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身上的部分血肉精華去了哪裡？”
小沙彌的眼中浮現出些許凶光，他看出了眼前國王身上殘留的妖氣，也看出他血肉消失的不正常。
結合先前老者說國王總是能找來食物，確保城中百姓每日三碗水的生活，不難猜出血肉精華的去處。
“你這凡人，是見過的妖怪太少了吧！完全不懂得妖怪的貪心，這類手段我看多了，現在可能隻是要你一點血肉，可漸漸地，要的可就多了，日後可就是童男童女了。”
“嘿嘿，你這黃皮老鼠倒是清楚你們妖族的劣根性。”
一聲嗤笑響起，一個黑袍道人從暗處走出來，對著國王躬身道：“陛下，我還是那句話，您此刻的選擇不過是一時之計，難以長久。”
“與其以血肉供奉那個妖孽，倒不如先下手為強，將其……”
道人話沒說完，就是被國王打斷：“此事道長休要再提，我斯哈哩國的問題，先前有諸多高僧大德，有道真人前來處理，卻都不能解決，現在那人既能為我提供糧食，便是妖怪，我也要供著、哄著。”
黑袍道人輕笑一聲，看了眼小沙彌。
“黃皮鼠，你就沒有什麼想要說的？”
“說什麼？”
小沙彌說完，冷哼一聲，轉頭看向邊上，不再說話。
黑袍道人又是看向楚泰，問道：“這位道友就不勸一勸陛下？”
楚泰聞言，看向國王，對於斯哈哩國的問題，他基本了解。
但他現在更好奇眼前國王知道多少，心中又是怎麼想。
“陛下既然已經知道了國家的問題，想來也是知道一些內情，清楚真正的解決辦法。現在，認為妖怪能夠保證大多數人的安寧，又為何要四處邀請有道真修？”
麵對楚泰的疑問，國王隻是笑了笑：“能讓國民有一日安寧也是好事情。”
小沙彌聽到這話，不由好奇，也顧不得和那黑袍道人置氣，問道：“你這裡到底是出現了什麼問題，為何變成這幅模樣，實在不行，你不能建立水渠，儲存淨水嗎？”
小沙彌看向黑袍道人，又問道：“按照你的修為，求雨應該不難吧。”
“我雖不精通五雷正法，但求雨一事還是頗有心得，在其他地方求雨，十次也能成個八九次，但小和尚，你知道，我在這裡求雨求了七次，每次都是失敗了。”
“失敗？”
小沙彌正想要嘲笑兩句，突然想到什麼，有些警惕的看著道人。
“為什麼失敗了？總要有個理由吧。”
見小沙彌沒有上鉤，道人頓時沒了什麼興趣，隨意將答案說了出來。
“失敗的理由很簡單，不準，上天不準！”
邊上的國王聞言，不由長長的歎了口氣，似有道不儘的悲傷。
小沙彌瞪大眼睛：“上天不準？這怎麼可能，總不可能這斯哈哩國是什麼流放罪民的地方吧！”
說著，他看向國王，隻見對方麵色悲苦的點了點頭。
“等等，不對啊！若是你們是罪民，那麼罪名又是什麼？還有為何要懲罰一方土地？該不會是你們哪一代國君褻瀆天地，壞了倫常，害的此地百姓和你們一起受苦吧？”
聽到小沙彌的話，黑袍道人立刻出聲反駁：“你在瞎說什麼呢？天庭諸神最是慈悲，哪怕真的有人犯下褻瀆神祇的大罪，隻要誠心悔過，諸神也是會將懲罰向後推移，甚至收回。”
“這斯哈哩國的問題，出在你佛道輪回之說上。”
“哈？”
小沙彌怒道：“輪回之說有何不對，怎麼此地災厄就成了輪回的錯誤？”
國王見雙方似乎要爭吵起來，急忙上前勸說：“兩位莫要爭吵。”
說著，又是對小沙彌解釋其中原因。
“雖說我的所受災厄同輪回有關，但更多的其實是我等自作孽。”
“根據道長推算，我斯哈哩國的國民基本是前世造孽，本該入地獄受罪，可或是情有可原，或是罪不至入地獄，最終便將我等都放在這斯哈哩國，受到死海乾渴，日落水沸的苦難。”
頓了頓，國王悲哀道：“以此來償還我等造下的罪孽。”
小沙彌頓時不知道如何開口，而楚泰則是表情有些奇怪的看著黑袍道人，不知他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
“我知曉道長剛正慈悲，眼裡容不得沙子，見不得我供奉妖怪，但我也沒辦法，那妖怪為我國提供瓜果蔬菜已經是法外開恩，而我等罪責也是早有天數，我不敢奢求更多，隻求讓國民過得好一點，最好是每過一段時間就能清淨一兩日。”
說完，國王對著三人躬身道：“還請三位慈悲，傳些法門，授些經文，讓國民清淨兩日。”
“不對！這不對！”
小沙彌連連搖頭，看著國王眼中越發奇怪。
他以秘法觀摩國王氣息，觀摩其前世，確實有罪孽糾纏，孽氣環繞，濁氣流轉，似是造孽不輕。
但此刻他身上也有不少功德流轉、福德彙聚、陰德升騰。
“哪怕你前世造孽，今生行善積德，也應該會扭轉命數，重塑根器，為何你的氣息依舊渾濁？”
說著，小沙彌眼中佛光升騰，向外看去，便見到整個斯哈哩國大半國民都是這樣。
他們大多在後天教育下心地善良，遇到困難的人，也樂得出手相助，身上或多或少有功德、陰德，按道理這等向善的情況，他們的環境應該會有所好轉，起碼天庭不應該拒絕他們的求雨才對。
黑袍道人見狀，上前譏諷道：“這不就是你佛門輪回之說造的孽嗎？”
“正是因為你等這樣的歪理邪說，才會讓國王深陷其中，什麼前世罪孽，都輪回轉世了，沒有前世記憶，也沒有前世肉身，幾乎可以算作是一個全新的存在，卻因為莫名其妙的罪孽，落得個如此下場。”
“若是前世真的有錯，在冥土之中懲罰完了不就好了？若是想要追責靈魂，打入畜生道也就罷了，這樣讓一個人轉世成為另一個人是什麼道理？”
“因為他們前世罪孽不深，不至於落入地獄和畜生道，但在人道之中有更多人積德行善，排在他們上麵，有何不對？”
小沙彌開口反駁，同時指出一個關鍵的點。
“並且，今生積德行善，本就會扭轉罪孽，逐漸過好。”
“逐漸過好，那麼這斯哈哩國的人好了嗎？”
黑袍道人反問，小沙彌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反駁。
道人繼續開口：“既然無法過好，為什麼不自己爭取？而是要默默承受所謂的前世罪孽？讓人生出這等錯誤的思想，不正是你佛門輪回之說的罪孽？”
小沙彌聞言，立刻反駁：“不對！今生積德行善不單單是為了今生今世過好，也是為了來世在人道之中有更好的生活，甚至轉入天人道內，享諸天福澤。此乃勸誡眾生向善之道，如何有錯？”
“下輩子，又是下輩子，我們這輩子都過不好，誰還有時間理會下輩子的事情？”
道人冷哼一聲後，指著國王道：“你看看這位陛下，勤政愛民，以自身血肉供養眾生，此舉不是功德無量嗎？那為何他願意舍棄功德、福德，求取一場小雨都求不來？”
說著，道人看向楚泰道：“道友，你說這公平嗎？”
“是不大公平。”
楚泰的回答讓道人抬頭，藐視小沙彌，可一秒，楚泰的回答就讓他拉下臉。
“但這個理論還是有一點立足的根基的。”
“有什麼立足的根基？”
楚泰看著憤怒的道人，反問道：“當今天地是否運轉生死輪回？”
“自是運轉？”
“那輪回有幾條出路？”
“最知名的應當是佛道的天道、人道、修羅道、畜生道、餓鬼道和地獄道，要不就是行善升化仙道，儘忠超生貴道，行孝再生福道，公平還生人道，積德轉生富道，惡毒沉淪鬼道。”
說完，道人補充了一句：“但二者皆有不公之處，不該如此草率決定眾生未來。”
“嗯，不該草率決定自是沒錯，但現在輪回就在那裡，你覺得除去善惡因果劃分之外，可有其他的劃分方式？例如你覺得轉入人道，貴人、富人和傭人該如何劃分？總不可能人道眾生出生時都一個待遇。”
楚泰的問題，讓道人皺眉，還沒來得及反駁，又聽楚泰道：“你其實可以將前世今生視作是父子，或者師徒，繼承了前世的靈魂，必然要受到一定的影響，但沒有接受前世的財富，便可以減少許多債務的影響。”
“例如你我轉世之後，必然會受到靈魂的影響，或是更加聰慧，或是更有天賦，這是難免的事情，但輪回最大的作用是幫助我等抹去前世的人際關係，隻要不繼承前世的法寶、功法、修為，便可以不被前世的敵人察覺。”
小沙彌聞言，有些為難的看向楚泰，他看似是為輪回之說說話，但其所言並不符合小沙彌的認知，在他看來，楚泰的言論倒是有些類似於新的體係。
道人也是有些難受，他低聲道：“那這斯哈哩國如何解釋？他們已經不是單純的受一定影響，而是背負了原罪一般，不得超脫。”
“所以，有沒有可能，斯哈哩國如今的苦難不單單是苦難和折磨，也是一種救度的方法？”
楚泰提出了一個全新的說法。
他伸出手，在國王麵前淩空描繪了一道符文，輕輕一勾，從國王體內拉扯出一縷微弱的濁氣。
瞬間，小沙彌和黑袍道人都是感受到一股恐怖的氣息在九天之上彙聚，似乎要在下一瞬落下。
楚泰手指微微放鬆，大半濁氣回到了國王體內，隻剩下一小縷在他手中遊走。
二人才喘著粗氣，驚恐的看著楚泰手中的濁氣。
“那是什麼？”
“死海中的汙穢濁氣。”
楚泰看向斯哈哩國之外，此刻已經接近日落時分，大日落入死海之中，大日真火焚燒海水，沸騰的水聲逐漸響起，而斯哈哩國的城牆之上隨之響起一陣陣鼓聲。
其聲宛如雷音回響四方，震動乾坤，撼動萬千道則法理，無數秩序逐漸具現，向下擠壓。
楚泰掌心的那一縷微弱的濁氣立刻生出劇烈反應，不斷扭曲變化，升騰出諸多變化。
小沙彌和黑袍道人看的心驚膽戰，但斯哈哩國的國王卻瞪大雙眼，牢牢看著這濁氣，看著它一點點在落日沸水和雷音鼓聲中逐漸被撕裂，然後向著死海的方向流淌而去。
“這是什麼？”
國王雙眼通紅，眼睛有些凸起，血絲看上去頗為明顯。
“死海中的汙穢濁氣。”
楚泰再次重複，國王卻反駁道：“不對，如果是死海之中的汙穢濁氣，那麼為何它會向著死海方向彙聚？所以，死海之中的汙穢濁氣其實是從我們身上流淌出來的？在這日複一日的沸水聲和雷音鼓聲下，不斷從我們身上剝離，一點點的向著死海方向彙聚？”
他盯著楚泰，沒有了絲毫先前的風度，近乎瘋狂道：“回答我，是不是！”
“我也不敢說看懂了全部，但我看到的，同你猜測的大差不差。”
楚泰的回答，讓國王近乎癲狂的大笑，然後低聲悲啼起來：“所以，我們就是活該，我們就應該留在這裡。可是為什麼，這東西為什麼會沾染到我們的身上？難不成我們前世真的犯了不饒恕的罪孽，所以諸神萬佛群仙都不願意救我們？”
小沙彌和黑袍道人聞言，沉默了下來，他們其實都感覺得到，那濁氣恐怕不是一般的罪孽能夠解釋，真的是他們自己去沾染，打入地獄最深處都沒有任何問題。
可若是他們隻是無意間沾染，落到如此地步，似乎又有些太過悲慘。
而這一點，國王從二人的態度其實也能猜到一二，畢竟這一位可是邀請了諸多高僧高功求雨、求法、求經之人，哪怕本身不通修行，但一些隱秘還是知道的。
二人不知道如何回答，楚泰歎息一聲，道：“也許，你們身上的汙穢濁氣，一般仙神也無法處理，這才將你們安置於此，借助日落之地的特殊性，洗滌你們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