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十一早晨起來的時候頭疼欲裂。
這酒後勁好大啊!
疼得想哐哐撞大牆。
又聽得沈無恙來見她,頭就更疼了。
一進門,沈無恙舔著臉笑嘻嘻地說道。
“大東家,小的給你送銀子來了。”
陳十一聽了銀子這兩個字,頭疼才稍稍好了些,才沒對沈無恙使臉色看。
“海鹽的銀子?”
“正是。”
陳十一身子緩緩地朝前傾,湊到沈無恙身邊輕聲說道。
“你貪了多少?”
沈無恙嘿嘿兩聲。
“我怎麼可能會貪大東家的銀子…”
陳十一眼眸眨了眨,麵無表情地看著他說話。
沈無恙被看得後腦勺發涼,忙伸出一個手指,小心翼翼地開口。
“就那麼一點點。”
陳十一撩開他的手指,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取了賬本,仔細翻看起來。
沈無恙趁著陳十一看賬本的時候,又湊過去說話。
“大東家,有個事要和你說一聲。”
陳十一頭也不抬地問道。
“什麼事?”
“你上次交代我要把那些古羅國的人全部搜羅出來,然後解決掉。”
“嗯,做得怎麼樣了?”
“一共找出十二個,死了八個,還有四個逃走了。”
陳十一抬眸不可置信地看著沈無恙。
“還有四個逃了,怎麼逃的?”
“能留在原州不死的這些人,實在太過狡猾,有幾個武功高強,我們圍獵他們時,他們已經準備好了船隻準備逃離…”
陳十一沉思了半晌。
“逃走了,那就意味著還會再回來,你要時刻準備好,千萬彆被那些人鑽了空子。”
沈無恙點頭。
“這是個大隱患,多長時間了?”
“半年。”
“都這麼久了?”
“是。”
“我隻怕他們會去而複返,萬一再攻過來,就不妙了。”
沈無恙勉強笑了一下。
“大東家,你猜對了,我聽說了八大家族的一些消息,這段時日,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攻過來。”
“確定嗎?”
“嗯,應該錯不了。”
“你去向都尉府稟告了嗎?”
“去了,說是隨時防範著。”
陳十一點頭。
“那就好。”
沈無恙隨即又笑嘻嘻地說道。
“大東家,和你說個事,你向上麵說一聲,通融一下,讓我也挪挪窩,我在原州待的時間夠長了,很想回京都。”
陳十一疑惑地問道。
“你親人在京都?”
“我有個相好的在京都。”
陳十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古怪地問道。
“是郎君還是女娘?”
沈無恙一聽,整個人恍若被雷劈過一般。
“當然是女子了,東家,你腦袋裡在想些什麼?”
陳十一哦了一聲。
“這,以前你不是經營過飲鶴樓嗎?也不能怪我想歪了。”
沈無恙無奈閉了閉雙眸。
“東家,我在和你說正事呢?”
“哦,回頭我提一下,不過,能不能回去也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沈無恙眉開眼笑。
“隻要東家開口,就沒有辦不成的事。”
陳十一隨後接著睡,睡到了黃昏,醒來時看見百靈神色古怪,守在她床邊,也不說話。
“怎麼了?”
“阿姐,陛下派嶽直來接你回京都了。”
陳十一愣了愣神,掀開被褥,百靈見狀給她穿上衣衫。
“嶽直人呢?”
“今日下午到的,陣仗大得厲害,我們住處附近都是兵馬,他現在在正堂等你,我讓他去歇息一會都不肯,隻要求見你。”
陳十一沉默了片刻,然後去了正堂。
嶽直見到陳十一,忙朝她行了一禮。
“娘娘,陛下讓屬下來接你回京都。”
“他還說了什麼嗎?”
“沒有,隻說如若我接不回娘娘,便提頭來見。”
陳十一沒有回話。
嶽直又說了一聲。
“娘娘,請體恤在下。”
陳十一思索了很久。
“嶽直,兵馬都安頓好了嗎?”
“娘娘不必操心,都安頓好了。”
陳十一點頭。
“好,你過來,我有話和你說。”
百靈很是不解,她看見阿姐和嶽直在書房裡待了很久,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她還想著阿姐還沒吃飯呢,但也不敢去打擾她與嶽直說話。
福大和伯淵回來時,聽得嶽直來了,兩人臉色都不怎麼好。
嶽直是近子時的時候離開的,離開時,麵無表情,也沒說要帶著陳十一,隻是耷拉著頭,全身透著疲憊。
“用了晚膳再走吧。”
麵對百靈的挽留,嶽直搖了搖頭。
“我先回到衛隊那邊,那裡還有一大堆事。”
他又轉頭向陳十一說道。
“娘娘,屬下最多隻能拖延五日,五日一過,還請娘娘同屬下回京。”
陳十一點頭。
“我知道了。”
沈無恙那張烏鴉嘴,說什麼來什麼。
陳十一與嶽直談話的當晚,古羅國已經進了大鄴的海域。
她得知消息時,已是次日的上午。
陳十一表示自己想去看看。
嶽直立即跪下來說道。
“娘娘,你彆去。”
福大在一旁抱著雙臂說道。
“她想做什麼便做什麼,輪得到你來管她不成?”
嶽直眼眸堅定地看著陳十一。
“娘娘,還請你三思。”
陳十一笑了,讓嶽直起身。
“你彆擔心,我隻是去看看,況且,福大在一旁護著我,你若是不放心,就跟著我去吧。”
嶽直直愣愣地跪在地上很久,最後實在無奈,歎息一聲,便由得她,隻能跟隨她去了。
原州的海,陳十一下過很多次,海戰也參與過。
今日的海麵死寂,平靜得不像話,濃黑的水仿若蟄伏的巨獸,隨時會將人卷了進去。
陳十一倚靠在甲板船頭,感覺有些悶熱,實在是令人喘不過氣。
她看著遠處的敵軍戰船,懶懶地不想說話。
身後,福大巡視著周圍,嶽直緊緊地盯著陳十一,似乎生怕她出一絲紕漏。
原州的水軍現已不可小覷,但依舊架不住敵軍的猖狂。
海戰耗時總是很長,從黃昏到了清晨,從清晨又到了黃昏。
黑夜中,海麵上,戰船到處火光衝天,無數的小船隻遊蕩於海麵之上,漂浮著的屍體不計其數。
轟隆一聲,海麵上掀起了滔天巨浪,瓢潑大雨洶湧而至。
陳十一手挽弓箭,在甲板女牆後躲著。
福大覺得陳十一有心事。
平日,她都精明無比,箭術了得,如今,卻恍恍惚惚,雖射箭積極,但躲避有點呆愣,這讓他很是擔憂。
他擊殺了一個從海船底下爬上來的敵軍,再轉頭發現陳十一時,一個敵軍把她逼到甲板船頭。
他瞬間把匕首一扔,那敵軍便瞬間倒地。
陳十一朝他笑了笑。
忽然,一隻極快的箭從陳十一的背後直接襲了過來。
“陳十一…”
福大大喊一聲也來不及阻止,箭矢直插入陳十一的胸膛而過,她整個人猶如一隻鳥兒般,腰被射彎,整個身子向後傾斜,雙臂張開,弓箭帶出來的血色和瓢潑大雨一起衝入福大的眼簾。
陳十一直愣愣地從高高的甲板墜入海裡。
福大速度再快,也沒拉住她的一片衣袖。
她就這樣消失在他的眼前,隻留給他一個微笑。
後來,福大派了他們在原州的水員,都下海去找陳十一。
五日五夜,毫無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