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燃了足夠的炭火,熱氣十足。
崔永安把頭盔給摘了下來,頭上都冒出細密的汗水。
陳十一拿了把火鉗,撥了撥通紅的炭火。
“崔大哥,不是我不肯,這批糧食,我一半以上的家當都投在裡麵,我來的時候是抱著大掙一筆的心思,我們雖然相識,你曾經也幫我極多,我自會在其他方麵回報,但一碼歸一碼,我下麵還有很多人靠著我養活。”
崔永安似乎有點懊惱。
他這次出來,是下了軍令狀的,籌不到糧食,他回去要領五十軍棍。
本來,他帶了那麼多人,這些糧,就是搶,也要把它搶回去。
如今,碰到陳十一,他現在無論如何也做不出那等事。
就如當年,她怯生生問。
你們是土匪嗎?
當然不是,可,他現在,就是準備好了做土匪的心思。
“今日若是其他人來…”
陳十一笑道。
“動靜鬨大了,對於軍隊來說,才更是致命的不是嗎?”
崔永安低頭摸了摸鼻子,堅毅的臉龐上帶著一絲怔仲。
“十一,藍大哥也在,你去見見他嗎?”
“好。”
青牆紅瓦,厚重的雪掩蓋了原本的粗獷大氣,隻留得一片清白。
陳十一披著紅色的頭紗,站在巍峨的大門下,頭頂,藍府兩個大字蒼勁有力。
這次,福大,還有莫尋煙跟著他一起來了。
其他的人,還有糧食,留在雲州和涼州交界的客棧,崔永安留著一隊人馬在那裡守著。
他們幾人被士兵引到府內的會客堂。
一個眉眼溫和的婦人接待了他們。
“他尚在軍營未回,你們在這稍坐片刻。”
陳十一仔細打量麵前的婦人,素衣木簪,身上隱約透露出沉穩華貴。
“您是藍夫人?”
“正是。”
陳十一笑了。
“我是陳十一,同藍大哥在房陵相識,曾聽藍大哥提過,他有一個賢惠的妻子,還有一個調皮但是害怕毛毛蟲的兒子願風。”
藍夫人笑起來,臉上露出淺淺的酒窩。
“你便是十一?看起來還這麼小,當初在房陵時,應該吃了不少苦頭吧?”
“藍大哥向你提起過我嗎?”
“自然,小崔來家中吃飯時,你藍大哥總是惋惜他,說當年應該把十一要過來,至少十一不嫌棄他,如今到了這般年歲,身邊都沒有一個知冷知熱的女子。”
“嫂子,你在說誰呢?”
醇厚的嗓音從門外鑽了進來,厚棉布做成的門簾掀開,走進來兩個人,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陣極強的冷風,吹得陳十一打了個激靈。
藍清河邁著沉穩的步伐走到陳十一身旁,忍不住地點頭。
“不錯,越長越秀麗,看來溫之衡待你極好。”
陳十一麵露尷尬。
“我,我不在侯府了,現在住在安州。”
藍清河愣了一下,轉而對藍夫人溫和說道。
“萍貞,晚膳準備好了嗎?多弄點下酒的小菜,我們幾個喝一杯。”
藍夫人溫和地笑著,給藍清河取下頭盔和鎧甲。
“放心吧,你快去招呼客人入座。”
六人都落座後,身後的婢女給他們依次倒了酒。
陳十一忙說道。
“彆太多,我喝幾口就該醉了。”
崔永安大大咧咧道。
“醉了便醉了,藍大哥府上還少了你一個客房不成?”
藍夫人接著說道。
“女子在外,是該少喝點,這是常識,小崔彆胡亂說話。”
藍清河招呼著陳十一,指著白瓷碗中的濃稠湯汁。
“這邊的人常喝羊肉湯,冬日暖身子最好不過了。”
陳十一看著旁邊溫潤儒雅的藍清河,讚歎歲月在他身上似乎也沒留下什麼痕跡。
她嘗了一下,入口即鮮。
眼眸瞬間明媚。
“嗯,真好喝。”
崔永安在一旁笑道。
“嗯,沒什麼變化,還是當年那個小女孩。”
幾人哈哈大笑起來。
藍清河夾了一口菜吃著,隨即又擱了筷子。
“十一,你在安州,沒跟溫之衡了嗎?”
陳十一搖頭。
“沒有。”
藍清河臉上帶了笑意。
“甚好,小崔也沒成親,他當年和你說的話,如今都可以作數了。”
崔永安忙厚臉皮地說道。
“就是就是,咱倆也能湊合著過日子。”
陳十一抿嘴一笑。
“想娶我?得排隊。”
崔永安眉毛輕挑。
“這麼多年前說的話,現在還記著呢,你瞧瞧,得多記仇。”
莫尋煙和福大對看一眼,一人麵露笑意,一人臉露疑惑。
“以前,我就覺得你是個有本事的,果不其然,一個女子如何在這紛亂的世道上掙得一份如此大的產業?”
陳十一放下酒杯,臉色凝重道。
“藍大哥,你以前不是在漠北嗎?如何來了涼州?”
藍清河無奈笑道。
“這是朝廷的決定。”
陳十一以為藍清河會和她說糧食的事情,然而並沒有。
他隻是和她講述涼州的風土人情,談論這邊寒冷時節民眾的艱難,還有守護大鄴邊疆戰士的故事…
藍府的客房,陳十一褪了外袍,坐在窗邊,靜靜地看著窗外,漫天的雪花飛舞,簌簌聲仿若精怪在耳邊低喃輕語。
屋內,炭火通紅。
莫尋煙早已躺在炕上,嘴裡喚著陳十一上床休息。
床上暖和。
陳十一似乎沒聽見,隻瞧著外麵的風雪出神。
莫尋煙披了衣裳走到陳十一身旁問。
“十一,你怎麼了?”
“你說,我該怎麼辦?”
莫尋煙疑惑問道。
“什麼怎麼辦?你是說糧食?該怎麼辦就怎麼辦,給錢就行了。”
陳十一歎氣。
“你說一個軍隊,怎麼還需要總帥去籌糧,書上總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吃飽穿暖,這是一個軍隊的命脈。”
莫尋煙點頭,正色道。
“我聽過一些關於藍家軍的事,講給你聽聽?”
藍家本是大鄴的開國功臣,封疆大吏,藍家的軍隊更是雄鷹之師,長期駐紮漠北使得敵軍不敢進犯大鄴的國土。
隻是二十萬的藍家軍,一直成了當今聖上的心腹大患。
藍家軍深得民心,又長期居於漠北城池,使得邊境隻識藍家軍,不知當今聖上。
君王之榻,豈容他人鼾睡。
當有了心病的聖上,總是變著法子來弄權,不是將藍家軍分成幾部分,分彆調至各地,重新委派新的將領接手,就是隨便提個由頭,將藍家第三代子嗣藍清河派至房陵,而如今又將他派至涼州。
“我雖不懂得朝堂大事,但聖上這樣做,無異於是將自己的邊境裸露在他國眼皮子底下,藍家軍調走,那其他接手的軍隊如果不熟悉他國的作戰習慣,如何能打勝仗?”