有人負責的。
“你還袒護李鬆泉,隻怕弟兄們會心寒啊。”魯明繼續遊說道。
“你說的倒是在理,這樣吧,你寫一份材料我擇機跟村上隊長談談。”高彬輕扣了一下桌子道。
“已經寫好了。”魯明又從口袋裡掏出連夜寫好的材料遞了過來。
“你很積極嘛。”高彬嘴角浮起一絲笑意,看了看魯明道。
魯明尬笑了一聲:“科長,您就彆笑我了,我這不都是為了廳裡、科裡嗎?”
“是嗎?”高彬冷冷看著他。
魯明喉頭發乾,神色多了幾分惶恐:“科長,天地良心,我對著皇帝陛下發誓,我,我真是為了您和特務科的弟兄啊。”
“好了,你退下吧,把洪股長叫來。”高彬陰冷的擺了擺手。
“是。”
魯明快步走出了辦公室,“呼”他舒了口氣,整個後背已經濕透了。
他了解高科長。
高科長喜歡小人,提防君子。
如果這次是周乙進了臥室,並最後一個出來的,恐怕會有沒完沒了的麻煩。
但對自己來說,這一關已經過了。
因為這次的事件,即便栽在自己頭上,一個小小股長根本不足以平息日本人的怒火。
頂鍋的隻能是高彬和李鬆泉。
顯然,高彬為了前途和性命,彆說他沒證據自己私下動了“韓飛”的東西,就算有他也隻能裝聾作啞。
魯明跟著高彬這麼多年,早摸透了這個“屠夫”的心性。
他直接去了洪智有的辦公室。
洪智有正靠在椅子上養神。
他昨晚又去找惠子了。
“老弟。
“昨晚又忙活去了,哈爾濱第一美人的滋味咋樣?”
魯明走了進來,一臉壞笑道。
他平時也玩,但都是白嫖些走關係的姨太太,或者懷春樓、黑天鵝裡的窯姐。
像惠子這樣的美人也饞,但沒膽,人家也瞧不上他。
“你不夠本事,那幫娘們背地裡得笑話你。
“怎麼都是她們有理。”
魯明拿起洪智有的煙盒,取了一根邊抽邊道。
“還得是我魯哥啊。”洪智有覺得這家夥其實是個人才。
“客氣,一點經驗之談而已。
“女人,不值得。”
魯明笑了笑,說起了正事:“我給高科長遞了份材料,舉報李鬆泉的,老弟,眼下患難之際,定要兄弟同心啊。
“周隊長是聖人,他那我就不去吹風了。
“高科長很器重你,你說話比我有分量。
“警察廳七科三十二股就全扛在你肩上了。”
尼瑪!
這話有點耳熟啊。
當初捧殺老陸,這是遭報應了。
“放心,我知道怎麼說。”洪智有站起身道。
魯明拿著洪智有的鍍金煙盒,乾笑一聲道:“我昨晚在水泥廠,見周隊長也換了款鍍金的煙盒。
“哎呀,特有派,瞧著真叫人眼饞啊。”
“我給他的。
“你喜歡拿去就是了。
“這個也給你。”
洪智有摸出鍍金打火機,一並丟給了他。
“老弟,這,這咋好意思。
“你說你來警察廳這麼久了,哥哥我到現在啥忙也沒幫上你,實在是受之有愧啊。”
魯明話是這樣說,手卻抄起打火機和煙盒直接裝進了兜裡。
“你看又客氣了不是?
“咱們是兄弟!
“走吧。”
洪智有拍了拍他的肩道。
上一世,沒少給老陸送東西,看似血虧,實則龍二事件,一波就洗了回來。
而且,換來了老陸、李涯等人公認的一句台詞:“洪智有絕不是紅票!”
這就夠了。
洪智有從不怕吃虧。
對他來說,無論是劉振文,還是任何一個人。
隻要是他砸出去的錢,必定能收獲到更大的利益。
這個利益不一定是錢。
有可能是關鍵時候的一句話。
當然,隻要他不爽了,他可以把對方連碗帶鍋全給收了回來。
所以,他壓根就不在乎魯明這點小人胃口。
不怕他要。
就怕不要。
“對,對,咱們是好兄弟,是鐵瓷。”魯明感激的連連點頭。
“那你忙去,有事辦公室電話。”
他轉身往另一邊走去,拿出鍍金煙盒和火機托在手上,生怕人看不見似的。
到了辦公室。
劉魁正在翻看材料。
魯明故意走到他辦公桌邊一倚,不緊不慢的亮出煙盒,掏了根香煙丟給劉魁。
也不管劉魁抽不抽,啪嗒,鍍金火機打燃湊了過去。
“我說你今兒咋這麼大方了,合著又是去討飯了?”劉魁日常毒舌,順手掏出自己的火機點燃了。
“會不會說話了。
“洪股長送我的,周乙也有,人家這叫一視同仁。”魯明得意的合上了機蓋。
“哎。
“你說周隊長平時看著挺正直的,沒想到他也收洪智有的東西啊。”
魯明八卦了一句。
“人家是君子之交,你就彆酸了。
“我去刑訊室看看,科長說那個小董得留著,可彆讓老塗、陳亮那幫貨弄死了。”
劉魁收好桌上的資料鎖進抽屜,往外走去。
“你說科長留著個紅票有啥用?”魯明追了上去,眼珠子打轉琢磨了起來。
“這你得問高科長去。”
劉魁沒搭理他,快步而去。
小董,紅票!
魯明站在原地,像是若有所思。
……
洪智有來到科長辦公室。
高彬正背著手站在窗戶邊。
“叔,你找我。”洪智有道。
“是啊。
“劉廳長、白廳長都去外邊開會了,這個節點,人家這是不想管咱們的事。
“我估計是總廳澀穀三郎那邊可能有風聲。
“這事有點麻煩了。”
高彬的直覺向來敏銳,轉過身來皺眉道。
“其實也不麻煩,魯明說他給了你一份材料,給我吧,我去見村上隊長和澀穀三郎。”洪智有道。
“有把握嗎?”高彬問。
“有。
“我在東京時,專門研究過日本人,還是了解他們一些的。”洪智有點頭道。
“那行。
“這份材料交給你,你去見他們。
“我現在是騎虎難下。
“如果上杆子去說話,日本人向來愛猜忌,他們隻會加深對我的懷疑。
“你去談比我合適。”
高彬道。
“是。
“不過當務之急,叔叔得看住李鬆泉,不要給他去日本人那說話的機會,包括電話。”
洪智有想了想道。
“放心,他走不出警察廳。”高彬冷冷點頭。
……
憲兵隊辦公室。
電話響了。
正按著鬢角發愁的村上心頓時懸了起來。
打昨晚的爆炸事件發生後,澀穀三郎和憲兵司令部的加藤長官出奇的表示沉默,甚至連一個電話都沒有。
村上了解澀穀三郎,這是一個正直、陰冷的家夥。
他一定在預謀著什麼。
而那極有可能就是針對自己的。
電話響了好幾聲。
村上才敢拿起:“什麼事?
“好,讓他進來。”
“這幫愚蠢的家夥,神仙都保不住你們,這時候來說情有什麼用?”村上嘟噥了一句。
片刻。
洪智有走了進來,脫掉鞋在村上對麵盤腿而坐。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李鬆泉是澀穀長官的人,他們在醞釀一個偉大的計劃,澀穀長官不可能放棄他,你就算給我再多的錢,我也無法替你開脫。”村上直言道。
“村上隊長。
“我對你們的偉大計劃沒興趣。
“我隻是擔心,李鬆泉是否有資格做這件事。
“這是昨晚截獲的電文。
“戴笠親自給哈爾濱某人的嘉獎,你可以看看。”
洪智有把電文遞了過去。
村上看完,眉頭緊鎖了起來:“你的意思是,這是發給李鬆泉的?”
“這是特務科魯明的一份報告材料。
“他是一個精明的老特務,想必你們也知道,我覺得這些東西還是有一定參考意義的。”
“對你們的判斷有幫助。”
洪智有又把魯明熬夜寫的材料交給他。
“你們懷疑李鬆泉是詐降?”村上問道。
“這個不重要。
“問題是,你們那個偉大的計劃根本不容有失,交給一個有重大嫌疑的人合適嗎?
“現在的情況是,得有人擔責。
“我叔叔,還是李鬆泉!
“你也知道我叔叔和您的上司加藤長官關係匪淺,如果他來擔責,將會是你們憲兵司令部的巨大損失。
“同時,你們還得繼續查,是哪出的紕漏,這麼多人你們查的清嗎?
“相反,李鬆泉擔責。
“一個軍統的詐降,策劃了這起爆炸案,這不是很合情合理嗎?”
洪智有身軀筆挺,正然說道。
“我當然知道高彬君是可靠的,也是你的叔叔。
“現在的問題是,怎麼說服澀穀總廳長。
“他對李鬆泉很信任。”
村上為難道。
“你怕說情,會被澀穀三郎懷疑你在包庇我叔叔?
“錯。
“你隻需如實稟報,相反他會稱讚你的誠實、正直。
“因為澀穀長官本身就是一個嚴謹、多疑的人。
“一個是曾經的奉天屠夫,一個是剛投降過來,警察廳最精銳的技術班長金小宇就丟了性命,緊接著又出了爆炸案。
“這樣的人他有什麼資格執行澀穀長官的秘密計劃?”
洪智有反問。
“也許澀穀長官此刻正在等待你的坦誠。”他笑了笑道。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明白了。
“我現在就去會見澀穀長官。
“謝謝你,洪桑。”
村上躬身行禮。
“村上隊長,你信命學嗎?”洪智有笑問。
“我不信,那是你們中國人糊弄鬼的東西。”村上道。
“我覺得你很快就會升職,甚至未來會取代澀穀先生成為濱江省警察廳總廳長。”洪智有道。
“如果真是這樣,我呈你吉言。
“我得馬上去見澀穀長官,就不留你了。”
村上以茶代酒,舉杯一飲。
洪智有亦是向他舉杯致敬。
兩人起身穿鞋往外邊走邊道:“你為什麼要殺張安慶?”
“他是軍統的人。”洪智有道。
“那你應該拿了他,指正李鬆泉,這樣對你更有利。”村上表示不解。
“可他說認識你,還說你是他的保護傘。
“所以我隻能當場斃了他。
“你知道的,保安局那邊一直在盯著警察廳的案件,什麼都要插手一手。
“保安局的苗局長,他可是城倉中將的老部下。
“張安慶要被他們帶走……”
洪智有沒再往深了說。
“明白了。
“謝謝你,洪桑,你是為了大日本帝國受的傷,我會報答你的。”村上再次向他欠身行禮,這才抬手相請。
“張安慶家搜出來的東西,我已經把一部分登記在冊。
“剩下的我已經讓人送進了您夫人在俱樂部的貴賓房。
“村上隊長。
“我希望咱們不僅僅是工作關係,更希望咱們是朋友。
“最好的朋友!
“一個真心希望你坐上總廳長的朋友。”
洪智有壓低聲音道。
“洪桑。
“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我相信也一定會成為最好的朋友。”
村上點了點頭。
“告辭。”
洪智有離開憲兵隊,驅車而去。
村上站在台階上目送他遠去,嘴角浮起一絲笑意。
嗦嘎。
很久沒遇到這麼有趣的人了。
朋友?
有點意思。
……
回到警察廳,洪智有第一時間見了高彬:“叔,村上去見澀穀三郎了。”
“你沒去?”高彬問道。
“我本來想去,但仔細琢磨了一下,還是日本人跟日本人談話比較合適。
“其實不談,結果也已經注定了。
“澀穀長官真要保李鬆泉,就算不立即訊問您,也得把李鬆泉帶走保護起來,或者說要他交個明麵上的報告。
“但現在看來並沒有。
“這說明澀穀三郎並不信任李鬆泉,至少他是猶豫的。
“這時候隻要村上去說上幾句,配上魯明的材料,基本上就能給李鬆泉判死刑了。”
洪智有氣定神閒的分析道。
“你很聰明,沒白去日本留學。
“那咱們就等他們的消息吧。”
高彬心情豁然開朗,大笑道。
……
辦公室。
李鬆泉站在窗子邊,一直盯著外邊的停車場。
從這他可以看到所有進出警察廳的人。
按照常理,這次行動出了這麼大事故,高彬不管是彙報還是求情托關係,都應該出去找人了。
但他在這一直盯了快三個小時。
高彬一直沒動靜。
這家夥表現的太平靜了。
這讓李鬆泉隱隱有些不安。
他是向澀穀三郎提出了那個狠毒、偉大的計劃,並得到了澀穀的器重與讚賞。
但這不不一定就是免死金牌。
不行。
得動一動了。
他拿起電話,想要撥通澀穀三郎官邸的號碼。
一接通沒信號。
李鬆泉心下暗叫不妙,不由得衝外邊喊道:“來人!”
“來了。”
周乙慢吞吞的走了進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