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來到了侯府門前。
溫之衡看著她怔愣的模樣,心裡很是酸澀。
“我父母去了江東老家常住,不在府內,你倘若不歡喜,那我便換…”
陳十一搖了搖頭。
“不必了,我現在是你的小廝,你在哪裡,我就去哪裡。”
淩雲閣內,溫之衡讓青鬆給她另外置一間房,處理安州那邊來的事。
青鬆勸解道。
“這怕是不妥,淩雲閣進進出出的人也挺多,小廝還單獨有個房,這明擺著讓人質疑裴夫人的身份。”
陳十一也點頭同意。
“簡單些來吧,我沒關係的,隻要有個地方讓我處理事情就可以。”
青鬆笑嘻嘻地在靠窗的位置給陳十一置了個桌子。
這個地方,老爺總喜歡坐在這讀書煮茶。
青鬆也給她安置了一個小寢房,麻雀雖小,但五臟俱全,裡麵的什麼東西都是用得最好的。
晚膳後,等陸陸續續來往的人停歇了後,溫之衡同陳十一談論起了為裴珞疏複仇的事。
“想要扳倒一個帝王,如果你隻要了結他的性命,安排高手刺殺便可,這是最直接的,但也是最難的,他們的身邊,都是數一數二的高手,除非,你能找出更加厲害的殺手。”
陳十一搖頭。
“就算福大在,也做不成這個事。”
溫之衡繼續說道。
“好,第二種,民意,就像上次你去西北,幫著藍清河索要朝廷軍糧,用的就是這種辦法,當時的聖上是極其愛好臉麵之人,對之能有用處,但當今的這位,我暫時還未摸清他的喜好。”
陳十一沉思了片刻。
“他登基時日短,那些民意,隻怕,他們還未曾知曉大鄴換了新皇,此舉無效。”
溫之衡想了一會。
“朝堂暫時沒有紛爭,皇位平穩過渡,要從中掀起朝堂利益之分,幾乎沒有可能,為官者,都是最謹慎不過的人,一旦有點風吹草動,都會守住自己的家業和官位,明哲保身。”
陳十一看著桌上攤開的書,眼睛眨了眨。
“那你為何不明哲保身?要來助我殺他?”
溫之衡端坐在他的書案後,燭火搖曳,照映著他的臉一半光華,一半幽暗。
“救命之恩罷了。”
陳十一望向窗外,看著窗子外那些奇奇怪怪的盆景影子,張牙舞爪。
“都多少年了,那點子救命之恩,早就還完了。”
溫之衡慢悠悠地說道。
“我希望我們可以摒棄以前的恩怨,成為朋友,朋友有難,我自會相幫。”
陳十一輕聲細語說著話。
“我不知道如何報答你?”
“有什麼可報答的,我什麼都有了。”
陳十一垂眸沉默。
溫之衡又說道。
“我隻會做我願意做的事情,彆多想。”
侯府的庭院裡,人少了很多,這裡隻有溫之衡一個主子,隻有打掃庭院的幾個仆人,就很少見到人了。
那個池塘還在,如今裡麵栽種了荷葉,現已凋零,一根一根如像極了從泥土裡鑽出來的筷子,有些還斷了一半,垂在水麵上,悲涼卻帶著一絲頹廢的驚豔。
那條胖得像豬一樣的金魚竟然還活著,慢吞吞地遊蕩著,不疾不徐,像極了身著彩衣的老人,悠閒自在,又光鮮亮麗。
陳十一這次不再趕著它遊了,它這一身肉,是它長壽的秘訣,太瘦了,經不住風雨,受不住嚴寒。
就比如自己,滿身的寒氣。
藥早已吃滿三個月,但她現在已沒有了心思來診治。
人都不在了,孩子不孩子的又有什麼意思?
孩子?
陳十一倚靠在池塘邊上沉思良久。
“裴夫人…”
聲音從後麵響起,陳十一猛地從沉思中驚醒過來。
青鬆漸漸走近了她。
“裴夫人,安州來了信。”
“好,我知道了。”
陳十一打開書案上的書信。
李芸周的字跡很是慌忙,看得出來,那邊應是有很多人在盯著她,看來定是安長路在那邊周旋才有機會寄信出來。
她朝溫之衡的書案上看了過去。
平時,他很是忙碌,一直埋在堆成山的文書裡麵,有時候連茶水都來不及喝上一口。
不過有的時候比較偷懶,一天一本都不想看,就悠閒自在地修剪花草的枝椏,動動這,動動那,然後一整天就這樣過完了。
平時,他很少同自己說話,除了必要。
青鬆同自己說的話,都比他多的多。
外麵越加寒涼起來,陳十一想著,都快初雪了吧。
京都的初雪每次都下得特彆大,紛紛揚揚的,似乎在訴說著人的心事一般。
外麵,有酒香,菜香飄來。
陳十一聞聲過去,發現溫之衡支了個小桌子,桌子上,是一個碳鍋,煮著香噴噴的食物,咕咚咕咚的,旁邊,是一小壺酒,天青色酒杯已經滿上。
想不到,他竟然還有這興致。
溫之衡似乎發現了陳十一,頭也不回地問了一聲。
“要喝酒嗎?”
陳十一搖頭。
“我不能喝酒。”
“哦,那便算了。”
“但我能嘗嘗鍋子裡煮的什麼嗎?”
“你去取一副碗筷過來。”
砂鍋裡燉的是牛肉,不多,就幾塊,但燉出來的醬汁極為美味,蘿卜也燉爛了,咬一口,濃鬱的醬香燙嘴又燙心,陳十一隻敢一小口一小口地咬著。
溫之衡蔥玉的手指撚著酒杯,疑惑道。
“你怎麼不吃牛肉,光吃蘿卜?”
“我喜歡吃蘿卜。”
溫之衡眼眸帶著笑意。
很久沒看見她好好吃過一次飯了,每次都吃個兩三口就說飽了,桌上擺放的點心也沒見她動過。
“喜歡吃多吃點。”
陳十一多吃了兩塊就不吃了。
“怎麼不吃了,還有這麼多?”
“不吃了,吃得太飽,晚上就該睡不著了。”
溫之衡想了想。
“你以前不是說,吃飽了就能睡嗎?”
陳十一自嘲一笑。
“太久了,好像早已忘記那種滋味了,以前沒飯吃,隻有一個願望,就是吃飽,而今吃飽了,欲望就多了起來,人一旦貪心,就既要又要,結果害人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