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頭青獅的疑惑持續了許久，他看著金蟬子的轉世，一次次的走到流沙河邊，便卷簾神將斬殺吞噬。
他的血肉和殘骸化作流沙河的一部分，不斷改變這片土地。
觀察的過程中，九頭青獅也是明白了楚泰口中為何將流沙河稱之為虛實交織的弱水。
或者說，吞噬金蟬子九世的流沙河的全稱應該是性海流沙才對。
性海，指本性（或實性）之海，以此比喻真如之理性深廣如海。
除此之外，性海也可以將其稱之為果海，對應如來法身之境。
流沙則是假土之流性不定，其中流淌的弱水是假土之易於陷真，合在一起的流沙弱水，可以借假修真之處。
因此，那流沙河看似是一片荒土，實際上卻是金蟬子舍棄如來妙法，走向真我的過程。
同樣關注這等變化的楚泰，心中卻不由回憶起先前天帝和自己所言。
雖然在上次見了金蟬子轉世後，楚泰便沒有再和對方交流。
但當初他提議讓楚泰吞噬太乙真君留下力量的說法依舊讓他在意，楚泰在金蟬子一次次轉世的過程中，也是明裡暗裡調查部分內容。
經過幾次試探，楚泰發現自己能夠信任的人並不多。
太上老君作為太清天在當前時間段的具象化，他自然是站在天帝那一邊。
楚泰簡單的試探兩次後，便知道了對方的想法。
菩提祖師雖然因為道果特性偏向於獨立，但也是因為其在心靈領域的研究，似乎看出了楚泰的部分想法。
他隱晦的表達了自身對楚泰證道更加看好，甚至直言：“雖然這麼說有些不地道，但比起其他天地大能的回歸，三清天下若是能夠出現一位新的後聖帝君，無論是對三清天下的無數天地，還是對於清淨永福大天本身，都是大有好處的。若是能夠二選一的話，我會選擇一位新的後聖帝君。”
當時楚泰的表情變得非常難看，但菩提祖師的一句話，打斷了他的思緒。
“有的事情，當事人應該是兩位，你若是不願意，另外一位的想法你能確定嗎？”
楚泰當時就想反駁，怎麼可能會有人願意自己的道果被撕裂，但仔細想一想菩提祖師的狀態，他也是有些摸不準。
“你若是真的想要探究那等真相，不妨再等一等，或者去看一看金蟬子的修行。”
現在，楚泰看著金蟬子留下的力量，在一世又一世的轉世之中，同流沙河化作了劃分虛實的界限，成為了其日後更進一步的根基。
心中莫名卻還是沒有弄明白，金蟬子對應的到底是自己還是太乙。
再加上先前離開天庭的時候，如來也是勸他來看看，很顯然這金蟬子的轉世隱藏著某些他不清楚的隱秘。
‘不，或許不是隱秘，而是他們希望我從金蟬子的經曆中感悟到什麼，就好像我希望青獅能夠從金蟬子的轉世過程中感悟到什麼一……’
想到這裡，楚泰的目光微變，呼喊了一聲，九頭青獅急匆匆的趕到楚泰麵前。
看著這撓頭晃腦的大獅子，楚泰問道：“你看金蟬子轉世九次，可有什麼感悟？”
九頭青獅聞言，頓時心中歡喜，搖晃九個腦袋，道：“確實小有感悟。”
隨後，便是將自身勘破的流沙河本質說了出來，還不忘加一句：“我觀那鳴蜩也是頗有慧根，卻還要以此等苦工打磨，顯然受到的教導不好，否則怎會比不得我。”
九頭獅子這話也是取巧，暗中恭維楚泰更勝如來。
但楚泰並沒有理會自家獅兒的馬屁，隻是又詢問了他一些其他的功課。
“我看你現在修行也算有所成就，正好那金蟬子轉世人間，前往西行，需要幾經磨難，你不妨下界走一趟，作為其中一次災劫如何？”
楚泰的話語，讓九頭獅子十八隻眼睛都是變得鋥亮，連連點頭稱好，不斷嘀咕自己一定要讓金蟬子知道他的厲害。
但要離開的時候，九頭獅子又想到什麼，看向楚泰問道：“老爺，我作為金蟬子轉世的災劫，能夠做到什麼程度？我若是不小心壞了他的道心，那我會不會被如來佛祖拔了獅皮啊！”
說著，這獅兒還有些害怕起來。
楚泰笑道：“你若是有能耐壞了金蟬子的道心，如來那裡我替你擋著。”
九頭青獅聞言，這才喜滋滋的駕雲而去。
這獅兒剛走，一縷佛光落下，觀世音菩薩顯化，楚泰上前相迎，道：“我這獅兒無禮，倒是讓菩薩見笑了。”
菩薩隻是輕笑一聲，看向人間道：“帝君謙虛了，您座下神獸已得正果，比之老僧也就遜色少許，若能明悟本真，點亮慧根，當可更進一步，同老僧齊平，他說出那等話來，也是正常。”
“菩薩過譽了，那獅兒不過是仗著老君贈與的金丹，在修行上，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平日施展神通也就罷了，讓他教授弟子，還不知道要教出什麼混世魔王來。”
說完，楚泰似是擔心一般的甩動手中青枝，攪動雲霞，倒映出九頭青獅下凡後的場景。
那九頭青獅離開青玄府之後，架著雲光而下，落到了玉華州竹節山中。
他見山中奇峰迭嶂，怪石嶙峋，山間有蒼鬆翠柏，穀中有流水潺潺，又有諸多獅形生靈，以猱獅、雪獅、狻猊、白澤、伏狸和摶象六頭靈獸為首，卻懵懂無知，心中教化之心更盛，便將這些野獸、靈獸收為徒子徒孫，自稱“祖翁”，又號“九靈元聖”，還在山中開辟一處道場，名喚九曲盤桓洞。
每日，九靈元聖都會端坐高台，顯露九首輪轉，為諸多徒子徒孫講授吐納之法、變化之術。
可這些生靈本身野性未馴，於修行而言可謂是各個心性浮躁，沒有靜功基礎，聽經不過三刻，便東倒西歪。
其中雪獅精更是打著哈欠，高聲道：“祖翁，你現在講的都是虛理，不如教我們些厲害神通！”
邊上的狻猊更是被九靈元聖講道時衍生出的蓮花吸引，一個猛撲，攪得石案傾翻，九靈元聖以法力凝聚的經卷散落一地。
九靈元聖見狀大怒，昔日帝君若發慈悲心，開壇講道，群仙諸神，哪個不是屏息凝神，如今他講道多少，這些孽障竟開始鬨騰。
心中怒火驅使元氣變化，一隻大手憑空生出，將狻猊抓住，按在位置上。
其餘諸首看向他處，猱獅、雪獅、伏狸、摶象等弟子，雖然強打精神，卻也兩眼空空，顯然沒聽進去。
唯一讓九靈元聖稍微欣慰一些的白澤雖然聽得認真，但顯然也學的艱難，並沒有明悟多少真意。
見此情景，九靈元聖便換了個法子傳授他們一些令眾獅精每日晨起吐納，午時習武。
每到吐納的時候，白澤、雪獅稍有興致，猱獅、伏狸、摶象和狻猊卻無精打采。
等到了習武的時候，這六頭獅精，倒是各個生龍活虎，連帶著其餘徒子徒孫也是非常興奮，輕而易舉將山中攪得雞飛狗跳，不得安寧，沒有絲毫仙家修行清淨的痕跡。
九靈元聖強忍怒火，隻能默默告誡自己，起碼他們學進去了，日後嚴加管教就好。
此等場景落到天上楚泰眼中，讓其發笑，他對邊上的觀世音道：“菩薩你看這獅兒，都以為他人同他一般，有金丹點化，是天生神聖，身心清淨，無需忍受那紅塵苦難，如此借助外力成道，日後少不得學一學金蟬子，削去三花五氣，在人間走走。”
楚泰說這話的時候，盯著觀世音，顯然是話裡有話。
“九靈元聖作為神獸，天資聰慧，現在不過是暫時沒有反應過來，等他知曉自身和一般靈獸，以及凡俗生靈的區彆後，自然會有所變化。”
觀世音的回答顯然不能讓楚泰滿意，但他也不好直接詢問，便繼續看九靈元聖教授徒子徒孫。
那九頭獅子也正如菩薩所言，在短暫的苦惱後，迅速調整心態，他跪在楚泰的畫像前，不斷低聲重複‘教化非一日之功’，然後默默觀察自己徒子徒孫的變化，逐漸發現問題所在。
這日，他伸手將嘗試遁術，將自己困在岩縫裡哀嚎的猱獅抓出，將變化成青石變不回來的雪獅撈起，一一放在位置上，看著他們道：“你等可知曉何為道？”
群獅麵麵相覷，不明所以，最後你看看我，我來看看你，將最受寵愛的白澤推了出來。
白澤撓頭道：“可是祖翁傳授的法門？”
邊上的伏狸見九靈元聖表情沒有變，也壯著膽子道：“可是那山下那些人走出來的東西，好像是叫羊腸小道，還是山路什麼來著？”
摶象見兩位兄弟都沒被嗬斥，立刻高聲道：“要我說，應該是祖翁的九個頭才對，天底下哪裡有比祖翁的九個腦袋更厲害的神通！”
說著，還雙眼亮晶晶的看著九靈元聖，一副求表揚的模樣。
九靈元聖九首同時深吸一口氣，強忍著怒火，為他們講解起其中精妙，但群獅依舊懶散，或暗中撥弄甲蟲，或歪著腦袋睜眼睡覺，再或是做出一副奮筆疾書的樣子。
如此種種，讓九靈元聖不由在心中連連歎息。
青玄府內的楚泰搖頭道：“獅兒終究是不明白如何傳道、受業、解惑。”
菩薩搖頭道：“帝君似乎心有偏執，故而看不清真實，我等不妨再看看。”
如此，二人又是看著九靈元聖傳授徒子徒孫三四日，人間過去了三四年的時間，這日九靈元聖照常為徒子徒孫們傳授《道德經》。
正巧，天上雷聲大作，似有雨降，講道之聲同雷聲相合。
恍惚間，九靈元聖似乎看到猱獅身放青霞，雪獅眼顯白光，狻猊周身有血氣翻滾，白澤眉心有慧光流轉，伏狸和摶象周身泛起也是泛起淡淡的道韻。
正待九靈元聖想要細看，卻見到那狻猊又是被一朵落下的寶華吸引，猛地撲上去，抓到了猱獅的尾巴，疼的他大喊：“祖翁！狻猊又搗亂！”
九靈元聖看到這一幕，心中突然生出一絲絲怪異的情感，似乎教授弟子也沒有那麼重要，或者說自己並不一定非要將他們教導成才，讓他們這麼自由自在的生活下去也挺好。
‘畢竟，想要和金蟬子爭鬥的是我，而不是他們啊！’
想到這裡，九靈元聖看向自家弟子的表情顯得更加隨和，觀世音見狀，笑道：“善哉善哉，恭賀帝君，您這神獸得道了了，日後成就或不下於老僧。”
“菩薩過譽了，不過是明白些許生活的意義，找到了些許自己存在的意義，跳出單純的學習法門，追求得道的循環而已。距離真正的得道，還遠著呢。”
對於楚泰的回答，觀世音笑道：“可對於這等天生神聖而言，不正是明悟如何生活，如何更好的活下去，在自己職責之外，找到屬於自己的那部分，才是最重要的嗎？”
“對比起來，帝君可是對自己未來的定位有所疑惑？”
“是有一些，菩薩，你說若是三界沉淪，天庭和靈山都困在幽冥，我又在靈山之中，那麼你覺得我應該回到天庭，輔佐天帝穩定神道，還是在靈山嘗試著代替琉璃藥師佛，完善靈山諸佛體係？”
楚泰這話有些誅心，可觀世音顯然早就得到了如來佛祖的一些提示，思索片刻後，柔聲道：“若是從觀世音菩薩的身份探索，我支持帝君選能夠救下更多人的那個選擇。”
“若是從觀自在的角度來看，我會選擇靈山，因為我身處靈山之中，靈山之中也是有我最多的熟人。”
“但實際上，真的到了那個時候，靈山的諸位同道，應該會選擇和觀世音類似的選擇吧。那時候，靈山歸於天庭，自然沒有那麼多苦惱。”
“這倒是一個我從來沒有想過的角度。”
楚泰看向菩薩，又是看向下方的九頭獅子，低聲道：“那你說，日後我這獅兒是否會為了他的這些徒子徒孫，做出一些明知道不可為的事情呢？”
“如是帝君座下的神獸，真的明悟生活的意義，認可這些獅精是他的親人，應該會吧。”
“那菩薩覺得我該如何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