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願風這下終於清醒過來,一點都不敢小覷這位白來的姑姑。
他從背後扯出兩支箭,策馬時,避著陳十一的視線,齊齊射中靶心。
陳十一開弓射箭,如行雲流水般,直接將藍願風射中箭靶上的箭給擊落下來。
藍願風三支箭,隻有一支中了靶心,而陳十一出了兩箭,就有一支中了靶心。
場上的人也萬分焦急,崔永安心裡默念,倘若藍願風輸給他姑姑,這輩子丟人都要丟到姥姥家去了。
陳十一再次開弓,藍願風半途截住,在截住的同時,那支箭竟然拐彎射中靶心。
藍願風四箭得二,陳十一三箭得一。
在射第四箭的時候,藍願風沒有出手。
陳十一不解問道。
“你為何不攔,你攔住了我們也是平手。”
藍願風回道。
“我喜歡那把匕首,我要贏你最後一箭。”
最後那一箭,兩人齊發,同一個箭靶上,藍願風的直中紅心,而陳十一的箭頭貼著藍願風的箭,緊緊插在箭靶上。
陳十一點頭笑道。
“真不錯,你贏得很漂亮。”
藍清河和崔永安對視一眼。
隻有懂得懂得弓箭的人才知道,陳十一這一箭,是憑著實力給藍願風放水。
用午膳的時候,崔永安看著陳十一不可置信,臉上儘是欣賞的神色。
“十一,你什麼時候學的弓箭?”
陳十一想了想。
“應該有好幾年了。”
“你學這個做什麼?”
“出門在外,總得有防身的東西,我就弓箭練的好一些,最近在跟著福大練防身術,隨著年紀越大,身手沒有以前那樣靈巧輕盈。”
這段時日,崔永安帶著陳十一到處走動,但從不提糧食的事情。
可陳十一知道,他們快撐不住了。
這幾日,他們的飯菜越來越簡單,粥清的透亮,頂多能墊墊肚子,根本吃不飽。
冬衣涼薄,有很多士兵全身都凍得發抖,但依舊堅持操練,從不間斷。
藍家軍紀律嚴明,如若不是看到了真實狀況,陳十一無論如何不相信,在缺衣少糧下,軍營裡會沒有一絲動亂。
她隱約聽得願風提過一嘴,之前崔永安那一包裹金銀,是藍夫人的首飾嫁妝,那塊玉佩,是藍清河的傳家之寶。
第一晚端上來的羊肉濃湯,之後再也沒見過。
涼州城內,街道上冷冷清清的,崔永安帶著陳十一一行人在到處走動。
街尾處,有人在湧動,懶懶散散地,又似在排著隊,但每個人的臉上,困苦,又期待盼望著往前看。
湊近一看,是一家賣糧的,上麵的木牌子寫著米麵二兩銀子一斤。
街尾寬廣一些的巷子裡,跪著一排排衣衫襤褸的孩子大人,一個個背插黃草。
他們的價錢,連一斤米都買不到。
陳十一看著這一切,眼眸濕潤。
想著自己當時被賣的時候,比他們要幸運多了,即使到了流放地,吃不上飯的時候,也比現在這樣苦苦等待著生,苦苦等待著死的人要好多了。
漫天飛雪,貧瘠之地,如何能找到一絲綠,一縷熱,不過是身體裡的那一脈鮮紅,一寸溫,在熬著那些歲月。
她花了重金,千辛萬苦,幾經風雨運過來的糧,在這裡,竟然裹著人血。
暴利,暴利,是有暴,才有利…
她從商好幾年,卻未曾深入了解這些,憑著自己的私欲和一腔熱血,隻想著掙了銀子回去過年,想著能離可以獲得封號的數目近一些。
她的眼淚模糊了視線,隻看見紛紛揚揚的大雪,白得純潔。
就這樣看著也好,不要回頭,她告誡自己,巷子裡的地獄,不是她一個柔弱女子該看的。
“十一,你怎麼了?”
她模糊的視線裡,一身黑色的衣衫向她靠近,手中,是縹緲的霧氣。
“渴了吧,那邊有個賣茶水的,買了一碗給你暖暖手,福大和莫尋煙都在那坐著呢。”
陳十一用袖子擦掉了眼中含著的淚,冰冷的觸感讓她眼眶紅得像兔兒。
她含著笑對崔永安說道。
“崔大哥,我明天就走了。”
崔永安靜靜地看著陳十一,臉上再也沒有那種狂妄不羈,身子僵了好半天,才勉強扯出一個笑容。
“好。”
次日,天上還在下著雪。
陳十一臉上裹著紅色紗巾,隻留得那雙美眸欲語還休。
藍清河,藍夫人,崔永安,還有藍願風,都來給她送行。
“十一,路上小心些,早點回安州去吧,這邊不太平。”
藍清河永遠是那樣溫潤,他尊重自己的每一個決定。
願風抬頭笑著對陳十一說。
“姑姑,以後我能去安州找你切磋弓箭嗎?”
陳十一笑著點頭。
“自然是能的。”
崔永安沉默不語,隻靜靜地看著她。
陳十一踏上馬車,朝他們揮了揮手。
“再見。”
說完,就鑽進馬車裡,緩緩離開。
馬車裡的炭火很足,陳十一靠在窗邊,靜靜地想著事情。
“尋煙姐姐,你說我就這樣離開了好嗎?”
莫尋煙歎息道。
“十一,你走了會後悔嗎?”
“你可是那個冷靜清醒睿智的陳十一啊,想必這是你考慮了很久才做的決定,不是嗎?你每晚的輾轉反側,苦思冥想,不就是做好了自己要離開的決定嗎?”
“十一,錢還可以再掙,後悔了就沒後悔藥吃了。”
陳十一愣愣地看著莫尋煙,沉默了半晌,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然後朝前麵趕車的福大說道。
“掉頭,我們回去!”
崔永安望著遠去的馬車,手指握緊,很是不甘。
“藍大哥,你為何不勸說十一,她那個性子,隻要好生與她說幾次,她就心軟了。”
藍清河搖頭。
“永安,彆這樣對她,她帶來的糧食不是小數目,估計是全部身家,現在軍中麵臨缺糧,那是朝廷的事,何必把她牽連進來,她一個孤女,在外打拚談何容易。”
藍夫人笑了。
“是的,清河說得對,朝廷的事,何必壓在一個小小姑娘身上,況且,不給錢,直接要糧,擱誰誰也不會同意的,再說,我們也不能仗著在房陵那點微末的情意,就要讓彆人把全部身家奉上,這也說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